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也不是,不撤也不是,一時間可難壞了郭業,不知該如何取舍。
掙紮躊躇了好一陣子,他仍舊毫無頭緒,隻得下來城樓琢磨著,一人計短三人計長,這事兒還是聽聽他們的意見吧。
隨即他召來身邊的一名軍士,吩咐道:“去,你找上幾個人一道兒,通知康寶、龐飛虎、童虎、阮老三、程二牛等諸位大人,讓他們晚飯之後前來守將府與我商議大事。”
那軍士喏了一聲,剛要離去,郭業又喊道:“對了,還有輜重營的朱鵬春朱大人。”
“得令!”
軍士急急招呼起身邊不遠的幾名士卒,又是一陣轉述郭業的命令。
待得幾名士卒紛紛離去傳令之後,郭業才打道回府,百無聊賴地朝著暫時作為官邸的守將府方向行去。
此時夕陽西下,金色斜陽鋪灑在他的身上,將他徐徐走遠的背影拉得頎長消瘦,暮風送行,頗有幾分秋風瑟瑟人蕭索之味。
回到守將府之後,貞娘早早準備好了飯菜吃食。一見郭業歸來,宛若在家翹首以盼等待丈夫歸來的小媳婦一般,雀躍盎然,歡快地陪著郭業用起了晚飯。
一頓晚飯,吃得美美,溫馨十足,多少讓郭業有些低迷的情緒有了幾分回升。
飯後閒聊一番,龐飛虎、康寶等人如約而至,貞娘乖巧地自顧收拾起飯桌,而郭業則引著他們來到守將府的廳堂之中。
直到眾人皆落座,貞娘送來香茗再次退場離去之後,郭業才將碰到的難題衝諸人一一道了出來。
本來此事就是一個兩難的選擇,再加上郭業聲音有些低沉,語速又稍顯緩慢,聽得眾人也是心頭一陣惆悵,不約而同地唏噓起來。
霎時,整個廳堂陷入了沉悶萎靡的氣氛當中,令在場所有人都有些壓抑。
時間在眾人的一呼一吸中流逝,氣氛靜得越來越是嚇人,至始至終都沒有人站出來,挺身而出為郭業拿這個主意。
哐當~
膽小怕事的朱胖子不小心將蓋碗上的杯蓋脫落出手,摔在地上,好在沒碎。
儘管沒碎成稀巴爛,但這聲不合時宜的異響還是驚動了沉思中的所有人,紛紛將目光落在了朱胖子身上。
朱胖子被所有人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如坐針氈地站起來,尷尬苦笑道:“看我乾啥,我沒主意,半點主意也沒有。實在不行,那啥,那啥……”
朱胖子說話的氣勢越來越弱,心虛地看著郭業,提議道:“大人,實在不行,咱們撤吧!關鳩鳩關秀才以前不是說過嗎?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實為不智也!”
這個時候,朱胖子也念起死對頭關秀才的好了。看來,他是真有點害怕了。
說完這句話,朱胖子立馬又落座回去,低著頭雙手不斷放在膝蓋上擦著手心裡的汗,不再吱聲兒。
“撤?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實為不智?”
郭業呢喃著朱胖子的話,卻沒有表露出自己的態度來,好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不行!”
康寶突然怒目而視朱胖子,站起身來喝罵道:“好你個朱胖子,你自己膽小怕死也就罷了,乾嘛還扯出關秀才來說事?”
罵完了朱胖子,康寶也表達了自己的立場,拱手衝郭業說道:“大人,男兒大丈夫生在世間走一遭,當有所為有所不為。如今冒然撤出格爾木城,不僅我們之前的一番心血白白枉費,就連吐穀渾那邊都會前功儘棄,一朝喪儘。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堅守格爾木城,直到吐穀渾那邊傳來佳音方能撤退。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康某若因此戰死格爾木,雖死尤榮,無怨無悔!”
康寶這番話說得聲若龍鐘,擲地有聲,聽得在場所有人無不動容,心中一陣戰意燃燒小澎湃。
就連朱胖子都有些懊悔地嘟囔了一句:“我隻是說說而已嘛,又當不得真?你們乾啥我就跟著乾啥唄。”
郭業口中咀嚼著康寶的話:“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好氣魄!”
“守吧,大人!”
“不能撤,大人!”
“乾他娘的,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誰比誰差?大人,咱們不能在這個時候撤退,必須血戰格爾木,為吐穀渾那邊贏得時間。”
在場諸人紛紛擺明立場,風向順勢一邊倒了過來。
唯獨龐飛虎沒有表態,而是待得眾人義憤填膺之後,才沉著冷靜地說道:“大人,守必須守,但是我們也不能盲目的守。不然好不容易拉起來的這點家底,說打沒就打沒,那東廠在吐穀渾那邊得手又有何用?”
“哦?”
郭業聽出了龐飛虎的話裡有話,有些意外地問道:“莫非你已有了萬全的守城之法?既能順利拖住多赤羅的兵馬,為吐穀渾那邊爭取時間,又能讓我們避免損失,這可是難於登天啊,飛虎!”
龐飛虎搖頭苦笑一聲,說道:“大人,法子我倒是有,但談不上新鮮。因為這法子也有些不切實際。”
郭業伸手請道:“你且說出來聽聽,大家都來參謀參謀。”
龐飛虎點頭嗯了一聲,說道:“以我們現在的防禦實力,堅守格爾木城七天應該沒問題,哪怕損失慘重,至少也不會讓多赤羅攻破格爾木。七天後就難說了。所以我的辦法就是在七天城破之前,必須求來援兵。而離我們最近的援兵,就是我大唐在東突厥清剿頡利可汗殘存勢力的幾路大軍。隻要能夠求來一路大軍增援,便都能解了我們的危局。”
向在東突厥駐紮,還未班師回朝的幾路大唐軍隊求援?這幾路大軍好像衛國公李靖領一路,侯君集、秦叔寶、程咬金、尉遲敬德各領一路,還有自己那個素未謀麵的嶽父,秀秀那個王八爹柴紹也領著一路。
求援倒是沒問題,關鍵是能求來嗎?
因為李二陛下已經派人傳口諭暗示過自己,鎮撫司在吐蕃的一切行為,都跟朝廷無關。
這幾路大軍都是朝廷的大軍,怎麼可能會忤逆了李二陛下的聖意,前來增援自己呢?
這下他終於明白為何龐飛虎說這個法子不切實際了,的確有些不切實際。
眾人亦是知情,聽完龐飛虎的建議之後紛紛搖頭,唏噓不已:
“難哦。”
“太難!”
“不可的,我們此番行徑前提就是要撇清朝廷,不讓吐蕃人拿捏了把柄,他們又怎麼會攤這趟渾水呢?”
龐飛虎苦笑道:“所以我剛才不是說了嘛,法子是有,就是不切實際。看來我們還得尋出自救之法才是。”
自救?
郭業心中哀哀一歎,談何容易哦!
蹭~
就在大家都被打回原形,又是茫然無計之時,程二牛突然豁然起身,像是艱難地下定決心一般,神情有些痛苦地說道:“由俺去東突厥那幾路大軍處求兵吧!”
“你?”
郭業看著程二牛主動請纓,下意識地脫口質疑了一聲。
不過很快,他就釋然了。
因為他想到了好多程二牛當初不同於常人的事情,想起了好多令他匪夷所思的事情。
很早很早以前,他曾經就斷言過,程二牛不簡單,亦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也許,他的不同尋常真能求來援兵。
就在眾人的一片質疑聲中,程二牛又再次保證道:“俺保證能求來援兵,你們好好守住格爾木。俺若求不來援兵,格爾木被攻破那一日,便是俺二牛與你們一道共赴黃泉之日。”
說罷,程二牛拍了拍背上的囚龍棒,做了一個引頸自刎以死謝天下的動作。
郭業輕笑道:“你死了,小蠻怎麼辦?二牛,甭管求得來援兵還是求不來,你都要答應我,替我好好照顧我娘和小蠻,還有咱們這票弟兄的家眷,都歸你一人照顧了。”
眾人聽著郭業這番說詞,顯然已經同意程二牛前去求兵。既然如此,他們也就紛紛閉嘴不再質疑。
程二牛重複來重複去還是那句話:“放心,俺一定會求來援兵。如果求不來,他這輩子就甭想安生!這是他欠俺的。”
這話聽得彆人一頭霧水,郭業卻聽得心中砰砰一陣亂跳,媽的,果真被我猜中了。
不過程二牛不想說,他也不願點破,而是又囑托道:“二牛,此番守城,凶險萬分。這樣,你出城之時,把長孫羽默這小子給我帶走,留在城中萬一有個閃失,我也不好跟長孫大人交代。”
程二牛道:“沒問題,俺會將他安全帶到那邊。”
郭業嗯了一聲,又道:“對了,還有貞娘,她也必須帶走,留在城裡我也不安心。”
程二牛又是應道:“帶一個是帶,帶兩個也是帶,沒問題,俺一定會將貞娘也妥妥帶到那邊。大人,你們一定要守到俺率兵回援才是。”
郭業笑道:“放心吧,羽默和貞娘一走,我們這些留下來的,誓與格爾木城共存亡。嘿嘿,如果你小子拖拖拉拉,到了城破才求來援兵,那我們可是做鬼也不放過你啊!”
說著,作勢張牙舞爪扮作厲鬼報仇的模樣,逗樂了在場所有人,氣氛好不容易緩和了起來。
“我不同意!”
一聲嬌喝從廳堂外響起,貞娘滿是愁容,欲哭涕淚地淒聲喊道:“大官人,奴家哪兒也不去,奴家就陪著大官人。你在的地方,才是貞娘的家!”
很明顯,貞娘一直都躲在廳外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