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郭業與崔鶴年初次見麵,他暫時搞不清崔鶴年違背常理的熱情,也摸不清對方打得什麼鬼主意,但是他始終在心裡暗暗告誡自己——
事出反常必有妖。
於是,他將心裡的疑竇放在一邊,索性在崔鶴年麵前刻意忘記崔義真喪命揚州之事,一副受寵若驚地模樣連連站起來點頭恭聲道:“尚書大人太客氣了,下官初次上任禮部,今後還要尚書大人多多照拂才是。”
“哈哈,郭侍郎太謙虛了!”
崔鶴年打了個哈哈,滿麵紅光地笑道:“本官身為你的頂頭上司,關愛下屬不是應當應分的嗎?”
說罷之後,崔鶴年稍稍轉過了身子走向自己的書桌,準備坐回原位。
與郭業背對之時,崔鶴年臉上的笑容驟然消逝,臉罩寒霜,滿臉儘是怨毒之色。
不過等他坐回原位,麵對著郭業之後,又是擺出了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和顏悅色道:“郭侍郎,今日本官也見到了你的真身,哈哈,果真是少年英武,端的是盛名之下無虛士啊。好了,本官先將你的職司安排一番吧。”
說著,他繼續保持著笑意一轉身,從背後的櫃子上拿出一本花名冊,翻閱開來對郭業說道:“郭侍郎,既然你出任禮部左侍郎一職,那麼依照規矩儀製清吏司、主客清吏司這兩個部司應該歸你署理。唔……本官看一下,儀製清吏司的郎中姓吳,名秭歸,主客清吏司的郎中姓朱,名宏宇,兩人都是武德元年的同科進士,哈哈,不錯,兩人在禮部任職以來都是頗有政績,的確是難得的能吏。有此兩人協助郭侍郎,我想你很快便能熟悉禮部諸事宜了。”
“多謝尚書大人的體恤!”
郭業雙手抱拳恭敬地衝崔鶴年躬身一拜。
他臉上雖然是喜色斐然,但心中卻是極為震驚。
為什麼?
震驚之餘,郭業又捫心自問起來,為什麼崔鶴年會將禮部最重要的兩個部門交給自己?不對,自打從進門第一眼見到崔鶴年開始,處處都透著蹊蹺與詭異,崔鶴年對自己一直都是笑臉相迎,熱情似火,關懷倍加,現在更是將禮部最為重要的兩個部門交給自己,這完全就不合常理。
郭業暗暗將自己與崔鶴年換位思考了一番,若是誰將自己的親人致死,他完全做不到崔鶴年這般雍容大度。
不僅僅是郭業做不到,恐怕普天下就沒有一個正常人能做到這般。
而且昨日從馬周口中透出來的信息可見,崔鶴年可是對自己恨之入骨,怎麼今日便會換了一番麵目呢?
郭業重新分析起了崔鶴年這個人,他是清河崔氏的家主崔鶴齡的胞弟,他的親生兒子間接死於自己手上,他與長孫無忌等人是同氣連枝的關隴世族……
綜合以上種種,崔鶴年都不應該對自己如此的看重與禮遇,這完全就是違背了常理,違背了正常人的邏輯。
一時間,郭業將戒備心提到了最高處,而且心底對崔鶴年這個人也拉起了橙色警報。
“郭侍郎?”
那邊崔鶴年見著郭業遲遲沒有回應,又是笑口常開地喚道:“如今你我已是禮部同僚了,那麼以後應當齊心齊力,共同為皇上分憂,為朝廷多立功勞做建樹才是。哈哈,你說對嗎?”
郭業儘管對崔鶴年戒備森然,但是也沒有當麵就拂逆了他,而是打定主意暫時先接下招兒來再說,回頭再抽絲剝繭細探究竟。
隨即,他一臉誠摯地點頭回道:“尚書大人說的極是!”
“哈哈,那就好!”
崔鶴年今天對著郭業,其臉上的笑容就沒褪下去過,繼續笑道:“那本官就正式將儀製清吏司和主客清吏司交到郭侍郎手中了,希望你儘心儘力,不要讓本官失望,更不要讓皇上失望才是。”
郭業繼續敷衍點頭道:“下官定當竭力。”
崔鶴年揮揮手,笑道:“好了,本官這邊暫時也沒其他事情了,郭侍郎先下去吧。趁著今天空閒,順便去這兩個部司與你的手下人等熟悉熟悉一番才是。”
說著,崔鶴年不忘殷情地問道:“郭侍郎知道儀製清吏司和主客清吏司在禮部衙門內的具體位置吧?需要本官親自帶你下去熟悉認識一番嗎?”
郭業剛才在路上已經聽那帶路的兵丁介紹了一番禮部四司的具體位置,所以知道這兩個部司的具體位置在哪裡。
隨即,他擺擺手回道:“尚書大人公務繁忙,就不勞煩您帶路了,下官自己知道怎麼走。”
說著,他拱手告辭,走到門口。
崔鶴年趕忙將其相送到了門口,還在門口用關切的口吻勉勵了幾句,才目送著郭業遠遠走出獨門小院。
郭業一走,崔鶴年的神情瞬間大變樣,眉宇緊皺雙眼怨毒,牙齒咬得咯咯咯作響,嘴唇哆嗦冒著寒氣般冷冷哼道:“郭業,咱們今天算是見麵了,嗬嗬,你真以為到了天子腳下我崔鶴年就不敢對你怎麼樣嗎?殺子之仇,不共戴天啊!以後,你便會知道我崔鶴年的手段。”
惡毒地自言自語一番過後,崔鶴年再是閉上雙眼仰起頭來,一副緬懷祭奠的落寞神情,口中喃喃自語道:“義真吾兒,你暫且在黃泉路上等著郭業,為父不僅要讓郭業狗賊下來陪你,還會讓郭府滿門妻兒老小都統統下來陪你。屆時,黃泉路上你也不會再感到寂寞了。”
...
...
這邊,郭業走出獨門小院,一邊先朝著儀製清吏司的辦公院落走去,一邊暗暗思索著今日崔鶴年與自己想象中的不同。
反常,實在是太反常了!
崔鶴年到底要乾什麼?他為什麼會突然對我示好?難道他真的不在乎我與關隴世族的對立嗎?
不可能!
即便崔鶴年忘記了陣營的不同,他也不可能忘記痛失親子的仇恨。
他現在巴不得將我大卸八塊,挫骨揚灰來泄憤呢,怎麼可能會對我如此包容,如此大度,如此看重?
那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走著走著……嘭!
一記衝撞,郭業感覺自己撞到了什麼硬物上。
“哎喲喂,疼煞我也!”
郭業緩過神兒來,再看自己跟前的地上,有一人跌坐在地上,正是被自己撞倒在地。
定睛一看,居然是……
“趙飛軒趙刺史,你怎麼會在這兒?”
郭業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錯了跌坐在地上之人。
趙飛軒吃著疼痛從地上站了起來,也看清了撞到自己的人竟然是連襟郭業。
他見著郭業後,立馬停住了齜牙喊疼,眉宇浮笑地喊道:“我聽說你不日就要出任禮部左侍郎,哈哈,真沒想到你來得這般快。”
郭業點頭道:“是啊,今日才上任來著。對了,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趙飛軒指了指身後不遠處的一座亭子,說道:“這裡過往來人太多,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去那邊亭中說話。”
郭業嗯了一聲,隨著趙飛軒去了不遠處的那座石亭中。
兩人坐下之後,郭業又問起了剛才趙飛軒沒有及時回答的問題。
趙飛軒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緋袍,笑道:“嗬嗬,你因為什麼出現在這兒,那麼我便因為什麼出現這兒。”
“呃……”
郭業頓時醒悟過來,之前自己不是替趙飛軒寫了封引薦信,讓吏部尚書孔穎達幫忙將趙飛軒調往長安來的嗎?
莫非?
旋即,郭業脫口猜測道:“莫非你被調來長安,在禮部任職了?”
趙飛軒點點頭,心情很是不錯地說道:“哈哈,說來還是托你的福啊,若不是你替我寫引薦信給孔老尚書,飛軒如今怎能離開益州那貧瘠之地,而在禮部任職呢?”
說著,趙飛軒抬起雙臂虛空朝著皇宮方向拱了一下手,隨後略有得意地向郭業說道:“承蒙孔老尚書在皇上麵前替趙飛軒美言,趙某如今就任禮部,出任禮部右侍郎已有月餘了……”
郭業聞言頓時目瞪口呆,不會這麼巧吧?趙飛軒如今不僅跳出蜀中貧瘠的益州府,而且還遷升至了禮部右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