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娘從城中跑來,渾然不顧地追逐著郭業的馬車。
就連與趙飛軒擦肩而過,她都忘我地沒有理會,而是一路跌跌撞撞跑出了城門。
趙飛軒見狀,因為貞娘的無視而頓感大失顏麵,暗暗啐了一口,索性眼不見為淨,低頭轉了身子,準備返家。
剛沒走幾步,又見著自己的娘子楊婉慧迎麵而來,好似追趕著貞娘一般。
旋即伸出雙臂將她攔阻,問道:“慧娘,你怎得來了?”
楊婉慧沒有立馬回話,而是踮著腳尖,望著貞娘出了城門,徑直被郭業抱上馬車,很快,馬兒揚蹄拖拉著馬車漸行漸遠。
看來真是來不及追不上了,楊婉慧一陣惱怒,一陣跺腳氣急。
趙飛軒是個聰明人,立馬明白了楊婉慧的意思,敢情兒慧娘這個當姐姐的,還不大願意讓小妹貞娘隨郭業入長安呢。
旋即,扯了扯她的袖子,笑道:“走吧,彆看了,人都追遠,縱是你想追又如何?追的回來婉貞的人,又怎能追回來她的心呢?與其這樣,不如索性成全了她的心思吧。”
說著,牽著馬兒作勢就要拉著楊婉慧一道散步回家。
誰知楊婉慧聽他這麼一說,就更加來氣,嗔怒道:“我這妹妹也不知道得了哪門子失心瘋,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自甘下賤跟著姓郭的去長安,服侍姓郭的不等同給他做丫鬟侍女嗎?”
這話說得有點重了,而且還說得是自己的親小妹。
不過趙飛軒是知道自己婆娘的性子,彆看在外人麵前顯得端莊大方,實則有些潑辣厲害。
有時候發起飆來,趙飛軒都要退避三分,他早已習慣使然,見怪不怪了。
隨即輕笑安撫道:“哪有你這麼說自己妹妹的?其實貞娘跟在郭禦史身邊亦非什麼委屈的事兒。你想想看,貞娘在蜀中早已嫁作人婦,可惜是段孽緣,錯配了青皮無賴,本已淒苦。如今他那丈夫又早早過世,她年紀輕輕便成了寡婦。你將貞娘留在身邊,莫非還想給她一個小寡婦覓上一段好姻緣不成?”
“這……”
聽著趙飛軒這般說詞,楊婉慧也是一陣苦悶。她心裡何嘗又不清楚,以妹妹喪父守寡之身,哪裡還能再嫁好人家?
要麼就給她重新找個懶漢窮人家嫁了,要麼就是看哪家富紳大戶的糟老頭子需要納妾的,將貞娘許之。
但,這麼乾的話,她這個當姐姐的又於心何忍呢?
不過,她還是有些轉不過性子來,賭氣道:“那也總比給姓郭的當丫鬟強啊?至少在咱們家,她還有個良籍。跟在姓郭的身邊,能有什麼?奴籍之身,操持著服侍人的賤役。”
“嗬嗬,奴籍怎麼了?丫鬟又如何?”
趙飛軒連笑兩聲,遙遙指了指城外早已遠去的車影,說道:“我看郭禦史對貞娘還是有情有義的,誰說丫鬟就一輩子是個丫鬟?說不定將來,婉貞運氣使然,成了郭府的妾侍填房呢?給郭禦史做妾侍,總比給七老八十的地主老財做填房要來得強吧?”
“什麼?”
一聽到趙飛軒這般說,楊婉慧立馬炸刺兒,有些氣急敗壞地反問道:“你說讓我妹妹給姓郭做妾侍?”
趙飛軒點點頭,不置可否地應道:“有何不可?郭禦史年紀輕輕,前途坦蕩,將來不可限量。以貞娘的這番經曆,給郭禦史做妾,也不算委屈了她,不是嗎?”
“不行不行,堅決不行!”
楊婉慧連連搖頭若楊柳吹擺,態度異常堅決地說道:“小妹縱是下嫁給窮苦人家,我這個做姐姐的,亦會接濟於她。但是給姓郭的做妾侍,哼,堅決不行!”
趙飛軒真是搞不懂自己的娘子今天是怎麼了,平日裡縱是潑辣,也不敢對自己的意思連番拒絕不從,今天卻是如此堅定。
甚是疑惑地問道:“慧娘,你這是怎麼了?郭禦史到底有什麼不好的?”
楊婉慧聽罷,不假思索地脫口數落道:“姓郭的,年輕浮蕩,好色荒淫,小妹給他做妾侍,就是害了小妹!”
年輕浮蕩,好色荒淫?
趙飛軒很是詫異,慧娘為何會對郭業下了如此嚴厲地八個字評價。
可在他眼中,郭業壓根兒就不是這種人啊。
繼而追問道:“慧娘,你怎麼知道郭禦史年輕浮蕩,好色荒淫?莫非其中有什麼誤會不成?”
“啊?”
楊婉慧頓時驚呼一聲,神情尷尬又驚惶,聽著丈夫這麼問,小心肝猛然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恍然間,她又想到了當日趙府後院,臥房之中,郭業調戲自己的那一幕情景。
越想越是憤慨,越想越是羞赧。
一抹兒紅暈,染紅了雪白的脖頸,悄悄爬到兩腮上……
“慧娘。”
“慧娘?”
“慧娘???”
趙飛軒見著妻子臉色有些異樣,連呼三聲方將楊婉慧從遐思中喚醒。
楊婉慧強抑心中的不安,驟然轉身背對著丈夫,傾吐道:“沒事,妾身隻是有些想念婉貞罷了。算了,婉貞也不是稚齡小童,隨她吧。”
說著,挪動身子徐徐踩著蓮步,腳步中明顯有些慌亂,去不忘催促一聲:“夫君,我們回去吧,婆婆熬了你最愛喝的玉米麵粥,月兒也好久沒與你一道吃飯了呢。”
楊婉慧態度上的突然轉變,令趙飛軒又是一怔。
不過既然慧娘不乾預婉貞的事兒,他也就寬心了不少,輕笑一聲,便急急追趕著楊婉慧的腳步,附和道:
“是嘛,這也才對嘛。婉貞,自有婉貞自己的姻緣與造化。走,咱們回家去~~”
夫妻二人,牽著一馬,緩緩步行,朝著家中行去。
...
...
天色漸漸暮靄起來,冬日白晝較短,顯然黃昏已過了幾分。
郭業一行人早上趕路,一路匆匆不敢停留,終於在這個時候抵達了風陵渡。
車中,
郭業與貞娘同坐車內,兩人路上儘管聊了好久好久,但郭業仿佛還未滿足,短短幾天未與貞娘相見,他覺得無窮無儘地話要與卿訴說。
貞娘儘管舟車勞頓,身子有些疲累,但是還是眨巴著一雙嫵媚的眼睛傾聽著。
因為她喜歡聽郭小哥講話。
身體的疲累,又怎抵得過心中的愉悅與甜蜜呢?
郭業挪動了下屁股,靠近了貞娘半分,緊緊挨著她的胳膊,油嘴滑舌地說道:
“貞娘,再次歡迎你掙脫楊婉慧的束縛,朝著自由的生活,幸福的日子,又邁進一步。哈哈……”
貞娘被郭業逗樂,掩嘴咯咯一笑,極儘嫵媚動人,嗔道:“大官人又說話沒正經了哩……”
郭業不以為許,反正哥就是這個揍性了,愛咋咋地吧。
又是賣嘴不要臉地問道:“貞娘,你早上義無反顧地出城追向我這邊,是不是心中委實割舍不下我呐?”
一路上被郭業言語挑逗已經不是一次兩次,貞娘也發現經過幾天的分離,郭業對她的態度明顯更加不規矩了。
現在又聽郭業這般花言巧語,不由又是一陣兩腮酡紅,還是有些不習慣,緩緩低下了頭,搪塞道:“大官人少捉弄奴家,奴家之前在隴西郭府答應過老夫人,要在長安好好照顧大官人起居呢。”
害羞了~~
郭業心裡嘀咕,貞娘還是一如既往地那般害羞,真是越看越饞人啊!
“聿……”
外頭又是一聲馬鞭響,馬夫喝停了馬兒,馬車趔趄晃蕩了一下,停了下來。
一名關中刀手來到郭業的馬車外,隔著車簾喊道:“大人,風陵客棧到了。今天天色已晚,渡河無望,今晚暫且住這兒一宿吧?”
郭業唔了一聲,心道,還真夠巧的,又是風陵客棧。
朝外頭吩咐了一聲,道:“成,今晚就住這兒吧,你且去給兄弟們訂上幾間上房吧。至於我和貞娘嘛……”
說著,突然心血來潮地轉頭問著身邊的貞娘,道:“貞娘,要不,今晚咱倆就開一間房?”
“啊?”
貞娘明顯錯愕的驚呼了一聲,腦子陷入一陣混沌。
郭業趁熱打鐵,賣起苦逼來說道:“貞娘,咱們入了長安之後,還不知道要花多少銀子呢。咱們出門盤纏有限,能省則省,是不?開兩間上房,太浪費了~~~”
貞娘默不作聲,不知如何回答。
不過郭業這個省銀子的理由也委實太過蹩腳了。
郭業說完以後,恨不得扇自己兩嘴巴子,他娘的,傻啊?貞娘難道不知自己是出了名的大手大腳嗎?還省銀子,騙鬼呢吧?
誰知——
貞娘左思右想一陣之後,竟然破天荒地重重點了一下頭,鼻中發出一聲微乎其微地響聲。
不過郭業卻聽得真真兒,因為那是一聲兒——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