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淩晨天色微亮時分,長安報社數間印刷房的機器停止了運轉,幾萬份長安日報下機新鮮出爐,還飄著油墨香味兒。
很快,徹夜無眠的關鳩鳩便指揮著一輛接著一輛的騾車,一撥接著一撥的力把漢子將這幾萬份長安日報運送出了長樂坊,紛紛開始投遞散發整個長安城中。
直到正午時分,才堪堪將這幾萬份報紙散播在了大街小巷與各坊各家門戶中。
今天的長安日報不同於以往,它的所有版麵不僅刊登了爆炸性的新聞,還承載著郭業裹挾民意以自救的希望。
短短一個晌午,報紙一出,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長安城中的大街小巷與高門大戶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任何一處街頭巷尾都能看見百姓三五成堆,彼此在議論著唐蕃和親這件事。
“原來吐蕃皇帝想娶咱們大唐公主,安得是這門心思啊?”
“可不?沒想到吐蕃那種茹毛飲血的蠻荒之地,居然還惦記著將來侵吞我們大唐,嘖嘖,真是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啊!”
“原來以前咱們聽說的都是假的啊?敢情兒吐蕃皇帝不是什麼一代英主,跟夏桀殷紂王隋煬帝那等昏君暴君沒啥兩樣兒啊?”
“媽了個逼的,我大唐怎麼能將金枝玉葉嫁與這種無道昏君?怎能與這等夜郎自大的番國結親?就該讓咱們大唐陛下直接揮兵百萬,屠了狗日的吐蕃國。”
“對,不能和親,難道我們大唐百萬披甲士卒是擺設不成?莫非泱泱大唐無男兒,要靠一個嬌弱女子去結兩國之好?”
“同意,就是不能和親,不能將我們的公主嫁給吐蕃狗皇帝。”
“咦,這不是徐家私塾的西席顧先生嗎?你老人家識文斷字是個讀書人,不如您替咱們寫上一封萬民表,呈送到長安府尹手中。讓府尹大人麵呈君上?”
“對,讓天可汗陛下也聽聽咱們百姓的心聲嘛!”
“我同意,寫好萬民表,簽字畫押時算俺一個。”
“也算俺一個!”
...
...
街頭巷尾,熱鬨非凡,到處都是一片罵聲反對聲。
而城中的酒肆茶寮內,食客酒客茶客們議論得更是瘋狂,有些酒客大白天就喝高喝大了,聽著吐蕃人如此可惡,居然一怒之下衝進後廚房,搶開廚子的菜刀嚷嚷著要殺進吐蕃國活剮了鬆讚乾布那逼崽子。
不少茶肆更是開了評書,將郭業衝冠一怒為百姓,私自率軍入吐蕃,縱兵越野千裡地,攻城拔地,射滅俘虜,私斬吐蕃王爺多赤羅的故事編成了段子,在茶肆中拿來開講。
僅僅一個下午,凡是有這個段子拿來話評的茶肆,指定是客似雲來,人滿為患,生意好得一塌糊塗。
某家茶肆內,這段評說已經講了三五遍,但茶客們仍是不厭其煩地邊聽邊叫好。
“啪!”
茶肆內,驚堂木一響,整個茶肆中的眾人頓時鴉雀無聲下來。
一名老者坐於台上,喝了一口茶湯潤了潤嗓子,朗聲說道:“話說蜀中隴西有一人,姓郭名業字子儀,年方二十有餘,卻已官拜當朝六品兵部兵司員外郎。此人出生寒門,卻是義薄雲天,仗義疏財,更難能可貴拳拳報國之心,人送尊號郭家大郎郭小哥!”
“好,好好!”
“奶球,好一個郭小哥。”
霎時,整個台下又是紛紛響起一片叫好之聲。
“啪!”
又是一聲驚堂木響起,老者抬手示意眾人安靜,繼續侃侃而談道:“諸位爺們,咱們這位郭大人可了不得啊。彆看他小小年紀,官運亨通,但卻是條武藝超群的血性漢子,戰場之中更是所向披靡啊,一杆虎頭湛金槍六合之下鮮有敵手。遙想當日,郭大人奉皇上旨意前往西川宣撫眾將士……”
吧嗒吧嗒,老者仿佛身臨其境一般,栩栩如生講述著,將郭業在西川在吐蕃的所作所為又自顧演說了起來。
什麼郭大人率兵三千首戰告捷,奪下吐蕃八百裡土地;什麼郭大人孤軍深入吐蕃腹地一千裡,僅憑三千兵馬便奪下了吐蕃格爾木城;郭大人僅憑三千西川虎賁,獨守孤城足足半月,擊潰了五萬吐蕃大軍的圍剿雲雲。
最後,說到郭業私斬吐蕃王爺多赤羅的關節,老者更是費勁了詞彙,極度渲染了當時的氣氛與場景。
啪,
又是一聲驚堂木響。
老者咕咚又喝了兩口茶湯,喝到見底之後,將空茶碗直接扔給一旁的夥計,高喝道:“小二,上茶,精彩的地方來了!”
老者擼起袖子顧不得文雅,抹了抹嘴角的水漬,舔舐了下嘴唇,朗聲道:“擒下吐蕃王爺多赤羅之後,好家夥,那吐蕃蠻子狗眼瞪得銅鈴大,青苗獠牙怒目郭大人,仿佛要吃人一般。可咱們郭大人一身虎膽啊,怎會怯了他?當即,郭大人命人搭起斬王台,決定親自監斬狗王多赤羅。嘖嘖,郭大人親臨格爾木城東門斬王台,突然,好端端的豔陽天居然變起了他來。好家夥,那一日的天氣,當真是電閃雷鳴齊相賀,狂風暴雨來助威啊……”
“郭大人麾下有一好漢姓趙名九醜,乃郭大人麾下一虎將也!正當郭大人遙指斬王台上的狗王多赤羅,破口大喝誰來斬之,趙好漢挺身而出,高喝一聲我來!”
“當真是英雄了得,氣吞山河……”
“郭大人目視台上,睥睨著狗王多赤羅,一聲令下,斬!”
“趙九醜趙好漢掄起大刀高高舉起,仰天長嘯,高呼喊著諸位兄弟請睜眼……”
“啪!”
驚堂木響罷,老者接過一旁小二的茶碗,輕笑道:“諸位,欲知後事如何,咱們下回分曉!”
“好,好一個義薄雲天的郭大人!”
“讚,郭大人真是血性漢子,渾然不懼啊!”
“沒錯,吐蕃狗王理當斬之,郭大人做得對,替咱們漢人長了誌氣,逞了威風!”
...
...
漸漸地,就這麼從白天到黑夜的時間裡,這段子便流出了茶肆傳到了民間,被人口口相傳廣為流傳,短短時間內讓郭業撈夠了名聲,博得一片叫好聲。
在這一片叫好聲之下,不知從哪兒流傳出一首名為《男兒行》的詩來,更是被激起了無數大唐男兒的血性。
男兒當殺人,殺人不留情。
千秋不朽業,儘在殺人中。
昔有豪男兒,義氣重然諾。
睚眥即殺人,身比鴻毛輕。
又有雄與霸,殺人亂如麻,
馳騁走天下,隻將刀槍誇。
...
...
這首幾乎為郭業量身定做的男兒行一出來,再加上郭業在吐蕃所作所為的段子一齊傳開,一時間更是將郭業在民間的個人聲望推到了一個至高點。
今日的長安城,隻能過一個字來形容,那便是——鬨!
直到天色昏暗入了夜,這股浪潮還是未曾平息,徐徐擴大到了風花雪月的平康坊之中。
一時間,各家秦樓楚館的頭牌們都在紛紛打聽著郭業此人,期翼能夠跟郭業搭上一點邊兒,搭搭順風車好讓炒上一炒自己的豔名,漲漲身價。
同樣是夜幕下的長孫無忌府中,此時天策府一係在長安城中的諸位大佬紛紛來齊,高士廉、房玄齡,唐儉,殷天宗等人無一缺席。
眾人議論的話題隻有一個,那便是今天長安城中發生的事情。
一首男兒行,一段評書,成了今晚眾人熱議點評的重點。
當然,還人手一份報紙。
眾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特彆是高士廉更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險些岔過氣,斷斷續續笑罵道:“哈哈,老夫就知道這小子不是省油的燈,你們瞧瞧,剛回長安城就鬨出這麼大的動靜來。”
長孫無忌也是頷首說道:“是啊,這小子今日出招發力,不僅是想自救,還想斷了陛下和親吐蕃的念想啊。”
房玄齡打趣道:“估計明天早朝,又有一番熱鬨瞧瞧了,咱們還是先談談明日如何應付蕭瑀那老狐狸的發力吧。唉,真是不安分的小子。”
“還用等到明天吧?”年紀較輕的殷天宗遙指長安皇宮方向,神秘兮兮道,“八成現在陛下一邊拿著報紙在看,一邊聽著宮人彙報今日長安城中之事了。”
“唉,估計陛下現在比我們幾個還要頭疼才是。”
“可不,郭業這小子太能作了!”
...
...
長安皇宮,甘露殿中。
長孫皇後連連催了李二陛下四次,讓他早點歇息,可是李二陛下好像渾然沒有聽見似的。
自從聽完宮人彙報長安城中今日之事後,李二陛下就獨自一人拿著一張報紙發著呆,時而皺起眉頭,時而一臉陰沉,時而又是苦笑連連。
如此異狀,看得長孫皇後不明所以,不知道自己的丈夫今天是怎麼了。
催促完最後一次之後,長孫皇後還是見著丈夫靜靜地站在大殿中,紋絲未動,置若罔聞。
沒好氣之下,長孫皇後隻得賭氣先回寢宮歇息了,心裡惦記著讓李二陛下自己一人睡地上。
不過李二陛下此時可沒心思琢磨今晚幾時睡覺,今晚睡哪裡這種事兒,他擰起疙瘩的眉宇漸漸舒展開來,揚了揚手中的報紙,又是一聲歎息苦笑道:“朕怎麼就沒想到這小子一回長安,肯定會惹事,而且會鬨出這麼大的動靜呢?這是裹挾民意要斷了朕的和親之策啊,混蛋!”
當即,他衝著殿門外的宮人沉聲喊道:“來人,傳朕旨意,召兵部兵司員外郎,三地鎮撫司鎮撫使郭業,火速進宮見朕!”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