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李承乾趾高氣揚,自鳴得意地進來了;
魏王李泰被五花大綁地推搡進來了;
長孫無忌一臉愁容,滿腹憂心地進來了;
兔相公趙節心懷憧憬地進來了;
前隋太子楊勇冰冷冷地被抬進來了。
齊聚,甘露殿中。
李二陛下仿若一頭雄獅在睥睨著草原上的眾生一般,一言不發隻有眼光流轉,滿臉儘是威儀,不怒自威。
長孫皇後沒有抬眼張望,而是坐在李二陛下旁邊,輕輕拍打著繈褓中的嬰兒,仿佛渾然未察覺兄長與兩個兒子的進殿。
夫妻二人,今日透著與眾不同。
“父皇,父皇,兒臣有一件天大的事情要稟報!”
李承乾急不可耐,滿臉興奮地叫道。
“父皇,兒臣冤枉啊,太子皇兄不僅捆綁兒臣,還讓兒臣眾目睽睽之下下跪在他跟前,他野心勃勃,居心不軌啊,父皇。求父皇為泰兒作主!”
李泰被捆綁得嚴嚴實實,隻能哭天喊地地淒厲慘叫道。
長孫無忌沒敢去直視妹夫李世民,而是偷摸瞥了一眼自己的妹妹,麵容波瀾不驚,神情淡定從容,自顧抱著孩子哄著睡。
伴君如伴虎,長孫無忌知道今天肯定要出大事兒了。他心中不斷懊悔,我怎麼就沒有早些知道承乾的魯莽舉動呢?唉,兩個都是外甥,可偏偏兩個都不讓人省心。
就在李承乾李泰兩兄弟狗咬狗一嘴毛之時,李二陛下突然大手一揮,手臂一揮一收之間,幅度比平常要來得大。
緊接著,李二陛下陰沉著臉大喝一聲,道:“都給朕閉嘴,今日你們這兩頭畜生還嫌不夠荒唐,不夠丟人現眼嗎?”
一聲怒吼,喝停了李承乾兩兄弟的爭吵,也嚇到了在場如長孫無忌、趙節一流。
特彆是趙節,滿心憧憬立馬變成了滿心忐忑,整個人瞬間變成了戰戰兢兢,到現在他始終不明白皇帝為何會如此震怒。
就在他低下頭來暗暗琢磨皇帝為何不喜反而震怒時,隻聽李二陛下遙手一指,道:“你是何人?朕為何從未見過你?”
昂?
趙節猛然抬頭,原來皇帝遙指得正是自己。
當即,他看了一眼李承乾,發現對方壓根兒就沒關注自己,但是皇帝發問他又不敢不回答,隻得硬著頭皮戰戰兢兢回道:“啟奏聖上,在下,哦不,微臣乃是太子府賓客兼伴讀,今日是第,第一次進,進宮。”
所謂的太子賓客,可不是太子府客人的意思,而是指專門規諫太子言行舉止和禮儀的官員。
而太子伴讀,就更好理解了,陪太子讀書嘛。
雖然趙節在太子府是什麼樣的貨色,太子府裡頭的人都心裡清楚,不就是太子殿下蓄養的麵首兔相公嘛。
至於這個太子賓客和伴讀的官職,隻是李承乾隨意封的,為的就是堵住府內中人的悠悠眾口,給趙節一個冠冕堂皇呆在太子府的身份罷了。
可是趙節真實的存在,又怎麼能瞞得住李二陛下呢?
隻聽李二陛下眯著眼睛看著趙節,冷笑一聲,怒罵道:“太子賓客兼伴讀?就你一個跳梁小醜…也配?枉你身為堂堂七尺男兒身了,竟然如此不自愛。來人!”
嘩啦嘩啦~
話音一落,幾名內侍太監跑進了殿中,緊接著又衝進來幾個了幾名負責守衛甘露殿安全的千牛衛,齊齊待命。
趙節還在李二陛下的龍顏震怒中如墜雲霧,又聽李二陛下一聲令下:“將這廝拖出甘露殿,亂棍打死!!!”
“喏!”
數名千牛衛霎時撲上前來,不給趙節半點反抗危及皇帝的機會,便將製服擒住。隨後,二話不說,就像拖死狗一樣拖出了殿外。
趙節這下徹底驚醒了過來,人雖然無法掙脫,卻能掙紮,一邊踢著雙腿一邊呼天喊地告饒道:“皇上,皇上,饒命啊,饒命啊……太子,太子殿下,救救我呀,救救……”
告饒之聲斷斷續續隱隱約約傳入殿中,很快便徹底湮沒了下來,顯然,趙節已經被強行拖出了甘露殿外。
李承乾眼瞅著自己心愛的麵首,就這麼父皇一聲令下判了死刑,當真是心如刀割萬分不舍。雖然他不明白老子李世民為何突然發飆,也深深懼怕他爹的虎威,但還是弱弱地開口替趙節求饒道:“父皇,趙…趙節並未有過錯,相反,此次他在魏王府抓獲前隋餘孽,他還有大功呢。兒臣懇請父皇網開一麵,饒……”
“孽障,你自身難保,還敢替他求情?”
李二陛下站起身來,一揮龍袍寬袖,喝斷了李承乾的求情,訓斥道:“承乾,你以為你在太子府中乾得那些荒唐事,朕不清楚嗎?你…你…朕身為汝父,當真是羞於啟齒,混賬啊混賬,顛倒陰陽違逆人倫,你將來還有何顏麵繼承大統,延續我大唐帝國的國祚?”
一言驚醒李承乾,頓時,他整個人變得驚駭起來,眼神不斷躲閃著他爹李世民的注視。到了這個時候,李承乾自然知道了自己蓄養麵首之事已經被父皇知曉。
一時間,他垂下頭來沉默了起來,不敢再抬頭直視父皇分毫。
緊接著,李世民衝那幾個發愣的內侍太監喝道:“還愣著乾什麼?將地上這具無名屍抬出宮外,找地方將其火化,一具屍體難道還要放在宮裡陳展,供人瞻仰賞閱不成?”
幾名內侍宦官唯唯諾諾地上前抬起屍體,緩緩退出了甘露殿。
一直沉默不語的長孫無忌忍不住,輕輕提醒道:“陛下,這可是前隋太子楊勇的遺體,要不將其以國公之禮葬之,好讓朝野的前隋遺臣遺老歸心,也好讓世人都知道陛下您的心胸無垠寬廣啊。”
“無忌,這兩個孽障不諳世事,莫非你也老糊塗了?”
李二陛下狠狠瞪了一眼長孫無忌,同樣板著臉訓斥道:“難道你想讓天下人都知道,前隋太子楊勇並非死在昏君煬帝手中,而是苟延殘喘到大唐貞觀五年?莫非你要讓天下人死都知道,前隋太子楊勇死在了魏王府的水井中?莫非你想讓天下前隋的遺臣遺老們都知道,朕的太子逼死了前隋天子,逼得他投井自儘?長孫無忌,朕且問你,你居心何在??”
長孫無忌被李世民連番質問下,驚得滿頭涔涔冒汗,雙膝一軟,噗通一聲……
當場跪在了李二陛下的跟前。
跪下之後,長孫無忌連連磕頭自辯清白道:“皇上,皇上,臣並非包藏禍心,臣是忽略了其中的厲害之處,臣是清白的啊!”
這下好了,本來是充當說客替兩個外甥說情的長孫無忌,三言兩語間,竟然被李二陛下扣下了居心叵測包藏禍心的一頂大帽子。
就連一直漠不關心殿內,隻專心哄孩子的長孫皇後,都不由輕輕瞥了一眼自己的哥哥,暗暗搖頭歎息,兄長口不擇言,真是糊塗了,唉……
看著長孫無忌這番作派,李二陛下儼然已經收到了要有的震懾效果,隨後態度緩和,語氣鬆軟了不少,示意道:“無忌,你記住,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沒有前隋太子楊勇這個人,楊勇早在幾十年前便死在了他的弟弟楊廣手中。今日死在魏王府水井中,抬進皇宮中來的隻是一具屍體,一具不明身份的無名屍體。”
長孫無忌見著皇帝態度緩和下來,一邊心有餘悸地擦拭著頭上的汗漬,一邊連連點頭稱道:“陛下放心,臣知道了,臣記住了。”
長孫無忌這時候已經很清楚,自己的妹夫不想將楊勇之事擴大化,不想鬨得天下皆知,動搖了大唐那些前隋遺臣遺老的人心。
“起來吧!”
隨著李二陛下揮手間,跪在地上的長孫無忌悠悠站了起來。
隨後,李二陛下親自走到李泰身邊,將之前李承乾綁在他身上的繩索逐一解除,恢複了李泰的自由。
解掉了李泰身上的繩索之後,李二陛下衝著李承乾搖了搖頭,提醒道:“承乾,他是你弟弟,你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啊!”
“就是就是,”李泰一恢複自由,便如蛟龍入了海般地蹦達起來,衝李二陛下訴苦道:“父皇,太子哥哥不僅讓人將我五花大綁了,還讓兒臣跪在他的跟前,百般羞辱兒臣呢。嗚嗚……父皇,你可要為泰兒作主啊。”
“不,父皇,”李承乾聽著李泰告狀,不由急急自辯道,“若非魏王窩藏前隋太子楊勇,兩人暗中勾結沆瀣一氣,兒臣豈會硬闖魏王府?父皇,魏王居心叵測,早就對兒臣的太子之位生出了覬覦之心,還望父皇明察。”
“胡扯,你這是汙蔑?此人乃是盧承慶推薦過來的,我哪裡會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本王曆來求賢若渴,這是天下皆知之事,李承乾,你彆亂潑臟水。”
“哼,本太子潑沒潑臟水,你自己心裡還沒數嗎?魏王!”
“你……”
李泰正要繼續舌戰李承乾時,卻被李二陛下抬手阻止了下來,隻聽李二陛下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泰,輕輕歎道:“泰兒,他雖是太子,卻是你一母同胞的哥哥啊。”
同樣是對太子說得一句話,李二陛下改了改幾個字,原封不動地送給了李泰。
長孫無忌一聽,滿臉巨駭地看著李二陛下,心中頓時大慌,暗道,不妙,要出大事兒了,陛下看來要動真格了!
果不其然,隻聽李二陛下衝李泰說完這句話後,步履匆匆地重新返回了剛才所坐的位置,坐到了長孫皇後身邊,遙遙抬手指著長孫無忌,緩緩說道:“無忌,替朕擬旨……”
“傳旨,貶黜魏王李泰為魏郡王,授黔州大都督職,即刻前往黔州上任,未經奉詔,終生不得踏進長安半步。”
“傳旨,廢黜太子李承乾儲君之位,即日起,圈禁長安近郊皇莊,派千牛衛禁守看管,未經奉詔,終生不得踏進皇宮半步。”
嘭~
嘭嘭~
旨意下罷,兩道重物落地的悶響接踵而起,李泰驚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李承乾呢?則是當場暈厥,嚇得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