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夜色朦朧,月色微醉,街上早已沒了人煙,除了蟲鳴蛙叫與更夫打梆,唯有酒樓中斷斷續續傳出的爆笑醉嚷,不時驚起街邊老林中的一片老鴉呱噪。
酒樓內席開五桌,郭業與一乾弟兄喝得酣暢淋漓,鬨得風生水起,好不熱鬨。
正是酒國無英雄,醉倒方好漢。
一夜的光景,
在醉與笑中飛逝而過。
...
...
翌日清晨,郭業微微醒轉,腦子沉沉,有些炸裂般的疼痛。
他慢慢爬起半坐倚靠在床頭,打量著四周的陳設,這裡應該是自己的府邸臥房。
郭業重重地拍了下自己的腦袋,用以緩解自己腦袋的疼痛,心中仔細想著昨夜酒醉之後,自己是怎麼回來府中的。
越想,腦子越跟炸開了一般,不僅半點想不起來,更是疼痛難當。
他索性不再去想,突見門房鬆動,吱呀一聲,貞娘已然端著一個木盆走進了房中。
她沒正眼瞧郭業一眼,將木盆平放在桌上,在冒著氤氳熱氣的熱水中投洗著毛巾,擰乾後遞給了郭業,有些賭氣地嗔道:“每次一高興便醉得一塌糊塗,就不能少喝點嗎?喏,洗洗臉~”
郭業見著她如此,八成是昨天無緣無故生氣,到現在還沒消氣呢。
他接過熱毛巾擦拭了一下臉,頓時舒坦了不少,整個人為之精神好多。
隨後將毛巾遞還給貞娘後,又是一副嘻皮笑臉的模樣耍起嘴皮子道:“貞娘,莫要生氣了,這不是跟他們好幾年沒見,高興得嘛。以後定會注意,定會注意。”
說實話,他現在還真心怕貞娘冒然離去,因為他已經習慣了貞娘的照顧。一旦貞娘離開,他肯定無法自已。
貞娘聽著郭業服軟,臉色稍稍緩和,突然問道:“大官人,皇上的旨意你也傳達了,西川的舊人你也聚過了,呆在這邊塞之地左右也是無事,要不,咱們明天就啟程回長安吧?”
“回長安?”
郭業稍稍遲疑了一下,搖頭笑道:“哪有那麼快啊?好多事情都沒有去辦呢,怎能說走就走?”
貞娘鼓囊著嘴,瞪大了眼睛,不解問道:“你此番前來不是奉旨宣撫犒賞西川將士麼?還能有什麼事情啊?”
郭業笑而不語,心中暗道,若是不知道暗夜與康寶等人的計劃,倒是隨時都可以說走就走哦。
如今卻是想走都走不了,聽不到暗夜從吐穀渾那邊傳來消息,郭業就是回到長安也是六神無主,寢食不安啊。
而且他心中更有一個天大的疑惑,這個疑惑他未曾向康寶和龐飛虎等人打聽過,那便是他之前跟暗夜有過約定,無論是東廠,還是暗夜本人,永遠都隻能遊走在黑夜之中,不能公諸於世,更不能示眾於人前。
為什麼暗夜會在自己不在之時,會出現在康寶和龐飛虎等人麵前,與他們接洽,甚至密謀大事。
這已然違反了他與郭業曾經的約定。
至於他與康寶等人遲遲不寫信告知自己這個計劃,也許真如龐飛虎所言,怕事情不成牽連到自己。
但是他違背了當日的約定後,也為何不與自己聯絡呢?
龐飛虎說過,誰都有可能背叛自己,唯獨暗夜不可能,這點他毋庸置疑,堅信不疑。
但是,到底又有什麼事情發生在了暗夜的身上,讓他與以往變得不同,變得如此大相徑庭呢?
奇怪,不解,疑團如烏雲般籠罩在郭業的心頭,不將這個疑團解開,不將暗夜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弄出個水落石出,不將他們關於吐穀渾那邊的計劃敲定,郭業就是走,也走得不安心。
他在埋頭沉思。
貞娘靜靜側立一旁,見著郭業久久不說話,有些心虛地問道:“大官人,莫非奴家哪裡說錯了話,惹得你悶悶不樂?還是因為大官人不喜歡奴家攙和大官人的公事?”
郭業聞言猛然抬頭,輕笑道:“貞娘你這是說得哪裡話,我還會跟你見外這些事嗎?我隻是在想一些令我費解之事罷了。”
不過貞娘這次不再多嘴問詢,而是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
這時,郭業岔開了話題問道:“對了,昨晚我醉酒之後就無暇兼顧長孫公子了,他昨晚在哪裡睡得?可曾有人安排他在西川的衣食住行?”
“嗯。大官人且寬心,”貞娘點了點頭,應道,“長孫公子一直都由朱鵬春朱大人照應著呢。這個點兒,估摸著還沒起床呢吧?哦對了,早上大官人還沒有起床之時,那位王伯當王前輩倒是來過一趟咱家們,隻是見著大官人沒有醒來,他小坐一會兒就走了。”
“王伯當?”郭業詫異地說道,“他倒是起得夠早,看來我的酒量不如他啊,哈哈。對了,他去哪裡了?”
貞娘道:“王前輩出了咱們家,一早就離開圖瓦城了。他叫奴家不要叫醒你,不過留了話讓奴家轉達。”
郭業問道:“他說了什麼話?”
貞娘顯然將王伯當的留言記憶於心,不假思索地答道:“王前輩說了,他先回野狼峪準備準備,等你這邊有了消息,他就帶手下人馬一並動身出發。”
郭業哦了一聲,雖然王伯當留言隱晦,但是他已然聽懂了話中之意。
無非就是隻要暗夜與東廠在吐穀渾那邊動手得逞的消息傳來,王伯當便會立馬率野狼峪一萬餘人,喬裝打扮分批逐次地進入吐穀渾,開始動手。
貞娘說完話,端起桌上的木盆,轉身欲要離去,問道:“大官人,奴家這就給你準備早飯去。”
郭業說了一聲好,貞娘正要開門離去,突然門外傳來一名士卒的喊話:“稟報大人,西川小都護康寶大人在客廳等候大人,說是有要事相商。”
郭業聞言,不由脫口喊道:“我靠,連康寶都醒酒了,難不成昨晚就我一人喝得爛醉如泥?”
貞娘咯咯輕笑,開了房門端著木盆離去。
郭業隨之出了臥房,朝著客廳方向走去。
到了客廳,康寶一副精神萎靡的樣子端坐在那兒,儼然還未醒酒似的。
郭業進去不由招呼道:“你起這麼早乾嘛?看你那樣子,八成還沒醒酒呢吧?”
康寶見著郭業進來,亦是起身苦笑道:“我也想多睡會兒啊,可有人不讓我睡啊,媽的!”
說著,朝袖兜裡掏出一封書信,火簽被刮開顯然被打開過。
康寶揚了揚手中的書信,道:“就是這封書信,害得我迷迷噔噔沒醒酒就被下麵的人叫起來。這不,看完書信我就跑來找你了。”
郭業接過書信,看著康寶說笑道:“說得那麼厲害,好像跟催命符似的。”
康寶道:“你看完就清楚明白了。”
郭業低頭看著信封上的字樣,上寫“西川小都護康寶親啟”,不過信封上並沒有題跋落款,看似像是一封公務書信。
他好奇地打開信封,抖落了下裡頭的信箋細細看了起來。
約莫過了一會兒,郭業將書信的內容通體看完,不過眉頭卻是擰巴緊皺成了一團,驚呼道:“居然是河間郡王李孝恭的來信。”
康寶點點頭道:“正是他。前些日子,大唐派蜀王與河間郡王李孝恭統領使團前往吐蕃,正好途經西川,在圖瓦城中盤桓了一日。那位蜀王李恪我沒見過,但是河間郡王李孝恭倒是約談了我一麵。說起來,他們此番出使吐蕃,好像還是因為你的緣故吧?”
郭業點點頭,笑道:“多少有些關係,哈哈,我也沒想到兩國一場鬥狗比賽,到最後居然引發了賭城割地,委實有些玩大發了。言歸正傳,李孝恭這封信的內容你可明白什麼意思嗎?”
康寶搖搖頭,說道:“這封信是他手底下一名校尉喬裝打扮成吐蕃牧民的模樣,從邏些城一路逃來今早送進我都護府中的。隻不過信中除了一句‘康小都護見信之日起,立馬陳兵三千西川軍於吐蕃邊塞,擺出我大唐的威勢,震懾屑宵!’,其他的都是一些空洞無意義的言辭啊。搞不懂他無端端地給我寫這麼一封信乾嘛?而且你看看,言辭懇切頗有殷殷關切之意,搞得我康寶是他李孝恭的心腹嫡係似的。”
郭業將信交還給康寶,意味深長地說道:“為什麼他不是光明正大派人給你送信,而是讓他手下這位校尉喬裝打扮成吐蕃人的模樣,一路逃來圖瓦城給你送信?而且,讓你將三千西川軍陳兵吐蕃邊塞,擺出一副威勢來。什麼叫擺出威勢?無非就是擺出一副開戰的模樣。現在你能猜出大概其了吧?”
康寶立馬有些驚慌起來,失聲喊道:“你是說,蜀王殿下與河間郡王,以及我們派遣到吐蕃的使團,在吐蕃國都邏些城遇到了危險?”
郭業道:“遇到危險應該還不至於,應該是和吐蕃人交割八百裡土地遇到了阻滯,或者說談判有些不順利。李孝恭無非就是想擺出陣勢來,嚇唬嚇唬吐蕃人吧?”
說到這兒,郭業適時補充了一句:“當然,也不排除吐蕃人壓根兒就不想交割八百裡土地,而且,蜀王和李孝恭及一乾使團人員興許會被扣作人質。”
“你是說吐蕃人會耍賴不認賬,不僅不想交割土地,還有可能會跟我們開戰?”
“也有這種可能,不過李孝恭信中沒有交代清楚,咱們沒在邏些城,根本不知道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康寶聽罷,急得猛抓脖頸,催問:“那到底是什麼情況嘛?”
郭業思索了一陣,說道:“這樣,你先按李孝恭說的辦,將西川三千兵馬調往邊塞,擺明車馬炮,怎麼擺出聲勢怎麼弄。我呢,先去一個地方拜訪一個人,也許那裡會有我們想要知道的答案。”
“你要去哪裡?”
“一位老朋友,嗬嗬,好久未見,也該去拜訪拜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