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宇文倩乘車遠去之後,郭業徒步進了太平坊坊口回到家中。
興許是在魏王府狂喝濫飲了烈酒的緣故,饒是郭業酒量不錯也禁不住後勁上頭,回到府中後連晚飯都顧不得吃,直接一頭紮進房中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翌日早早醒來,酒去人精神,又恢複了生龍活虎的狀態。
有貞娘在家,郭某人的生活自然又回歸到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節奏。
用完早飯,左右無事,他便拉著貞娘一塊兒來到院中大槐樹下的小石桌邊兒閒坐著。
貞娘坐一邊兒托腮靠在石桌上細細打量著郭業,而郭業呢,則是渾然未覺地另坐一邊兒,掰扯手指算著離開長安的期限。
算了一番,悠悠歎道:“奶奶的,眨麼眼,來長安已有大半年了。現在回頭看看,好吃好玩的地方都沒怎麼逛過,真是虧大發了。”
貞娘托腮看著郭業,見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不由吭哧一聲輕笑了出來,勸慰道:“大官人消消氣嘛,此番離去又不是永遠都不回來了。聖上不是也跟您傳過口諭,此去隴西暫呆一年嘛。一年以後大官人再回長安,可以將這些缺憾統統補回來呢。”
郭業聞言又是一陣搖頭道:“暫呆一年便能返回長安?一年之後誰又知道會怎麼樣。唉,貞娘你是不知道此次我跟蜀王回劍南道,並出任他那個勞什子的蜀州大都督府長史,可真是讓皇上給坑苦了,這是要陷我於兩難之地啊,唉……真是寧可相信這世界有鬼,也不能相信李二陛下那張破嘴啊!”
“噓……”
貞娘霎時臉色巨變,一副緊張的模樣左顧右看一番院中,而後嗔道:“大官人,你也忒大膽了,背後詆毀聖上萬一被人傳進宮中,那可是要惹來禍事的。”
郭業苦笑一聲也渾然不當一回事,轉移了話題說道:“貞娘,大概其還有七天咱們就準備啟程返回隴西老家,你要儘早收拾,免得臨走之時手忙腳亂。”
貞娘點點頭,應道:“奴家曉得啦,家裡的事兒大官人無需操心,有貞娘在呢。”
郭業哦了一聲,不再理會貞娘,重新低頭想著其他事情來。
貞娘見狀,有些猶豫地看著郭業,抿嘴蹙眉好似心中作著鬥爭一般,頗為艱難地問道:“大官人,回到隴西老家之後,您是否就會安、安置……”
“安置什麼?”
郭業抬頭問道:“貞娘你跟我說話還吞吞吐吐作甚?有話就說嘛,你我曆經九死一生,還有什麼話不能明言的嗎?”
貞娘聽罷小臉頓時欣慰,眉宇間一喜,說道:“奴家的意思是說,當日大官人在吐蕃格爾木城中對奴家的承諾,是否回到隴西便會兌現?”
“吐蕃格爾木城中的承諾?貞娘,你具體指什麼?”
貞娘心裡一陣著急,暗暗氣惱莫非大官人將那日的山盟海誓拋諸腦後了?
倏地,貞娘豁然起身,壯起膽子說道:“當日,大官人你說過回到長安,便給奴家……”
“郭業,郭業!!”
貞娘還未講完,一聲突兀的叫喚將其硬生生打斷,僵立在了當場。
她不由恨恨地扭頭望向院門方向,看看到底是哪個不速之客如此壞人大事。
扭頭望去間,長孫羽默已經滿頭焦汗地衝進了院中,正朝著兩人所坐的位置快速奔來。
貞娘暗暗氣道,氣死個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攪了人家的好事。
長孫羽默大步流星跑到了郭業跟前,駐足而停彎著腰吭哧吭哧喘著粗氣,口中哇哇叫道:“奶奶的,差點沒跑死我,謔謔……來,來口水喝喝,讓我順順氣兒。”
郭業陡然站起,習慣性地衝貞娘吩咐道:“貞娘,去,替長孫公子取碗茶湯來。”
顯然,郭業此時的注意力轉移到了長孫羽默身上,而將貞娘剛才欲遮欲掩的講話擱在了一邊兒。
貞娘本來就惱怒長孫羽默的突然打岔,現在又看郭業這般沒心沒肺,頓時小臉拉下,哼道:“沒有!”
啐罷,拂袖轉身而去,再也不搭理這邊。
“你妹的,這是吃槍藥了?”
郭業撓頭一陣費解,然後示意長孫羽默先坐下歇歇。
待得長孫羽默喘完氣,他才說道:“貞娘估摸著是要離開長安了,心裡不得勁吧?對了,你小子不是被你爹禁足在家了嗎?怎麼大清早又跑我這兒來了?莫非最近表現良好,你家長孫大人將你解禁了?”
“屁得解禁,他有他的張良計,我有我的過牆梯,誰也甭想降服誰,哼!”
長孫羽默一陣生氣地說道:“動不動就禁我足,隻要一不順他的心意,他就不讓我出府,這算怎麼檔子事兒?郭業,你說天底下有這樣殘暴的老子嗎?”
郭業心道,誰讓你小子自己不爭氣,非要處處跟他對著乾?
不過口中卻是一陣朗笑道:“嗨,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你讓我怎麼說?咦,你今天過來不會是找我訴苦來的吧?”
“切,你就鬼精鬼精吧,都說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偏偏我家這本經是最難念的。而且你不知道,我這次之所以被他禁足可不是犯了什麼大錯,而是我家老頭子不夠地道,丁點小忙都不肯幫襯,而且居然還說我多管閒事,讓我閉門思過修身養性,我去!”
長孫羽默就跟滿肚子的苦水打開了水庫閘門,嘩嘩一陣往外掏,說到這兒突然又戛然而止,卡住了話匣子,狠狠拍了下自己的額頭,怨念道:“我的天,我跟你說這些廢話乾嘛使?險些將正事兒給忘記了。我今天過來是要告訴你,昨天夜裡,出事,出大事兒了。”
“昂?”
郭業也被這小子一會兒一個樣兒給鬨糊塗了,不由皺起眉頭問道:“出了什麼事兒?”
長孫羽默仿佛沒有聽見郭業的問話一般,繼續順著自己的心意說道:“你今天應該去一趟蜀王府,找一下李恪,看看能不能早點啟程離開長安去蜀中。不然的話,你再瞎呆在長安幾日,估計蕭瑀那老匹夫要給你拚命了,而且還是不死不休那種。”
蕭瑀跟自己拚命,還不死不休?
我草,不會這麼嚴重吧?
霎時,郭業腦中浮現一道搔首弄姿的身影,蕭瑀那位風騷入骨的姬妾——楊九紅!
莫非是哥們在紅樓山莊跟楊九紅的風流事東窗事發,蕭瑀老頭不甘心被我戴了綠帽子,要找我拚命不成?
當即,郭業滿臉肅容地喊道:“彆磨嘰了,趕緊說昨天夜裡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長孫羽默趕緊止住囉嗦,極為言簡意賅地說道:“昨天集賢詩會一結束,蕭慎這小子便死了老爹般哭喪著臉回到了府中。”
郭業粗粗鬆了一口氣,原來是為了蕭慎,不由鄙夷道:“集賢詩會是他自取其辱,能怪得了誰?難不成當兒子的技不如人,丟了顏麵出了醜,蕭瑀這個當爹的要強出頭找我報仇雪恨?那他也太沒臉沒皮了,好歹也是當朝尚書右仆射,陛下的股肱之臣呢。”
“唉,如果真是這麼簡單就好咯!"
長孫羽默搖頭歎息一聲,身體湊了過去附在郭業耳邊道出了實情……
他輕聲慢速地說著。
郭業卻是滿臉震驚,眼中儘是不可置信地眼神望著他,最後淡定不住,驚詫叫道:“什麼?你說蕭慎這小子昨天夜裡,投井自殺了?我草,我草,彆尼瑪嚇唬我!”
長孫羽默帶來的這道重磅消息,真是平地一聲雷,差點沒將郭業嚇得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