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奎抿了抿乾裂的嘴唇,咽了口唾沫,嘶聲叫道:“刺史大人,城中大街小巷,茶肆酒樓,客棧集市都在傳言,傳言此次漕幫封江以至於數十萬百姓斷了生計的始作俑者,就是你哇!”
“什麼?這關本刺史何事?漕幫在岷江肆虐造孽,自有各自折衝都尉府派兵前去剿滅,關我屁事?這些刁民是要造反嗎?”
梁世道怒極而罵,同時氣得揮舞雙臂之餘失去了身體重心,不由踉蹌了下兩下,險些跌倒在地。
餘奎見機立馬上前將他扶住,說道:“刺史大人,也不知道是誰先嚼得舌頭,說是因為你處處作梗蜀州大都督府,老琢磨想將蜀王殿下攆出蜀州,以致蜀王殿下無法節製各地軍務。因此,才讓都督府的軍令無法暢達,各地折衝都尉各自為政不服都督府令,最終各地都尉府的兵力無法合圍一處,共同對付漕幫十萬幫眾。唉,反正現在城中已是沸沸揚揚,什麼難聽話都有哇,八成要出大事兒了……”
“謠言,這是謠言,這是赤裸裸的以訛傳訛!!”
嘭,梁世道一把甩開餘奎的攙扶,怒目圓睜地喝道:“肯定是有人在背後作怪,壞本官的官聲,陷本官於不義。這是明目張膽地栽贓陷害啊!餘都尉,你去查,去將這傳謠之人傳出來狠狠嚴懲之,為本官辟謠!”
餘奎一張臉扭曲得跟苦瓜似的,心中道,刺史大人唉,其實人家也沒瞎掰,您的確是在處處作梗,千方百計想著將蜀王殿下攆出蜀州哇。
不過這是他的心裡話,他可不敢這個時候觸了梁世道的眉頭,而是苦笑搖頭道:“大人,您覺得還要查這背後傳謠之人嗎?這謠言裡,誰是惡人,誰是苦主,一目了然。咱們就是閉著眼睛想想,也能知道誰才是真正的謠源哇。”
“嘶……”梁世道眼珠子又暴突了一下,抽著冷風猜測道:“你是說這是蜀王搞得鬼?難道連漕幫封鎖岷江這一連串的動作,都是與這謠言遙相呼應的?不可能,蜀王隻是個半大孩子,而且又初來蜀州,他哪裡有這般通天本事。餘奎啊,漕幫可不是阿貓阿狗的小幫派,足足十萬弟子的蜀中第一大幫呐。”
餘奎聽罷,心中頗為失望道,看來刺史大人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真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啊。
隨即,他提醒道:“大人,莫非你忘了蜀王殿下身邊還有那麼一位難纏的人物?”
“郭…郭業?”
這下,梁世道也瞬間明白了過來,恍然大悟般叫道:“是了是了,就是他。此人乃隴西人氏,在蜀中交遊廣闊,而且據傳聞他當年在隴西的時候,與這漕幫就是不乾不淨。對,就是這郭賊在背後搞得鬼。他這是要陷本官於不義,置梁某為諸州諸府數十萬百姓的眾矢之的啊!”
餘奎繼續苦笑道:“大人,何止是靠著岷江過日子的數十萬百姓怨恨您啊?隻要這番謠言一傳出蜀州,傳進其他幾個州府,恐怕各州府的刺史大人都會記恨您,唾棄您啊。如今其他幾個州府的情況也是不容樂觀啊,聽霸州折衝都尉府那邊的來信講,霸州那邊的百姓漁民還有商賈已經將當地刺史府圍得水泄不通,足足已有三天。”
“啊?郭賊,郭業狗賊,這是要本官在蜀中官場徹底無法立足啊。”
梁世道聽著餘奎這般說,手心漸漸有些發涼起來,咬牙切齒地恨恨說道:“不行,我不能任由他們胡來,必須出麵澄清此事,這跟本官半點關係都沒有的。餘都尉,走,你隨本官去城中見蜀州父老,我要當著他們的麵辟謠!”
“您要出府去城裡?”
餘奎一副見了鬼的樣子看著梁世道,連連勸阻道:“大人,你可要三思而後行啊。你知道現在城裡亂成什麼樣兒了嗎?你知道城中百姓都在口口相傳,罵罵咧咧著什麼嗎?”
梁世道足不出府,哪裡會知道這些最新實況,不由問道:“他們都說些什麼?”
餘奎弱弱地看了眼梁世道,輕聲說道:“城中處處都是群情激奮,特彆是那些斷了生計的百姓漁民和商賈,個個都是義憤填膺罵著大人。什麼難聽的話都有呀……”
“他們指責大人屍位就餐,乃是一等一的昏官。”
“他們說您吃人飯不拉人屎。”
“他們罵您始作俑者,絕無後乎,斷子絕孫,無子送終!”
“他們更是說……”
說到這兒,餘奎的說話聲戛然而止,有些難以啟齒了起來。
梁世道氣得渾身抖如篩糠,雙拳握得死緊死緊,一張臉皮憋得一會兒青一會兒紫,寒聲問道:“說什麼?他們還說什麼?他們想乾什麼?”
餘奎低著頭刻意避過梁世道那要吃人的眼神,硬著頭皮說道:“他們說既然您要斷了他們的活路,他們便要拆了你這刺史府,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將你生吞活咽,將你剁成肉醬拿來喂豺狗。”
“敢!!!”
梁世道氣得暴跳如雷,聲嘶力竭地咆哮了一聲:“他們膽敢造反不成?”
一個不小心,梁世道將箍發的襆頭碰到地上,頓時披頭散發裡起來,加上本來就衣衫不整露懷坦胸,此時更像是一個喝醉了酒的瘋子。
這般模樣看得餘奎一陣心有餘悸,心中無語道,即便是造反,這通謠言下去,也是官逼民反啊,到時候朝廷降罪下來,蜀州境內所有官員無人能夠幸免。
為保住自己折衝都尉的這頂烏紗帽,為了不受梁世道發起瘋來而讓自己受到牽連,餘奎隻得壯起膽子一把抱住瘋癲的梁世道,疾呼道:“大人,冷靜,冷靜啊,莫要衝動,定要三思而後行哇。你要想想,蟒龍山下那處峽穀才是咱們的根兒啊……”
蟒龍山!
餘奎說出這三個字,聽進梁世道耳中,霎時,他仿佛被人狠狠敲了一悶棍似的,腦袋嗡嗡作響,整個人安靜了下來。
徐徐,臉色趨於平靜,微微仰起頭來閉起雙目,沉吟一聲道:“對,不能自亂陣腳,不能自亂陣腳啊!”
噌噌噌~
突然,院外跑進來一名衙役,神色慌張地喊道:“報,抱,稟報刺史大人,數以千計的百姓,還有岷江沿岸的漁民,將咱們的刺史府給圍了。他們叫囂要拆掉刺史府,要將大人您拉出去遊街……”
咚!
餘奎與梁世道兩人的心,同時狠狠沉墜了一下,心中不約而同閃過一個念頭——來了,終於來了!
梁世道此時病急亂投醫,居然衝自己一向看不上眼的餘奎問道:“餘都尉,現在該怎麼辦?”
好在餘奎也沒讓他失望,很快便給出了答複:“大人,我折衝都尉府的府兵雖然不能動武鎮壓平民百姓,但是調來幫忙維持下秩序,不讓百姓攻破刺史府倒是沒問題。這樣,我先去調撥一千府兵來,大人您府中不是有處地窖嗎?你先躲進地窖裡頭想想對策,興許等您徹底冷靜下來,就能想出應對之法了呢?”
“好,你,你趕緊去,趕緊去調撥府兵過來守住刺史府,不要讓這群刁民賤民衝撞了刺史府大門。”
梁世道說罷,扭身就衝著地窖所在方向的柴禾雜院跑去,那身形踉踉蹌蹌真叫一個狼狽至極。
此時此刻,餘奎心裡突然萌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都說跟著狼吃肉,跟著狗吃屎,也許我餘奎也該跳出梁刺史這艘隨時可沉的破船了吧?
這個念頭一萌生出來,就跟黃河決堤一般泛濫洶湧,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餘奎竭力扼製著自己這個破天荒的念頭,讓衙役帶著他走小門出府,心裡琢磨,目前還是先將刺史府保住再說吧。
...
...
刺史府外。
數以千計的百姓和漁民,還有商賈帶著夥計,將整個蜀州刺史府團團圍住,口中不斷叫囂著梁世道滾出來,叫囂著拆掉刺史府,活捉梁世道。
雖然此刻人們隻是圍困刺史府,並未開始攻破刺史府。但是這並不代表著這個現狀還能維持多久。
至少現在沒人開始攻進刺史府,那是因為現場百姓的情緒還沒燃到最高潮,那是因為一直以來朝廷的威望,官府的公信力都格外深入人心,使得百姓們還未到瘋魔的地步。
這個時候,城中從四麵八方湧向刺史府的百姓越來越多,源源不斷,人數正以幾何式的幅度增長著。
現在就跟大鍋中沸騰的開水一樣,隻要突破到一個臨界點,鍋蓋自然會被沸騰的熱氣掀飛。
離刺史府現場僅有三十米開外的一座酒肆雅間中,郭業與蜀王李恪正靠著窗戶看著眼前的一幕。
李恪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麵,小臉有些慘白地問道:“郭長史,真,真不會出什麼大事兒吧?”
郭業笑道:“殿下,老百姓隻是向梁刺史表達一下心中的憤怒罷了,宣泄宣泄而已,不會出什麼大事兒,你就放心吧。我不是說了嗎?沒人敢對平頭百姓挽弓搭箭,除非他活膩味了。”
聽著郭業再次保證,李恪稍稍安心了不少,又問道:“現在一切都按著郭長史你的計劃在進行著,看似頗為順利。那接下來,我們又該怎麼做呢?”
“接下來?”
郭業眼睛直勾勾地望著蜀州刺史府的大門,冷笑一聲道:“接下來咱們什麼事兒也不用做,隻需做好一個字!”
“做好哪個字?郭長史請明言!”
“等!等待的等!”
“等?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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