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爹的一發彪,當崽兒的九成九都能消停下來,更何況這爹還是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程咬金。
程懷默狠狠瞪了一眼程二牛後,將抬著阻攔的手臂收回,放行他過去。
程二牛沒好臉地冷哼一聲,跟身旁的長孫羽默低聲交代了一句:“羽默兄弟,你擱這兒等俺,俺進去會會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哼,今天俺就是豁出去性命不要,也要替小哥,替西川軍的兄弟夥求來援兵。”
長孫羽默點點頭,嗯了一聲,繼續杵在帳篷外。
他多少有些自知之明,彆看自己在長安城裡蹦得慌,又有長孫家的金字招牌,但是在程懷默、還有他哥哥長孫衝這些人眼裡,他還是紈絝子弟小屁孩一枚。就更彆提大帳篷中這些曾經叱吒風雲,與他爹長孫無忌同級彆的大佬眼中的份量了。
程懷默放行之後,程二牛徑直掀開大帳篷的門簾兒。
一入內,裡頭左右分兩排坐著一夥子人,正是此番朝廷征討突厥成功的各路大軍總管。
他爹盧國公程咬金,英國公李茂功,潞國公侯君集,翼國公秦叔寶,鄂國公尉遲敬德,霍國公柴紹。
坐在中間首座之人,滿頭銀發花白長須,正是當朝兵部尚書、衛國公李靖。
論資曆,論軍功,論年紀,李靖的地位都超然於在場諸人。
最重要的是,李二陛下出征之前就有言在先,如遇需要商議定奪之事,諸人要以衛國公李靖的主意為先。
無形之中又增添了幾分李靖在眾人中的重要地位。
所以,衛國公李靖完全有資格添座首席。
一見程二牛進來,諸人看看程二牛,又看看程咬金,真是子生父相像極了,不說他們是父子都沒人相信。
程咬金拍了拍鼓鼓的大肚腩,哈哈笑道:“懷忠我兒,你跟諸位長輩們說說,吐蕃那邊到底是個啥子情況。”
程二牛一聽“懷忠我兒”四個字,頓時又是心生一陣怨念,哼道:“俺叫程二牛,當不起盧國公您這麼親熱的叫喚。”
“啥?”
程咬金銅鈴般的牛眼一瞪,喝罵道:“你這兔崽子說的啥?你看你這彪呼呼的體格,你看你這張大磨盤的臉,絕對是俺老程家的種兒,像及了老子。你問問諸位長輩,誰敢說你不是我程咬金的崽兒?”
程二牛氣呼呼地嚷嚷道:“不是,就不是,當年你害死我娘的時候,我就不再與你程家有任何瓜葛了!”
“你個兔崽子,老子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娘不是因為老子過世的,是她福薄,底子差,你以為你娘撒手人寰老子不難過啊?”
說到傷心處,程咬金通紅的雙眼微微濕潤,徑直起身喝罵道:“奶奶的,離家出走十年居然不跟老子聯係,看我不削死你個混球!今天,老子也得學學那古人,來上一出三娘教子。不對,來出老程教子!”
“打就打,怕你啊?你以前動不動就打俺,俺懷疑俺娘就是被你個老混蛋給揍死的!”
“扯他娘的王八犢子,你再給老子瞎逼咧咧?”
程咬金氣急敗壞,真是被程二牛這小子給氣壞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麵頂老子的嘴,讓當爹的如何下台?
作勢,就要上前上演全武行了。
“咳咳咳……”
端坐首座的衛國公李靖輕輕捋須,頗有仙風道骨般的輕笑道:“咬金啊,你們的家事不如你們回頭關起門來再說?眼下,還是讓賢侄從頭至尾跟我等說上一說,吐蕃那邊到底是怎麼一情況吧?”
程咬金聞言立馬尷尬地撓了撓腮,笑道:“也對哈,先談正經事兒,早早拿出個主意來。”
說罷,衝程二牛狠狠瞪了下眼,嘟囔道:“兔崽子,回頭再好好收拾你!”
程二牛見狀,虎逼嗬嗬地也瞪了一眼程咬金以作反擊,貌似又要和程咬金開乾。
這時,與程咬金私交莫逆的翼國公秦叔寶趕忙打岔兒,對程二牛問道:“賢侄,來,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隴西郭業這位年輕人,嗬嗬,我秦瓊也是早有耳聞啊!”
顯然,秦叔寶也從自己兒子秦懷玉的來信中,對郭業多少有了一些了解。
程二牛嗯了一聲,不再理會他爹程咬金,正了正臉色緩緩說起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他之前腹中就打好了腹稿,滾瓜爛熟地說得極為順暢,中間倒也沒有磕磕巴巴的時候。
不過郭業也曾交代過程二牛,必須將東廠的存在,還有吐穀渾顛覆內政一事自動省去,免得徒惹麻煩。
所以,從程二牛的話中,眾人隻聽出了郭業之所以未經朝廷允準,私自出兵吐蕃攻城掠地,便是因為氣不過吐蕃人耍賴不認賬,不肯履行賭約割讓八百裡土地,更是因為吐蕃人扣押大唐使團以作人質。
在程二牛的述說中,郭業當真是衝冠一怒為大唐,為大唐帝國的尊嚴而私自出兵。
頓時,整個大帳篷之中,諸人紛紛麵露各種不一的神色,紛紛議論了起來。
程咬金和秦叔寶彼此對換了下眼色,稍縱即逝。
很快,一臉剛毅的秦叔寶就義憤填膺地痛罵道:“無恥番邦,卑鄙齷齪吐蕃國,真是下流下賤又下作啊!換做是我秦瓊鎮守西川都護府,哼,亦是不會忍下這口氣,不滅吐蕃誓不歸!”
緊接著,程咬金就很有默契地接道:“姓郭的這小子帶種,真他娘的帶種啊。吐蕃人如此臭不要臉,就該好好教訓一番才是!茂功兄,你咋看?”
李茂公聞言,心中苦笑,我還能怎麼辦?什麼時候我李茂公不與你們幾個瓦崗寨的老夥計一條心?再說了,我李茂公也是天策府一係的人,既然長孫大人來信曾提過,郭業乃天策府一係新人,難道我還能對他見死不救不成?
隨即,李茂公義正言辭地點頭說道:“救,必須救。如果任憑這群好兒郎在吐蕃自生自滅,最後被吐蕃人破城剿殺,我李茂公於心何忍啊?”
“嗬嗬……”
突然一聲清冷的笑聲響起,發笑之人正是這幫人中最年輕的一位行軍總管侯君集。
此人約莫三十七八歲,乃是玄武門事變立有大功而步步高升之人,既不是程咬金等人一路的瓦崗寨舊人,更不是長孫無忌等人一脈的天策府係。
侯君集長相頗為俊逸,清冷一聲後臉色有些不自然地說道:“諸位,對於郭業這等俊彥,我侯君集亦是很賞識。隻不過,陛下從未敕令發兵攻打吐蕃,他也未曾上奏朝廷請求出兵。恐怕難逃這私自出兵挑起兩國戰端的罪責吧?”
程咬金心急地問道:“侯君集,那你啥意思?”
侯君集又是一聲冷笑,搖頭說道:“除非聖上同意或朝廷下旨讓我等出兵救援,否則嘛——”
侯君集最後掃視了諸人一眼,斬釘截鐵地搖頭說道:“否則嘛,嗬嗬,免談!”
“草,現在等著朝廷下旨,一來一回,奶奶的,黃花菜都涼了!”
程咬金捉急地叫道,心中問候了說話不陰不陽的侯君集全家女性一百遍。
隨後他又看向麵色皮膚都是黝黑黝黑的尉遲敬德,問道:“大老黑,你是什麼意見?”
尉遲敬德微微低下頭思索了一番,遲疑道:“我就怕我們這邊出兵救援,解了格爾木城的危機。但是卻惹得吐蕃人惱羞成怒,最後加害被軟禁在邏些城的蜀王殿下一行使團成員啊。”
顯然,尉遲敬德也是不讚同出兵救援。
程咬金愣是沒想到,平日裡和自己把酒言歡的尉遲敬德大老黑,居然會在這個時候掉鏈子。
不由氣得怒罵道:“大老黑,你個不講義氣的狗玩意。”
尉遲敬德心裡有愧,緩緩低下了腦袋。
這番作態看得程咬金又是一陣臭罵。
衛國公李靖又是捋須一陣含笑,對程咬金製止道:“咬金啊,敬德所慮不無道理。而且侯將軍也說得沒錯,沒有朝廷的下旨,我們不能冒然出兵啊。不如這樣,關於出兵救援之事咱們自己拿主意,誰願意出兵救援將來自己在聖上麵前擔責任,不勉強任何人都出兵救援。大家以為如何?”
“好!”
程咬金第一個表態道:“俺同意,俺第一個出兵!”
秦叔寶穩穩說道:“不能讓大唐將士孤軍守城折戟格爾木,我願出兵救援。”
李茂公附和道:“算我一個吧!”
侯君集斬釘截鐵地搖頭道:“我不願攤這趟渾水,此事與我無關。”
尉遲敬德弱弱地看了眼程咬金,立馬又低下了腦袋,聲若蚊聲道:“我,我還是算了吧,這事兒非同小可。”
他的這番表態,自然又迎來程咬金的一陣跳腳痛罵,大呼大老黑不講義氣。
“我柴紹願出一萬騎兵救援格爾木城!”
一直沉默寡言,卻與有著皇室駙馬身份的霍國公柴紹突然表態道。
這這話一出,頓時引得四方側目。
在場諸人中,誰都有出兵救援的可能,就唯獨柴紹,大家一直以為他也是不同意出兵的。
因為他一直以來的行事風格都是敬小慎微,因為皇室駙馬的身份,柴紹也時刻避嫌外戚結交統兵大將的忌諱,與諸人一直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所以,霍國公柴紹不攤這趟渾水,誰都能理解。
可柴紹現在居然一反常態,願意出兵救援,怎能不另大家意外?
可真正的原因到底如何,也隻有柴紹自己本人才知道了。
李靖看著諸人紛紛表態之後,又將目光重新集聚到自己的身上,心中左右權衡著沉默了下來。
這時,程二牛見李靖遲遲不拿主意,猛然響起郭業給自己的錦囊,立馬掏出解了開來。
裡麵是一張紙條,他記得郭業曾交代自己要呈送到李靖手中。
隨即看也不看,便將紙條雙手捧起,交到了李靖的手中。
李靖一接過程咬金手中的紙條,攤開一看……
一陣沉穩淡定的神情居然泛起幾分震驚和詫異,眼神中竟然還透著絲絲的喜悅。
隨即將紙條撕成稀巴碎,霍然起身表態道:“老夫也同意出兵救援。明日,留下侯君集、尉遲敬德的兩路大軍在東突厥繼續收尾,其餘幾路大軍皆一同兵發吐蕃國,救援格爾木!”
“喏!!!”
眾人紛紛站起,齊聲拱手叫道。
真是有人歡喜有人憂啊!
程二牛見著李靖如此之快就表態,不由心中一陣納悶,小哥到底給衛國公的紙條到底寫的啥?變化咋那麼快呢?奶奶的,早就應該看看這紙條到底寫的啥了。
懊悔之後,他心中又因為幾路大軍同意發兵救援格爾木而感到開心,頗為激動想道,小哥,俺的大舅子,俺二牛沒有食言,真的替你求來了援軍。
想罷,又是一陣默默祈禱,小哥,還有西川都護府的眾位兄弟們,你可要撐住,堅守住孤城,等著俺二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