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關鳩鳩習慣性地囉裡吧嗦,將前前後後之事絮絮叨叨地講來出來。
郭業沒有出言打岔兒,耐著性子默默聽著。不過越是聽下去,臉色便越發的冷厲,越發的難看起來。
待得關鳩鳩絮叨完最後一句話,郭業總算是清楚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總結起來就兩句話,第一句,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第二句,財帛動人心,富貴扣人弦。
說老說去,紛紛擾擾的一切源頭還是為了這間“海天盛宴大酒樓”。
僅僅幾年間,海天盛宴在郭業的遠程規劃下,關鳩鳩一絲不苟的執行下,儼然成了長安城最富盛名的一家酒樓。
進出海天盛宴大樓者,非富即貴,皆是慕名八大菜係而來。不然,虞世南這種當代大儒,當世名家,平日裡千金難求一字,怎麼可能會為一家酒樓題字落款?
盛名之下無虛士,海天盛宴大酒樓不僅在長安城中聞名遐邇,更是賺得盆缽滿盈,惹得眾多同行紅了雙眼,暗中覬覦。
而今日在酒樓大堂中先後離去的兩撥人,正是這些眼紅之人中最有實力的兩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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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業看著關鳩鳩一臉愁容,說完話後唉聲歎氣提不起精神頭來,顯然應付這兩撥人操碎了心,有些心累疲軟。
不過示意貞娘去搬了一條長凳讓關鳩鳩坐下,然後問道:“老關,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第一撥離去之人應該就是橫行在西市的潑皮混混吧?”
“咦?”
關鳩鳩聞言訝異地看了郭業一眼,豎起拇指讚道:“大人,您英明!您猜得沒錯,剛才那第一撥人正是橫霸西市的潑皮混混,凡是西市中能夠賺銀子的行當,他們都會攙和上一腳。唉,西市中不知有多少商賈行家受他們欺淩,敢怒而不敢言啊!今日為首之人,對,就是那個袒胸露毛的漢子,就是他們的頭頭,姓賈名旺,綽號西市一虎。委實凶煞的很哩!”
哦?
原來還不是普通的潑皮混混,還懂得生財有道。
凡賺錢的生意都攙和一腳,那不就是仗勢要乾股拿紅利唄。
這種人還有另外一種稱呼,叫做市霸。
不過縱是窮凶極惡的市霸又如何?骨子裡還是一些拉幫結夥,仗勢欺人,魚肉商賈的混混嗎?
郭業很是不明白,海天盛宴大酒樓連虞世南的親筆題字都能要到,肯定也結交了不少官府中人,怎得還會忌憚這些市霸呢?
隨即他不解問起了關鳩鳩,莫非其中還另有隱情不成?
關鳩鳩苦笑道:“大人唉,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喲。西市一虎賈旺之所以敢在西市中橫行霸道,恣意妄為,欺淩商家,並非單單靠得逞凶鬥狠,聚眾打殺。他背後還另有高人呐。”
郭業依稀有些明白,原來是背後有靠山,有黑惡勢力的保護傘啊!
隨即問道:“誰啊?官府中人?”
關鳩鳩點點頭,應道:“沒錯,掌管長安西市的西市巡官於得水,正是賈旺的姨丈。據傳言,賈旺其實隻是西市巡官於得水的傀儡,於得水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西市巡官,掌管整個西市,西市各處街道集市的治安及近萬家店麵的稅收,都歸西市巡官掌管。縣官不如現管,你說,誰敢不忌憚賈旺三分啊?”
西市巡官?
按職責範圍來講當屬戶部,負責區域來講又歸長安府尹治下。但因為要管理長安西市近萬家商鋪,將近十萬左右的全國各地以及其他番邦國家的商賈,而配備了一定數量的甲卒兵丁,便於管理。
所以,西市巡官雖然隻是個六品的官職,卻又是一個很特殊的官職。因為他既歸戶部和長安府尹節製,又可以獨立設衙存在的一個官職。
在西市之中,西市巡官就是所有商家頭頂之上的一片天,西市所有商家心目中的土皇帝。
有時候,在西市之中,長安府尹還不如西市巡官說話管用。
郭業越是琢磨,越是發現這西市巡官越像管理長安西市的工商局。
而且這個工商局還超級牛掰,擁有自己單獨的武裝力量。
如果真是如此,倒還真有些麻煩了。
西市巡官掌管著西市的治安及稅收,是個油水十足的肥缺。這樣的人,肯定也有自己橫亙縱深的利益網,哪個官場中人會跟銀子過不去,為了關鳩鳩一個開酒樓的與西市巡官過不去?
即便那人不收西市巡官的銀子,即便不同流合汙,也不會為了關鳩鳩,與之撕破了臉皮。
如果論人脈,西市巡官又豈是關鳩鳩所能相比肩的?
既然如此,郭業索性將西市巡官先放一邊,問起了另外一撥人的來曆道:“先不管西市巡官,就說剛才那位梁叔宇梁公子。聽他那尖牙利嘴小廝提及,他乃梁百萬家的二公子。既然他家老爺敢號稱梁百萬,顯然家財百萬貫,但銀子再多也是個商賈,並非官場中人,你怎得還如此忌憚他呢?”
言罷,頗為些不解地補充問道:“看你剛才的表情,忌憚這位梁公子,反而比忌憚賈旺還要來得厲害,這是什麼情況?”
關鳩鳩嘿地乾笑一聲,臉色更加地苦逼,直搖頭晃腦道:“大人,這梁家可不是普通商賈喲。您初來長安可能不知道,梁家家主,也就是梁公子的父親之所以號稱百萬,實則是因為梁家家底豐厚,令人咋舌。您知道不?東市至少有三成的店麵,都在梁家的名下。”
嘶……
郭業冷不丁地抽了口涼風,東市與西市一樣,都是長安兩大商業活動區域。
東市三成的店麵都屬於梁家,這是什麼概念。
就好比有人跟你說,北京王府井商業地帶的地產店麵,有一半都是老子的。
王府井的地價堪比寸土寸金,擁有王府井商業地帶一半的產業,恐怕北京首富都不敢誇下這般海口吧?
奶奶的,郭業不由咋舌,這梁家的家底還真夠殷實的,果真不愧為梁百萬的綽號啊。
但是關鳩鳩還是沒有說到重點,即便是長安首富,他也就占著銀子多而已。
富可敵國又如何?士農工商,商排最末。
於是他催問道:“家資百萬,就讓你這般出息了?那咱們在西川的地宮寶藏如果全部都兌換成銀子,亦可湊足百萬,你忌憚他個蛋啊?不就是比誰銀子多嗎?媽了個蛋的!”
關鳩鳩還是搖頭,歎道:“大人,您彆急,再聽我跟你細說這梁家。梁家在東市三成店麵僅僅是冰上一角而已。梁家在長安郊縣有自己的酒莊,而且是十八座酒莊,專門釀造美酒。大人,您知道梁家釀造出的美酒銷往何處嗎?”
郭業白了一眼關鳩鳩,哼道:“老子還是第一次聽說長安梁家,上哪兒知道他們的酒銷往何處?”
關鳩鳩又是一聲嘿嘿地乾笑,指了指朱雀門的方向,輕聲道:
“皇宮大內!!!”
說罷不顧郭業的頓時震驚,繼續比劃道:“瓊林宴,宮廷宴,君臣同宴,萬邦來朝賀宴……嘖嘖,飲得都是梁家釀造的美酒。就連當今陛下,喝得都是梁家特釀,您說……”
“我草,梁家的酒居然是禦貢美酒?”
郭業這下淡定不住了,他真心沒想到梁家竟然還是禦貢美酒的供應商。
奶奶的,來頭居然這麼,這麼大!
往小了說,梁家造的是禦貢美酒,皇家酒水供應商;往大了說,這可是名副其實的皇商啊。
有官府背景的商家,可以稱之為官商。比如清末,得到軍機大臣左宗棠一力扶持,最後做到富可敵國,慈禧太後賞賜頂戴花翎,禦賜黃馬褂的商人胡雪岩,便是官商的其中佼佼者,世人謂之為“紅頂商人”。
那麼給皇家供酒的梁家,可不就是皇商嗎?縱然不算真正的皇商,也是小皇商一枚。
擦擦擦擦擦~~~
郭業心中一陣怨念,奶奶的,梁家這麼厚家底的人,這麼大來頭的人,沒事兒你惦記俺們家酒樓做啥子?
難怪關鳩鳩會對梁公子忌憚若斯,比之市霸賈旺,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下算是整明白了。
此刻,他也終於理解了關鳩鳩的苦衷,心中悠悠一歎,老關不易啊!
歎罷之後,他問關鳩鳩道:“他們今日齊聚你酒樓中,都是想著對海天盛宴大酒樓摻上一腳。你心中可有什麼想法?”
關鳩鳩叫道:“大人,這海天盛宴大酒樓是咱們一拳一腳打出來的,幾年辛苦熬出來的,憑啥要白白分給彆人一杯羹哩?再說了,這兩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喲。賈旺提出,要拿五成乾股,而那梁公子卻是要收購七成,今後酒樓之事由他們梁家說了算!”
郭業聽罷頓時怒火中出,五成乾股?賈旺你麻痹,你狗日的怎麼不去搶?
還有那梁公子,竟然想著收購七成,居然還想做到絕對控股。你妹的,老子們幾年種樹,你倒是想著過來摘桃。
奶奶的,都不是好貨色!
繼而又問著關鳩鳩道:“他們給你做出決定的最後期限是什麼時候?”
關鳩鳩掰扯了下手指,算道:“差不多還有半個月。”
郭業微微頷首,嘀咕道:“半個月,還算來得及。”
隨後衝著關鳩鳩吩咐道:“你先給貞娘安排個住處,你找個熟悉長安城的夥計隨我出去一趟。”
關鳩鳩訝然問道:“大人,長安城你人生地不熟的,你這是要乾嘛去?”
郭業冷笑道:“他們有靠山有背景,難不成老子就是無根的飄萍,野地裡的孩子不成?”
笑罷,拔腿而出,甩頭回了一句:“老子在路上耽擱辛苦了這麼久,也是到了該索回一點好處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