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好你個郭小子,一見老夫就連番發問,莫非你拿老夫當犯人來審問不成?”
說話者又是調侃了郭業一番。
來人正是早已致仕回鄉頤養天年的前任禦史台禦史大夫——高士廉。
對於高士廉悄無聲息地回到長安,突然出現在禮部衙門內,郭業委實是吃了一驚。
不過吃驚之餘帶著喜,固然受驚亦可喜,是為驚喜。
相比於郭業的老師虞世南,高士廉給郭業的感覺完全不同,因為從當初黃河岸邊風陵渡內開始,郭業便與高士廉打起了交道,而且郭業初次到長安後,也是高士廉對他多番照拂。
郭業看著高士廉這張蒼老而又熟悉的麵孔,恍然間,許多影像和記憶都一一浮現出來。
第一次到禦史台任職禦史言官,高士廉殷殷囑咐。
第一次到長孫府參加天策府聚會,高士廉愛護有加。
第一次進宮麵見李二陛下小兩口前,高士廉指點禮儀。
...
追憶往事,曆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那會兒光景。
今天的高士廉早已脫下了昔日的官帽官袍,換上了一身灰衣布衫,臉頰皺紋如千山溝壑,白發蒼蒼如鄰家老叟,再也沒有了往昔的那股子貴氣。
郭業知道自從長孫無忌上次將自己如一顆棄子般拋棄之後,高士廉便心灰意冷,起了退出朝堂致仕隱居的念頭。說得再直白一點,老國舅看破了名利,悟了。
他很清楚高士廉在皇帝和長孫皇後眼中的份量,隻要這位老牌國舅爺想要重新出山,那根本就是分分鐘鐘的事兒。
但是好馬不吃回頭草,好漢不挽回頭箭,他很詫異高老爺子怎麼會突然出現在禮部。
旋即,他臉色怪異地看著高士廉,苦著臉嘟囔道:“老大人,莫非您今天特意回長安,是為了給崔鶴年當說客的?”
“哈哈,好你個賊精賊精的郭小子。”
高士廉笑罵一聲,啐道:“崔鶴年何德何能又算哪根蔥?老夫豈會給他當說客?”
啪嗒~
崔鶴年的公務房裡貌似發出一聲硯台落地的聲響,崔鶴年儼然聽到了高士廉在外頭的說話。
高士廉微微捋了一下須,搖頭說道:“郭小子,老夫這次回長安第一站不去見我的外甥,也不去進宮見皇後,而是先來禮部,目的是衝你而來的。因為老夫手頭上有件棘手的事情,迫切需要你幫忙。所以嘛,希望你能賣個麵子給老夫,不要再對崔鶴年咄咄逼人了,你已經讓他很難堪了,何必揪著不放呢?好歹他也是一部尚書嘛。”
郭業皺了皺眉頭撇撇嘴,暗暗吐槽道,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說話當真是滴水不漏,說是不給崔鶴年當說客,可事實上還是替崔鶴年在說情。
不過郭業誰的麵子都可以不給,唯獨高士廉的麵子也買,不為什麼,就為當年高士廉的提點提拔和照拂之恩。
旋即,他點了點頭,說道:“老大人,既然您老人家已經開口了,我還能說什麼?但是崔尚書跟我曾有十日賭約,現在他輸了,總得表個態吧?輸了裝病耍賴不認賬,這可不是大老爺們所為,對不?”
高士廉聽罷不由狠狠揪了一下胡子,郭業與崔鶴年的賭約他是知道的,可是讓一部尚書見著一部侍郎退避三舍躲著走,這說出去委實丟人,那以後崔鶴年還有啥臉麵在長安城裡行走了?
如果崔鶴年真兌現了郭業的這個賭注,勢必會成為長安朝堂內外的一個天大的笑話。
他心中暗暗罵了一聲崔鶴年是個廢物,堂堂禮部尚書,堂堂清河崔氏的二老爺,居然還跟郭業這小子玩這種把把戲,真是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他心裡很是不屑,玩這種對賭之事,十個崔鶴年都不是郭業的對手,誰不知道郭業這小子一肚子的壞水啊?
現在高士廉聽著郭業要崔鶴年表態,真是一腦門的官司啊,他暗暗罵道,無忌啊無忌,我的好外甥,你真能給老舅找麻煩,若你不開口求我,我還真是想看看崔鶴年以後怎麼丟人現眼來著。
不過,他最終還是充當起和事佬來,對郭業笑道:“好了,郭小子,你就當賣老夫一個薄麵,不要再揪著不放了。如果崔尚書真對你當眾認輸,他以後如何在禮部服眾?這樣吧,一人退一步,你與崔尚書十日賭約之事就此揭過,而崔尚書這邊呢?以後在禮部衙門內對你不管不問,隻要你不胡來,皆任你施展才華,如何?”
言下之意,郭業不再逼迫崔鶴年低頭認輸,那麼崔鶴年便對郭業放任不管,不監管不下令,隨郭業自己由著性子來。
郭業琢磨了一下,心道,罷了,既然高士廉都出來架梁子了,那就沒必要再揪著不放了,隻當是給高士廉一個麵子。
隨即,他點了一下頭,不忘問道:“老大人,你能替崔鶴年做這個主?”
高士廉見著郭業態度鬆動不再堅持,很是滿意地捋須點頭,笑道:“放心吧,你能退一步,崔鶴年答應還來不及呢。你說是吧?崔尚書!”
說到後麵,高士廉是扭著頭向公務房內大聲嚷嚷過去,明顯是衝著崔鶴年發問的。
“咳咳咳……崔某一切都憑老國舅作主。”
崔鶴年有些疲累中透著慶幸的聲音緩緩從屋內傳出。
聲音落罷,聽進郭業的耳中,隻見這廝又是雙手叉腰,一副潑婦罵街似的作派朝屋內崔鶴年方向嚷嚷道:“姓崔的,既然高老大人替你求情,那我郭業不能說啥,彆說我這個做下屬的不尊重上司,今天這事兒就此揭過,暫且饒你一回!希望你好自為之,以後好好做人,不要……”
“好了好了,郭小子,你說得夠多的了!”
高士廉為了給崔鶴年留最後一絲顏麵,趕緊打斷了郭業那副說教似的腔調,壓著嗓子低聲說道:“崔尚書已經知道了,你小子就彆得理不饒人了,好歹他是你的上司,給人家留點麵子吧。走,去你府上,老夫這次真的有事情需要你幫忙,而且此事很棘手,很迫切,走,走走……”
說著,高士廉便拉扯沒完沒了的郭業徑直奔出了小院。
兩人腳步聲緩緩飄遠,突然——
叮叮當當~
乒乒乓乓~
咣當~~喀嚓~~嘭!
霎時,崔鶴年在公務房內一陣玩命兒地打砸摔,儼然被郭業羞辱得夠嗆,跟一頭被操了菊花的公牛般,正氣著發瘋發癲中……
猛地,一道歇斯底裡的咆哮從崔鶴年口中發出:“郭業,郭業,舊恨未去又添新仇,我定與你不死不休。不報昔日之仇,不報今日之辱,我崔鶴年誓不為人!”
...
...
任憑崔鶴年這麼發瘋發癲又發飆,反正郭業是已經看不到聽不到了。
此時的他與高士廉出了禮部衙門後,搭乘著侯府的馬車,在高士廉的催促下,一路殺回太平坊的府中。
進了侯府,郭業與高士廉來到平日乘涼歇息的後院中,此處大樹遮映,樹下立有石桌和幾把竹椅。
郭業將高士廉請入座後,又喊來秀秀與高士廉見上一麵,隨後便讓秀秀下去炒上幾個熱菜,弄來兩壺好酒,他要與高士廉喝上幾杯敘敘舊情。
秀秀溫雅端莊,頗得高士廉幾分讚許,直誇郭業好福氣。
約莫過了一會兒,美酒佳肴被送上桌,郭業起身就要給高士廉親自斟酒。
突然,高士廉伸手將其擋住,連連勸阻道:“呀,被你小子一打岔,差點將正事兒給忘了。老夫今日找你來,是有一件棘手而又迫切之事找你幫忙來著。”
郭業手執酒壺停在了空中,一臉恍然地點了下頭,傻笑道:“對哦,我是許久未見老人,太激動了,哈哈。老大人你到底有什麼事情這麼火急火燎的?凡是小子能幫上忙的,肯定不會推辭。”
說罷,將酒壺重新放回了石桌上,然後坐回竹椅上,靜靜地等待著高士廉道來。
誰知高士廉突然又是一搖頭,皺著眉頭說道:“什麼事情先不急著說,老夫且問你,你可有懂得堪輿風水,尋龍點穴之術的朋友。”
堪輿風水,尋龍點穴?
什麼跟什麼?
郭業聽著一腦袋的漿糊,恍然間,他腦子裡麵突然浮現出來一個人,脫口喊道:“那啥,蟠龍觀主,欽天監袁天罡那老神棍,哦不,袁天罡袁老神仙,算一個不?”
“算算算,袁天罡算一個!”
高士廉急急地點了點頭,不過很快便大手一揮,說道:“不過袁天罡不行,我聽說他已經辭去了欽天監一職,雲遊四海去了,目前行蹤飄渺音信全無。遠水解不了近渴啊,老夫要找的這人必須是在長安城中,或者長安城附近的,必須是隨叫便能隨到的。懂嗎?”
“袁天罡居然也辭職下海,尋芳名山大川得瑟去了?”
郭業怪叫一聲後,突然詫異地看了一眼高士廉,回過味兒來,問道:“不是,那啥,老大人,您能先跟我說說,您為什麼要找精通堪輿風水,尋龍點穴的人嗎?你不說出來龍去脈了,我怎麼幫你啊,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