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綱聽著李承乾言語誠懇,態度謙卑,舉止作派堪為禮賢下士,頗有玄德之風。
心中不由臭美一番,嘖嘖,太子殿下,大唐國儲,如此賢達,不枉老夫一番苦心栽培了,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小小得瑟間,李綱主動無視了李承乾的那兩位倒黴“師兄”,前隋太子楊勇和前太子李建成。他渾然忘記這兩位倒黴太子,也是出自他老李頭的門下,也曾是他的得意門生。
暗暗自鳴得意一番後,李綱臉色頗為凝重地歎道:“嗨,老臣宦海浮沉數十載,什麼大風大浪未曾見過,不過今日早朝一幕,老臣至今還心有餘悸。嘖嘖,真是一朝朝堂風雲起,方知伴君如伴……”
突然,老李頭發現端坐在自己跟前的是太子千歲,立馬收住了到嘴邊呼之欲出的話來,尷尬一笑。
伴君如伴虎這話也隻能私底下說說,你當著人家兒子的麵說,你爹就是頭性子多變的大老虎,那李承乾不就是虎崽子了嗎?
伴君如伴虎這話在這種場合說出來,可不是什麼好話。
李承乾心中好奇今日朝堂到底發生了什麼,自動將李綱這句有些大不敬的話給無視過去。
急急催問道:“老大人,速速與本太子道來,早朝之上,到底發生了何事?”
李綱感激地衝李承乾點點頭,心中讚道,到底是尊師重道的好學生,不枉老夫嘔心瀝血授你學業一場。
隨即說道:“頡利可汗在靈州被活捉,押解入了長安一事,你該聽說了吧?”
李承乾應了一聲嗯,說道:“此事一入長安便鬨得沸沸揚揚,我自然聽說了。而且據說,此番擒拿賊酋,全賴靈州刺史張寶相與隴西郭業籌謀有方,嗬嗬,就連董順那閹宦竟然也沾光分了功勞。”
突然,他醒悟過來剛才李綱為何說,今日朝堂風韻旋窩就在郭業身上,原來就是因為頡利可汗被擒之事啊。
越是這樣,李承乾心中對於將郭業收為己用的心思,就越發的渴望起來,真是人才難得啊。
既然涉及到了頡利可汗被活捉一事,又聽李綱提及早朝的旋窩在名聲不顯的郭業身上,李承乾很自然就想到了四個字——如何封賞。
隨即問道:“莫非早朝之時,眾臣工們因為如何封賞張寶相,郭業,乃至順公公,意見不合分歧甚大,惹得父皇龍顏大怒,朝堂之上風雲色變?”
“太子睿智!”
李綱笑讚一聲,說道:“說來說去,還是頭功歸誰的問題。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而且從靈州那邊傳入長安的消息也證明,此次活捉頡利可汗,乃是郭業一人獨功。此子計謀層出,深入虎穴,赤手空拳擒下頡利可汗。聖上心中自然也是清楚無比。可惜啊——”
李綱賣了個關子,端起一碗早已涼透的茶湯,輕輕嘬了幾口,潤了潤嗓子,說道:“可惜此子卻是資曆太淺,僅僅是個六品武勳,又不歸屬朝廷三係之內。朝廷眾臣工怎麼可能會讓他獨攬頭功?他們怎麼可能任由一個不是本係人馬之人悄然崛起?”
李承乾驚愕問道:“滿朝文武,三係臣工,統統反對郭業獨攬頭功??”
得到李綱肯定的點頭之後,他不由感歎郭業這小子的人緣也夠爛的,竟然如此不招滿朝三係文武臣工的待見,一致槍口朝外地反對他。
李綱繼續說道:“郭業、張寶相等三人,張寶相乃是天策府一係,房玄齡,杜如晦之流自然是竭力支持張寶相領受頭功。而尚書仆射蕭瑀等武德舊臣係嘛,嗬嗬,一直以來都與天策府一係唱對台戲,凡是房玄齡、杜如晦等人所支持的,他們皆是竭力反對,竟然破天荒提議,讓董順這麼一個閹宦獨領頭功。”
說到這兒,李綱都不由笑出聲兒來,樂道:“讓一個閹宦來領如此天大之功,這不是告訴全天下人,我大唐文武百官連一個無卵之人都比不上了嗎?哈哈,笑話!”
“噗~~”
李承乾剛含入嘴巴一口茶水,聽完李綱這話之後,立馬噴濺出來,連他都覺得讓董順領受此等頭功,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不由輕聲歎道:“蕭瑀此人乃是兩朝元老,曆經浮沉,怎會如此糊塗出這麼一記昏招?”
李綱哂笑道:“嗬嗬,在派係的利益麵前,個人名聲與榮辱算什麼?不過蕭老頭這次倒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本來陛下就嫌惡他倚老賣老,這次又……嗨……”
李承乾也跟著李世民上過朝,自然知道朝堂之上爭議起來,那叫一個激烈。
這些大臣們平日裡,一個個裝得跟名士隱士,千古明晨年似的。可一涉及到自身利益與派係利益之時,那吵起架來,比潑婦罵街,菜市裡頭小販鬨哄,還要來得撒潑。
他已經猜到了,武德舊臣係和天策府一係,肯定又掐起來了,而且掐得死去活來,一掐到底啊。
不過他很好奇,以魏征為代表的建成餘黨這係,到底支持了誰。
按理說,這些人都是建成舊臣,在朝中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角色,所以也就屬他們最不怕死,最豁得出去。
連蕭瑀和房玄齡、杜如晦等人都掐得死去活來了,那魏征這些人怎麼可能還淡定得住?
於是急急問道:“那剩下這些人呢?魏征等人又是如何說?”
一聽李承乾提起魏征,李綱更是笑得更加歡實了,哈哈樂道:“魏征真是渾人一個啊,這種節骨眼兒上,竟然提議聖上,三人皆不封賞,冷處理此事,借以平息朝堂爭端。”
“什麼????”
李承乾極為誇張地怪叫一聲,一副不可置信地表情,呐呐道:“他倒是打得如意算盤,不僅不讓郭業獨攬頭功,更讓其他兩係都占不到便宜。難道他不知,這將置父皇於何地?讓天下人都鄙夷父皇有功不賞,昏聵無能嗎?這,這魏征,當真是其心可誅!!!”
說著說著,說完最後一句話,李承乾已然收不住自己的脾氣,怒火中出。
在他看來,魏征這王八蛋肯定是包藏禍心,誰都知道他是死鬼太子李建成的舊臣,肯定會想儘一切辦法來拖父皇的後腿。
李綱見著李承乾如此失態,稍稍安撫道:“太子殿下不要動氣,魏征此人是出了名的直臣硬骨,這次倒也不是包藏禍心,而是被派係的利益蒙蔽了心智,唉,失策啊!”
李承乾現在哪裡會理會魏征怎麼想,哪裡會管魏征死活。
他更關心得是,下麵如何?
隨即問道:“老大人,是不是因為三係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顧大局,父皇才會龍顏大怒?”
李綱讚道:“太子殿下英明,天子一怒自然是天威難測,就連你的舅父,天策府係第一人,長孫無忌大人,都受到牽連,被聖上斥罵一頓。”
“啊?”
聽著自己的最大支持者,舅父長孫無忌也受到牽連,李承乾不由一陣擔憂。
隨後急急問道:“那父皇隻責罵我舅父等天策府係臣工麼?那不是讓其他兩係得逞了麼?”
李綱神秘一笑,說道:“太子啊,你想想看,聖上龍顏大怒,連倚為柱石的天策府眾臣都痛罵一頓,其他兩係焉能輕饒?”
“那就好,就不該放過這群老是煽風點火的賊子們。”
李承乾恨恨地咒罵了一頓其他兩係臣工,然後問道:“父皇如何苛責他們的,老大人?”
李綱搖頭道:“陛下沒有言語斥罵蕭瑀、魏征等人,不過,他卻將這頭功封賞給了西川小都護——郭業。”
李承乾乍聽先是一愣,不過很快便想通了。
他懂了李世民的真正用意,很明顯就是,你們將郭業排擠在外,朕非將這頭功賞給此人,好讓你們知道,朕才是乾坤獨斷之人,你們鬨得最凶,說到底還是渣渣。
李承乾想罷,心中不由仰慕地讚許一聲,父皇,霸氣。
力排眾議,將頭功封賞給郭業,無異於給三係狠狠扇了一嘴巴子,硬生生將郭業此人狠狠地拔高了起來。
李承乾已然預見,父皇此舉倒真是成全了郭業,讓他的名字徹徹底底地響遍朝堂。
如今,滿朝文武,誰還沒有聽說過西川小都護,六品武勳驍騎衛——郭業?
在李承乾看來,父皇力排眾議拔高郭業,絕對是為了壓製三係人馬的肆無忌憚。而機緣巧合下,郭業傻人有傻福,三係人馬都封殺不了他,以後的前途將會是一片光明啊。
繼而對著李綱講道:“老大人,此人,本太子必得之。此人將來之成就,當真不可限量,他日必能助太子一臂之力!”
李綱還是執拗地搖頭否定道:“不可,萬萬不可,老臣還是那句話,太子你敢明目張膽地拉攏郭業,必將遭來滅頂之災。”
又是這句危言聳聽的話!
李綱見著李承乾還開竅,隻得點破天機道:“你想想看,郭業此子,前番有在西川剿滅前隋楊氏皇族後裔,此番有活捉頡利可汗之大功。”
李綱說得有點累,咽了口唾沫,繼續說道:“如今陛下滿耳都是此人的名字,心裡早就給此人留了記號。這種情況下,你還想再行拉攏,而且如此迫切,難道你就不怕陛下心中生疑,對你心存忌憚嗎?”
“太子啊,一招行錯,滿盤皆輸啊!”
“啊??”
經李綱這麼赤裸裸地點撥,李承乾驚呼一聲,麵色顯然有些後怕地變為蒼白。
李綱見狀,話鋒一轉,說道:“不過,郭業此子,你既不要拉攏,卻可以向其示好嘛!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今日結下這番善緣,他日必有善果呀,太子殿下。”
李承乾問道:“呃……如何示好?”
李綱湊近李承乾耳邊,低聲密語道:“他不是老夫病重嘛?您可以進宮一趟,求見長孫皇後,讓她助你從宮中調遣出一名太醫,遠赴蜀中,為其老夫診治一番。我想,就衝您這份情誼,郭業焉能忘懷?”
李承乾聽罷,立馬神色轉喜,重重拍掌叫好道:“好主意,就聽老大人的。本太子這就進宮去……”
說完,連招呼也忘記與李綱打,便急急轉身跑出了客廳,呼來早在院中等候的東宮扈從長隨,奔出了禮部尚書府。
...
...
而此時的郭業,身在隴西,自然不知道李綱與李承乾之間的對話。也不可能知道今日早朝時,帝都長安朝堂之上的三係封殺,風雲色變,而自己卻是氣運加身,草根逆襲,殺出重圍。
即便知曉,他現在也無暇去關注,去理會。
因為他此時的心思,全然放在了臥房病榻上的父親身上。
全隴西縣城的郎中都被他請入府中,統統紮堆在郭老憨的床榻邊兒上,又是把脈,又是望氣,集體會診郭老憨。
而他自己則領著妻子吳秀秀,守候在父親的病房外,焦急地左右徘徊團團轉。
口中不斷念叨著,一定沒事的,一定沒事的。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時間,病房內的十幾個郎中的議論聲徐徐平息了下來。
咯吱~~
房門被拉了開來,一名老郎中顫顫巍巍從房中先行走出,緊接著,一個,兩個,三個,十來名郎中皆相繼出來,魚貫而出。
郭業見狀,大步上前一把拽住為首老郎中的胳膊,惴惴不安地喊問道:
“這位老郎中,家父之病,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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