一番唇槍舌戰,戒日王由主動完全變為被動,終究與郭業達成了妥協,口頭上答應了所謂的《曲女城條約》。
隻消泥婆羅國三萬鬼兵進入北天竺國的哈裡亞娜城,便正式與郭業簽署《曲女城條約》。
而郭業此番進宮不可謂大獲全勝,利用矯詔和畫大餅的伎倆來威逼利誘戒日王,不僅完成了自救,免去了此番掉腦袋的危險,還出乎意料地得到了意外之喜。
郭業心裡很興奮,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隻要過些時日拿到戒日王親筆簽署加印的條約,即天竺國向大唐稱臣納貢,向大唐無條件開放通商口岸,向大唐商旅提供最好的保護,那麼他回到長安之後縱是矯詔與假冒使節出訪天竺之事被揭發,那也有恃無恐,有所倚仗。
換而言之,他郭業親率孤旅入天竺,僅用三寸不爛之舌替大唐掙來一個臣國和一係列條款,此乃潑天之功,誰敢拿他怎麼樣?
這事兒便是說破大天去,他也是功大於過。
隨後,他托詞要儘快安排夫人宇文倩趕往泥婆羅國調遣援兵,向戒日王提出了辭呈,準備離開王宮。
戒日王自然沒有多做挽留,明著讓負責接待外賓通曉漢語的天竺官員護送郭業出宮,回到驛館駐地。實為讓人監視郭業的一舉一動,允許他在曲女城內活動,卻不得讓他私自離開曲女城。
戒日王打得主意很清楚,泥婆羅國的三萬高山鬼兵沒來,他一天都放心不下郭業此人。
他內心裡實在是太渴望早日平定南邊三國,一統南北天竺,成為名副其實的天竺王了。
不然的話,也不會讓郭業連蒙帶騙,忽悠著忽悠著,就鑽了籠子進了套子,應承下了怎麼看怎麼都是不平等和恥辱的《曲女城條約》。
在宮廷侍衛的護送下,在天竺外事官員的陪伴下,郭業出了主殿那道象征著智慧之門的拱門,緩緩離宮而去。
約莫走出了宮殿群之外的那片碧綠草地,早有訓象手牽著大象在那兒等候,載他回驛館。
背上鋪著紅毯的大象溫順地趴在地上,郭業在訓象手的幫助下就要坐上大象,卻聽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郭使臣,請慢些走,本公主還有事需要耽擱你片刻功夫。”
郭業停下動作扭頭看去,喚住自己的正是拉迦室利長公主。
話音一落,拉迦室利公主在幾名女眷的陪伴下來到了郭業跟前,隔著麵紗雙手合什輕輕一點額頭:“郭使臣,請移駕幾步,本公主有幾句話要和你說。”
拉迦室利公主一直以來的表現,在郭業看來都是處於友好,是友非敵。
所以郭業輕輕嗯了一聲,衝那名名為陪伴實為監視的天竺官員看了一眼。
那名天竺官員知道自己的職責,但也不是沒有眼力勁之輩,這種事情犯不著得罪公主去攔住郭業,趕忙伸手請道:“既然公主和郭使臣有話要說,那下官就在前麵等郭使臣。”
說罷,便用天竺話嘰裡咕嚕地衝那訓象手一陣交代,然後向前走了一小段路,與郭業和拉迦室利公主保持著距離。
拉迦室利公主也衝身邊的女眷揮揮手,示意她們退開。
待得隻剩郭業與拉迦室利公主兩人之後,郭業才笑著說道:“長公主殿下,剛才在王宮中還有賴於你的幫襯,郭業在此謝過了。”
拉迦室利公主微微搖頭,道:“郭使臣,你我是友非敵,我幫你自然有我的原因。不過正如你跟我父王所說的一般,大唐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幫助我國一統南北,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宴席。本公主也一樣,不可能就這麼平白屢屢幫助你,更不可能無緣無故地促成你那個所謂的《曲女城條約》。你還記得本公主昨日在驛館竹舍跟你提到的那個要求嗎?”
郭業心下了然,原來是交易完成,前來索要報酬來了。
隨即點點頭,應道:“自然記得,不過公主殿下,郭某也曾說過,這個要求必須是不違背良心,不違背民族大義,不違背國家利益。”
“放心,本公主不會讓你為難的。”
拉迦室利公主隔著麵紗莞爾一笑,說道:“本公主相信,對於郭使臣而言,隻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郭業心道,那就好!
於是伸出右臂請了請,示意道:“那請說吧,公主殿下到底需要郭某做些什麼?”
本以為拉迦室利公主會直言不諱地提出,誰知她突然話鋒一轉,跑題似的問了一句:“郭使臣,你覺得我那兩位王弟如何?”
“唔?”
郭業微微錯愕,有些不解地問道:“公主,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難道評論你的兄弟,便是你要求我做的事情?”
拉迦室利公主輕搖一下頭,樂道:“你想得倒美,這個問題很難嗎?就算是本公主附加的一個要求,不行嗎?郭使臣不會連半點虧都不肯吃吧?”
郭業心裡嘟囔了一句,老子如果肯吃半點虧,那就不叫郭業了。
不過念在拉迦室利公主一直都與處於友好狀態,他也懶得和對方較真兒,打了個哈哈,笑道:“公主想聽實話?”
拉迦室利公主道:“那是當然要實話實說,放心,這話隻出你嘴中,也隻進我耳中。”
“哦,那好,那我真就實話實說了。你那兩位王弟隻需用兩個字來評價……”
郭業稍稍豎起兩指,言簡意賅地說道:“廢物!”
“呃……”
拉迦室利公主先是一愣,緊接著止不住地一陣琳琅歡笑,嗔道:“郭使臣,你這人可真夠直接的,毒牙惡嘴,一點情麵都不留呢。”
郭業佯裝無辜地攤攤手,說道:“公主殿下,這可是你讓我實話實說的,你不能事後又怨我吧?”
“好了好了,不怪你,他倆的確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這點本公主也承認。”
拉迦室利公主止住了笑意,又問:“那本公主再問你,郭使臣是否也如我們天竺男子一樣,覺得女人百無一用,隻配成為男人的附屬物品,隻能夠被男人支配?”
喲?
郭業又是一番錯愕,怎麼又扯到男女平等和女權保障的問題上來了?這個問題彆說天竺了,就連如今的大唐也差不多,要想解決女權問題,還真要千年之後了,姑娘。
不過他看拉迦室利公主的架勢,應該不是無的放矢,之前問她的兩位兄弟如何,現在又問如何看待女人,難道這女人想……
隨即,他一副莊重嚴肅的神色,咬字清晰地回道:“長公主殿下,彆人如何看待女人,那是彆人的事兒。至少在郭某看來,女子並不比男兒差。你熟讀漢史,應該知道越國曾出美女名西施,弱不禁風還捧心,最後卻就是這麼一個小女子,相助越王勾踐覆滅了強敵吳國。再說了,沒有女人,哪裡來得男人?沒了女人,天底下的男人還能得瑟啥?因此,郭某一直堅信,女人能頂半邊天!”
滔滔不絕,口沫飛濺,說得郭業口乾舌燥……
而再看對麵的拉迦室利公主,貌似已被郭業說懵了,竟然站在那兒久久不語,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郭業,看得郭業都有些害羞不好意思了。
發愣了一會兒,她才緩過神來,雙眼放光儘是仰慕之意地看著郭業,說道:“郭使臣不愧為聖僧口中的奇男子,大英雄,說出來的話果然是令人匪夷所思,卻讓人無從反駁。說得真好啊,女人能頂半邊逆天,真好,相比我那兩個廢物王弟,本公主又何止是能頂半邊天呢?唉……”
“咳咳……”
郭業清咳了兩聲,提醒道:“公主殿下,你還是說說你的要求吧,早點說完郭業也能早點回驛館。不然,我那夫人見我進宮遲遲未歸,想必如今已是心急如焚了。”
很顯然,郭業不想再跟這拉迦室利公主糾纏下去了,因為他察覺到一點苗頭,那就是這女人的內心很可怕,而且和宇文倩那個女人有點相似。
單單從她問的問題和由衷感歎的幾句話,郭業便能猜出,這個女人,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還在曲女城,跟這種內心極度危險的女人,還是離遠點為好。
拉迦室利公主聽罷,先是用一種讚歎地口吻說了一句:“郭使臣與郭夫人真是恩愛纏綿,如神仙眷侶般令人心生羨慕呢。”
緊接著,她才緩緩將自己心中真正的要求說了出來:“郭使臣,本公主知道隻要泥婆羅國的三萬高山鬼兵一入我國境內,你便會和父王簽署《曲女城條約》,然後將這三萬高山鬼兵和那三千精銳唐軍留在我國境內,助我父王掃滅南方三國叛逆,是吧?”
郭業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說道:“正是。”
拉迦室利公主又道:“拿到我父王簽署的條約和通關文書之後,郭使臣應該會帶著夫人先行離開曲女城,返回大唐向貴國皇帝複命,而並不打算留在北天竺參與和南方三國的戰事吧?”
郭業又是點點頭,道:“是的,有泥婆羅三萬鬼兵,有我大唐三千精銳,再加上你們北天竺本國的兵力,我想平定南天竺三國應該不算難事吧?郭某留與不留,已經沒多大影響了,不如早些返回大唐向吾皇陛下複命為好。”
說完,郭業忍不住催促了一句:“拉迦室利公主,您能彆這麼繞圈子,直言不諱地提出你的要求來,好嗎?”
郭業真心有點不願和這女人糾纏下去了,繞來繞去,頭暈。
拉迦室利公主嗯了一聲,說道:“好的,我的要求很簡單,就是希望郭使臣在離開北天竺前,將三萬高山鬼兵和三千精銳唐軍的統兵之權委托於我。並希望您向我父王表明,在天竺國境內,這三萬鬼兵和三千唐軍精銳的兵權,隻能由我拉迦室利一人指揮,其他人休想染指。”
臥槽兒!
郭業算是看出來,這女人當真野心不小,路子真野啊,她到底想乾什麼?
不過郭業心中大概已經猜出了她的真實想法。
下意識地,他麵色一改,皺緊了眉頭,冷冷地問道:“拉迦室利公主,這個要求的確是在我的力所能及範圍之內。不過,你要給我一個理由,憑什麼我要將如此大的兵權交到你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