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房遺愛被吏部安排到了東市巡官衙門,出任書辦一職,今日也是他赴任的第一日。
東市巡官衙門,負責東市區域數萬家鋪子的經營與收取賦稅。東市巡官高顯坐鎮衙門,麾下共有八名巡佐官各司其職,每位巡佐官除了負責東市各自的區域與街道點麵子之外,各自手下還有近兩百名軍卒聽候調令。
而房遺愛這位書辦,平日的職責除了替東市巡官高顯閱覽及起草公文之外,就是在高顯與八位巡佐官間跑動,專門負責替高顯傳遞信息,發號施令。
雖說書辦一職僅僅七品,又無實權,但地位卻是超然,在高顯與其他八位巡佐官間起著承上啟下的作用,所以對此,房遺愛還是尚算滿意。
特彆是今天,正是房二公子成為大唐公務員的第一天,一身綠衣官袍穿在身上格外的意氣風發。
房遺愛從紈絝子弟陡然升級到了大唐公務員,雖說隻是一個七品的東市衙門書辦,但好歹也是長了出息,不免心中有了沾沾自喜之意。
正所謂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
這小子頭戴雁翅帽,身著綠袍,腳蹬官靴,呆在東市巡官衙門裡又有些悶得慌,就起了到東市裡頭得瑟得瑟一番,耍耍威風的心思。
美其名曰,考察東市,體驗民情。
...
...
這廝來到東市之後,昂首挺胸一個人在東市之中瞎轉悠,恨不得全東市的商販都知道東市來了他這麼一位書辦。
一朝得誌少年郎,昂首闊步誌滿滿。
信步無意間,走到了一家波斯人開設的香料店,突然見著店外店內擠滿了一群潑皮無賴,吵吵嚷嚷威脅著店鋪的那個波斯老板,索要著安保費,市井俗稱保護費。
而且他敢肯定,這群潑皮無賴正是東西兩市商販們最為頭疼厭煩的市霸,專門魚肉兩市,敲詐勒索,無所不乾。
這還了得?
房遺愛雖然有些不思進取,好逸惡勞,但秉性不壞,特彆是跟了郭業這麼長的時間後,多少沾染了一些路不平有人踩的性子。
再說了,這裡是東市,他房遺愛身為東市巡官衙門的書辦,職責就是維護東市的安穩繁榮,豈能讓這些市霸驕橫東市,欺詐商販呢?
視而不見,房遺愛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這不,路見不平一聲吼,職責所在更是不能退縮,期翼用自己東市巡官衙門書辦的身份,將這夥子市霸給震懾離去。
可惜,
房遺愛出師未捷身先死,不僅沒有震懾嚇退這些市霸,反而給自己惹來了一身騷。
一群市霸見有人架秧子,立馬將目標紛紛轉移,將房遺愛圍攏了起來。
這才有了房遺愛上任第一天,便受困市霸手中的一幕。
市霸們見著房遺愛臉生,又是個年輕人,不僅毫無懼意,而且還變本加厲,從言語咒罵變成了肢體衝突,不斷推搡挑釁著房遺愛,將其一把推倒在地。
砰~
一屁股硬生生坐在地上,摔得房遺愛那叫一個痛徹骨髓,跌坐在地上後依舊聲色俱厲地指著市霸中的為首一人喝罵道:“大膽,我乃東市巡官衙門官員,你敢對朝廷命官辱罵且動手?”
“喲嗬~還是個硬茬子?”
那為首的市霸顯然有些意外這年輕人的頑抗,嘿嘿笑道:“你是朝廷命官又如何?小子,你隻是東市巡官衙門的人,咱們爺們都是在西市討飯吃,你能奈我何?嘿嘿……記好咯,爺們姓賈名旺,人送諢號西市一虎。今天你賈爺爺給你長點記性,不好好削你一頓,怕你轉頭又忘記了你家賈爺爺的名號。”
說著,賈旺一臉陰笑地擼起袖子,步步上前就要動手揍上房遺愛一頓。
房遺愛稍稍蠕動屁股退後了一下,口中絲毫不輸仗,喝罵道:“賈旺,你西市之人到東市來尋釁滋事已然犯了大忌,你若再敢對我動手,小心自己的腦袋!”
賈旺聽著房遺愛的叫囂,臉上越發猙獰,繼續步步逼近,陰惻惻道:“嘿嘿,還真夠嘴硬的,賈爺爺的腦袋在此,就怕你沒能耐拿走喲!今天,你家賈爺不給你不長點記性,你怕是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呐!你看我敢不敢動手!!!”
呼~~
賈旺微微俯下身子,高高揮起一拳,目標直取房遺愛的臉頰,就要動手。
突然,人群之外一聲厲吼:“你動一下手試試看!”
話音落罷,電光火石間,人影如箭射,三兩步便衝進了人群之中,突然對著賈旺使出一記“野牛衝撞”。
砰!
賈旺還未反應過來,人已經被突如其來宛若十馬奔騰的衝撞之力給彈飛了出去,噌噌噌,連退五六步,收不住雙腳跌坐在了地上。
跌坐在地上之後,賈旺的臉上頓時痛苦地扭曲成了麻花,雙眼冒著金星,來不及看不清來人到底是誰。
還未看清來人,突然那人又是弓步上前來到賈旺身前,雙手箍住他的後腦勺,對準他的下巴狠狠一記膝撞……
喀嚓!
下巴顎骨處陡然傳來一陣碎裂的聲音,賈旺哇哇痛哭厲嘯,身體扭成一團在地上來回打滾,叫聲淒厲,狀若瘋癲。
這時,來人從徹底退回到房遺愛的身邊,將他輕輕扶起。
站起來的房遺愛驚喜地叫道:“二,二哥?你咋來了?”
郭業將伸出右臂將房遺愛擋在身後,提防著賈旺的那群潑皮手下一擁而上,傷到房遺愛。
然後斜眼看了下房遺愛,輕聲說道:“我不來,你小子今天可就要遭大罪了!”
房遺愛一陣汗顏地搖了搖頭不再說話,默不作聲地貼在郭業的身後。
這時的賈旺被幾名手下潑皮架了起來,其他剩餘的潑皮市霸虎視眈眈地看著郭業,躍躍欲試,就等著賈旺一聲令下,對郭業這邊群起而攻之。
郭業鎮定地冷笑道:“賈旺,你真是潑天大膽啊,居然敢跑東市對朝廷命官行凶,嗬嗬,你就不怕替你家主子惹來天大的禍事嗎?”
“嘶…嘶嘶……”
此時的賈旺下巴顎骨明顯碎裂說不出話來,臉上痛苦地扭曲不斷呻吟著,能勉強站起已經委實厲害了。
突然聽到對方提及“你家主子”四個字,賈旺心生戒意,艱難地搖搖頭示意他手底下的潑皮不要輕舉妄動。
但是一雙眼睛,卻仍然仇視地看著郭業,恨不得將這個對自己痛下殺手的年輕人給生吞活咽了。
郭業見著賈旺有所忌憚,繼續冷聲說道:“賈旺,你狗屁的西市一虎也就嚇唬嚇唬平頭小老百姓,在本官麵前屁也不是。甭說是你,就是你家主子於得水見到本官,也得拱手相稱一聲郭大人。你若不怕替你家主子招禍,不怕你家主子的烏紗不保,你儘管在這兒呆著。就等著東市衙門的軍卒過來。
哼,再不濟,本官傳信一聲,讓右領軍衛府衙門的蘇定方蘇將軍也過來一趟,將你們這群敗類一網打儘,統統下大牢!”
“嘶…嘶……”
賈旺繼續呻吟著,但臉上的忌憚之色卻愈發地濃重起來,就連他身邊那群潑皮無賴一聽“蘇定方”三個字,都明顯有了懼意,不敢再對郭業虎視眈眈躍躍欲試,相反,下意識地退後了幾步。
郭業看著還是震懾不走賈旺這廝,隻得最後指名道姓說道:“賈旺,你趕緊滾出東市。替我帶信給你家主子於得水,貪得無厭需有度,看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就成。若再不約束你們這群渣滓,哼,休怪本官不念同僚一場。他西市巡官衙門,總有求到我兵部的時候,到時候彆怪本官刁難他於得水!”
“嘶,嘶嘶……”
賈旺一聽郭業將自己後台西市巡官於得水點了名,這下再也不能不信,特彆是聽到郭業居然還是兵部中人,更是心中起了懼意。
他看郭業這氣勢,絕非兵部的小魚小蝦,興許自己再不退撤,真會給主子招來禍事。
對於賈旺這種市霸而言,於得水就是他們的天,他們的地,沒了於得水的庇護,他們狗屁不是。說不定還不出了西市,就被人人喊打,死無葬身之地。
“賈旺,限你三個數,若再不滾,本官不介意再卸掉你一條胳膊,少得你再出來作惡。”
郭業冷著臉喝罷,作勢就要上前動手。
賈旺見狀,下意識地向後趔趄兩步,口齒不靈光說不出話,隻能嗚嗚嗚地叫喊著,呼喝著自己的手下趕緊撤退。
風緊,扯呼!
幾個呼吸之間,幾名潑皮架著賈旺轉身跑在了前頭,踉踉蹌蹌險些跌倒,而剩餘的潑皮市霸緊跟其後,仿若後頭有野狼追命般,倉皇逃離而去。
賈旺這夥子人一走,東市這邊圍觀的商販們不約而同爆出叫好喝彩之聲:
“哈哈哈,解氣,真是解氣啊!”
“這位大人當真威風八麵,厲害啊!”
“這幫市霸就會禍害我們商販百姓,活該,這位大人咋就不狠狠揍死這群敗類呢?”
“這些畜生就該下大牢,省得再來禍害我們。”
那名香料店的波斯老板更是心有餘悸地跑到郭業跟前,鞠躬致謝,豎起大拇指,抄著蹩腳的漢語讚道:“大唐的官員,霸氣,霸氣!”
郭業衝他笑了笑,然後揮手呼喝,示意圍觀的人群都散了。
然後才一臉笑意地看著貼在自己身後的房遺愛,關切地問道:“你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哪裡?”
房遺愛甚是輕鬆,一副龍精虎猛的樣子抬抬胳膊,搖頭道:“沒事,好得很,今天隻是沒有準備好,落了單吃了點小虧!”
郭業數落道:“這就是裝逼惹的禍啊,看你小子以後還敢裝逼瞎得瑟不?”
房遺愛嘿嘿乾笑兩聲,不解地問道:“二哥,剛才你咋不往死裡弄死姓賈的?就他這樣的,弄死也是白弄,媽的,今天我是手上沒人,不然看我整不死他。”
這會兒,房遺愛又變成了戰意盎然的公雞,不複剛才狼狽的模樣。
郭業鄙夷地說道:“你知道個屁?賈旺這種渣滓無足輕重,但他卻是西市巡官於得水的馬前卒,弄死了他就跟於得水徹底結下了梁子。於得水此人,嗬嗬,能夠盤踞西市這麼多年而沒有換過地方,可見這廝身後也有人啊,而且那人的背景應該與你爹房玄齡不相上下,牽一發而動全身,你曉得伐?”
房遺愛搖搖頭,又點點頭,似懂非懂。
郭業有些好氣地看著他,說道:“得了,趁著你也在,我帶你去見梁家二少梁叔宇。以後你在東市,還少不得要麻煩人家,特彆是你現在立足未穩之時。”
房遺愛聽罷心裡樂開了花,訕笑道:“嘿嘿,還是二哥您知冷知熱,疼小弟我啊,走著,走著……”
“滾犢子,瞧你那副操行,真是丟了你爹房玄齡的臉麵!男兒需霸氣,要雄起,知道不?走路也要抬起腰杆子來,彆老是一副流裡流氣的樣子。說你呢,混蛋,抬頭,挺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