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冷天霖做媒益州府康家,算是不負所托,大功告成。
隨後在康老頭的目送下,出了康府,重新登渡江船,航行於岷江之上。
天黑之前,自能抵達隴西縣衙。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就在冷天霖踏上返回隴西縣衙的江麵之機,郭府之內也是暗流湧動,不得消停。
太子舍人範植急急起草了一封書信,從隨行而來的太子府扈從中挑選出一名健卒,命他火速離開隴西縣城,將這封信函第一時間送回長安,交於太子殿下手中。
至於信中之內容,可以猜想得知,肯定是向李承乾彙報郭業在丁憂守孝期間行納妾尋美這等喪節操之事。
他不同於順公公這個貪財的閹宦,作為太子府舍人,自然一切都以太子殿下利益為前提考慮。
他深知太子殿下看重郭業,欲要將其收攏府內,這種緊要關頭,郭業卻要行守孝納妾此等不孝之事。
如果郭業真成了太子府的人,那麼此事一經傳揚出去,也必會大大地影響到太子殿下的清譽。
到時候世人皆會認為,太子殿下看重郭業此等不孝之人,並與之為伍,讓滿朝文武如何想?讓士林學子如何看?這樣的太子,豈能當國之儲君,豈能為天下之表率?
特彆是,當今聖上最重孝道,因為玄武門的慘痛經曆,更注重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如果……
沒有如果了,範植不敢想象這番連鎖效應之下,太子殿下會遭到什麼樣的反噬。
而且,他知道衛王李泰,蜀王李恪,這幾個小王爺可是虎視眈眈地躲在一旁,時時刻刻瞅著自己的太子哥哥。隻要太子殿下一步走錯,他相信兩位小王爺肯定會不遺餘力地朝太子哥哥頭上潑臟水,扔糞球。
範植越想越後怕,這邊十萬火急地派遣扈從飛奔長安報信,這邊在郭府滿大院的尋摸著順公公的身影。
他想著趕緊尋到順公公,然後催促他趕緊回長安,除了飛信回報之外,他必須要第一時間趕回長安,當著太子殿下的麵,將隴西這邊的情況,還有郭業辦得這件蠢事據實相告。
院中輾轉幾個來回,終於在一處荷塘的涼亭之中尋到了順公公的身影。
此時正值午後,有了些許倦意的順公公,正與太醫蔡恒二人在涼亭中吃著時令瓜果扯著閒篇。
風吹荷塘邊,吹起一池的湖水,浮出水麵的蓮葉伴著風吹颯颯作響,好不自在。
範植因為趕路奔跑,滿臉的汗漬,汗水濕透了衣襟,見著二人如此悠然自得,心中不免牢騷,奶奶的,竟然這麼悠閒。
旋即,他跑上架在池塘之上,連通湖心涼亭的長廊,奔入涼亭中,對順公公喊道:“我的順公公唉,看算是找到你了,您二位躲在這兒清閒,可讓下官一陣好找。”
順公公一見範植範舍人大駕光臨,自然是熱情地張羅著他坐下,與他們二人一起吹吹涼風侃侃大山,順便吃點瓜果解解暑。
不過範植並不領情,而是一臉凝重地叫道:“嗨,在下哪裡還有如此閒情逸致與順公公縱情山水間,下官此番找您,是有大事相商。”
一聽有大事相商,順公公身邊的太醫蔡恒主動起身,說是廚房正熬著湯藥,要去監督監督,打了一個稽首,告辭而去。
作為宮中太醫,蔡恒做人很有分寸,某些場合與場麵,他是要避諱不去參與的。
見著蔡恒離去,順公公伸伸懶腰坐正了身子,甚是慵懶愜意地問道:“何事這般火急火燎啊,範舍人?來,且坐下,賞賞這一塘荷色,吹吹風唄!”
範植大大咧咧坐下,心中卻是嗤之以鼻,你倒是悠哉悠哉,一塘荷色再美,又乾卿何事?
顧不得和順公公扯淡,正襟危坐地說道:“順公公,這麼來隴西這麼久,該傳的話也傳了,該辦的事兒也辦了,是不是該啟程回長安了?”
“啊?”
順公公聽著範植這麼一說,掰扯了下手指,算了下日子,說道:“沒想到一晃眼,咱們來隴西竟然這麼多天了,不過範大人,既然長安又沒什麼著急的事兒,咱家也不急著回宮向皇後娘娘複命,嘿嘿,是不是再多呆幾天呢?其實隴西這地方挺好,地靈人傑,而且,郭大人也很好客嘛!”
屁!
範植心中又是小小鄙視了一把,順公公打得什麼鬼主意他還不知道啊?
地靈人傑,郭業好客?無非是貪圖郭業給的金銀珠寶唄,狗日的閹宦。
不過範植沒有戳穿順公公的謊言,而是找了個由頭說道:“順公公,太子殿下交給下官的任務已經完成,八成正在長安等著下官的回稟呢。隴西的確地靈人傑,郭大人也的確好客,但是咱們畢竟是長安來客,久呆不是那麼一回事兒,是不?”
“這……”
順公公拖長了聲調,貌似有些難言之隱。
範植見著這死太監屁股長了根,愣是拔不起來,連連催促道:“順公公啊,要不咱們明日便啟程吧?如今你功德圓滿,儘早回到宮中複命,皇後娘娘肯定不吝賞賜公公您呢。”
本以為拿皇後的賞賜來誘惑順公公,這閹宦會答應,誰知順公公輕歎一聲,搖頭苦笑道:
“明日啟程?難,難喲!”
範植驚疑,腿在自己腳上,還有邁不動的時候?
順公公乃是宮中內給事,誰敢攔著他不讓走?
隨即不解問道:“為何?莫非是郭大人有意問難順公公,不讓順公公極早離去?”
“哈哈……範大人言重了!”
順公公再次苦笑兩聲,頗有些尷尬地說道:“郭大人如此好客,怎會做這強人所難之事?隻不過是本公公答應了郭大人,暫時無法離開隴西喲!”
“順公公答應了他何事?”
“呃……”
順公公一向沒有臉皮,被範植追問,卻有些尷尬,吞吞吐吐地說道:“其實也沒啥,隻不過本公公中午的時候答應了郭大人,過些時日,要為他與康都尉的千金主婚!”
“什麼?”
範植陡然跳腳起來,急急喊道:“順公公,你怎能答應郭大人這個要求?要不您推辭了此事,咱們明日便趁早返回長安吧。”
順公公聽著範植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自己離去,有些不悅地說道:“本公公雖是閹人,但為何不能替郭大人主持婚禮?再說了,這是好事,本公公還沾著喜氣呢,為何要推辭?再說了,郭大人還給了本公公……”
噌噌噌~~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入兩人耳中,打斷了順公公的講話,一記渾厚的聲音響起:
“趙九醜見過順公公,我家大人已經準備了一筆豐厚的禮物送入公公的房中,說是感謝順公公的賞臉,替我家大人主持婚禮!”
“啊?”
“什麼?”
兩聲驚呼分彆從順公公和範植的嘴中傳出,一聲充滿喜悅興奮,一聲帶著震撼與驚訝。
順公公驚呼之後,滿臉欣喜,顧不得與範植廢話,急急起身屁顛屁顛離開了涼亭,趕回了自己的房中。
他現在心急如焚,想要去房中點算點算郭業這次的出手,一看究竟。
趙九醜見著順公公急匆匆的猥瑣模樣,與自己擦肩而過之時,嘴角不無得意地揚了起來,心道,還是大人想得深遠,看得通透啊,果真是棋高一招啊!。
心中驚讚一番郭業之後,竊喜尋思著,這樣一來,順公公等人的又要被郭大人限製住了啟程的時間,順便將他們這些人一起拉入了坑中。
高,實在是高!
他抬頭間,正好看見驚愕得合不攏嘴的範植,朗聲說道:“我家大人吩咐了,屆時還望範大人賞光,一同參加婚宴!”
言罷,轉身大步而行,雄赳赳氣昂昂地拉起一道風騷的背影,緩緩離去。
範植望著趙九醜離去的背影,氣得渾身顫抖,怒目相視,雙眼都快迸出火光。
這些的狀態持續了幾個呼吸之後,突然仰天長嘯道:“唉,順公公誤我啊!”
同時心中對順公公的怨恨陡然升到一個頂點,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怒火中燒之餘,陡然一拂袖,將桌上大盤小盤的掃落在地,一片狼藉。
雙唇微微哆嗦,語氣帶著寒蟬地自言自語道:“郭業,郭業,又讓你先了一步,本官決不認輸。你若敢丁憂守孝納小妾,辦了這等糊塗事,你就等著在太子殿下跟前失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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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郭業正躲在荷塘旁邊的一簇灌木中,偷看著涼亭這邊發生的一幕,掩嘴竊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