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一連近半個月,郭業率著三千隴西軍一路奔波,又是走官道,又是涉山道,靠著盧承慶簽發蓋印的過關文牒,連過梓州、閬州、果州、雅州等四州,皆相安無事。
在第十五天,一行人終於順順利利地出了蜀中劍南道。
即便順利,這十五天中的跋山涉水,艱辛奔波中,還是有近百匹騾子因為馬不停蹄地趕路而活活累死,甚至有幾個隴西士卒都差點病死在途中。
去蕪存菁,不外如是。
出了蜀中劍南道通往外界的最後一道關卡,郭業找到一塊空地命令隴西軍安營紮寨,先做歇息,不然這麼趕路下去,縱是鐵人也撐不了多久。
在安營紮寨的同時,他又勒令程二牛率著幾個斥候探馬前去探路,看看前邊的路途是個什麼情況。
古代的交通工具,除了船隻竹筏走水運外,便是騾子戰馬騎毛驢。而郭業與他的三千隴西軍,則是全憑一雙腿腳在趕路。
因此,他更是要小心謹慎選擇好路線,萬一走錯走反,那可不是簡簡單單調頭回返就可以的。
程二牛率人騎著軍中僅有的幾匹駑馬前去探路,郭業回望了一眼通往蜀中劍南道的那口關卡,再掃了一眼正安營紮寨的三千兒郎,一個個累得跟狗似的精疲力竭,頗為無奈地搖搖頭。
心道,李太白都說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此言非虛啊,哥們這次是嘗到苦頭了。
幾個士卒正在為郭業忙忙碌碌地釘著木樁,準備搭建油布帳篷,而康寶等人則是各自指揮手下,同樣在安營紮寨。
郭業撿了點乾草墊在屁股底下,兩腳發酸地一屁股坐了下來,想著歇息一會兒。
這時,朱胖子也是掛著一臉油膩汗漬跑上前來,對著郭業喊道:“小,小哥,看這天色再趕路是不成了。所幸安營紮寨下來就先休息一晚上再走吧,你看兒郎們都累得不成人樣兒,我先下去讓夥頭兵們準備壘灶,生火造飯,如何?”
郭業聽著朱胖子這麼說,下意識地看了看天色,太陽明顯有了西垂的跡象,估計再耽擱一會兒夜色就要下來了。
到了晚上再趕路,有危險不說,而且蜀中之外的地形路線他也不熟,貌似白天趕路比晚上趕路穩妥啊。
剛想點頭說好,突然關鳩鳩也從不遠處跑來,顯然聽見了朱胖子剛才的建議,連連搖頭否決,喊道:“兵司大人萬萬不可啊,萬萬不可,千萬不能歇息下去了。”
“嗯?”
一聲帶著質疑的鼻音,乃是朱胖子所發。
郭業也望著關鳩鳩,想問個為什麼。
誰知朱胖子已經劈裡啪啦對關鳩鳩開炮了,斥罵道:“你個臭酸丁,你懂個球?你一路趴在騾子上隨軍而行,當然不知道雙腳步行的艱辛。你看看咱們這些兒郎,累成什麼樣兒了?再這麼沒日沒夜地趕下去,非要出大事不可。”
聽著朱胖子提起自己一路趴在騾子上隨軍而行,關鳩鳩的老臉沒來由的一紅,心中頓時有些底氣不足。
慚愧啊,之前關書辦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秀才剛出益州境就差點沒累暈過去,幸虧郭業厚愛,直接讓朱胖子騰出一匹載糧草的騾子讓與他騎,這才堅持到了現在。
關鳩鳩臉色臊紅,輕聲對朱胖子回道:“姓朱的,今天我不和你吵。學生這麼說,自然有學生的道理。”
然後又對郭業說道:“兵司大人,之前您說過,北疆戰事,再有一兩個月就要結束。您看看,我們單單出蜀中,就用了將近半個月,那抵達北疆需要多久?即便我們到了北疆,此時的戰事肯定已到了白熱化階段,甚至是尾聲階段,我朝廷大軍如今肯定深入了突厥腹地。咱們到了北疆,再深入突厥腹地,又要耗費多長時間?”
說完哀哀一歎,道:“若再荒廢下去,將時不予我啊!"
郭業聽著關鳩鳩的話,知道他說得一點都沒錯,分析的步步到位,特彆是自己心裡一直惦記的頡利可汗,再過個把月就會抄小道逃亡西突厥,如果不趁他逃跑路線時設埋伏,將他擒拿,那自己北疆之行就枉費工夫了。
到時候,不僅功勞丁點也沒撈到,還沒有完成刺史盧承慶交代進長安獻寶物的任務,兩頭不討好,最後肯定要吃上大虧。
最簡單來說,自己無功而返,沒有榮耀庇護,回到益州,盧承慶能輕饒了自己?
郭業在沉思,一旁的朱胖子聽見關鳩鳩分析後,也停止了準備對關鳩鳩的口誅筆伐,心中竟然暗暗同意了關鳩鳩的說法。
不過……
朱胖子又回頭望了望那三千疲勞之師,糾結!
就在關鳩鳩的話引起三人沉默不語之時,嗒嗒嗒一陣馬蹄飛揚之聲從前方傳來。
一共七八騎快速衝這邊疾馳而來,來人正是前方探路回來的程二牛等人。
程二牛策馬近前,翻身下馬,揮手讓其他幾騎另尋他地稍作休息。
然後朝郭業抱拳喊道:“小哥,前方路已探明,俺剛才一連尋了當地幾個砍柴樵夫問了個遍,咱們果真出了蜀中。那啥,一直往前走就是出川的路,不過約莫一裡之外有兩個分岔口,俺問了下,兩個岔路口都能通往北方,不過……”
郭業此時耐性不佳,徑直問道:“不過什麼?”
程二牛撓頭說道:“那兩岔路口,一個通往山南道的,從那兒出川到北疆,路途雖較遠,但是勝在一路之上都是大唐國境,顯然無事;另外一個岔路口通往的卻是吐蕃邊境,如果順著吐蕃邊境一直往北走,到北疆的行程至少縮短了一半。不過,聽說這吐蕃國雖然未與我大唐開戰,但亦未與我大唐結盟,就怕咱們……”
吐蕃?
郭業的腦中瞬間浮出一個人的名字,那邊吐蕃國王,即吐蕃讚普,鬆讚乾布。
這位吐蕃國承前啟後的國王,吐蕃史上最有大作為的讚普。
如果沒記錯的話,此時的鬆讚乾布已經繼承了他父親囊日論讚的讚普之位,正在吐蕃國內發展軍事平息各地叛亂,休養生息低調發展的時候。
如今的吐蕃國一未和大唐建立邦交,二未和大唐結盟,直到貞觀八年,才會遣使到長安溝通關係。
這鬆讚乾布也是個真孫子,一邊遣使赴大唐溝通關係,一邊暗地裡和南部的泥婆羅國通好,暗中建立攻守同盟。
直到貞觀十二年,這狗日的竟然親率吐蕃軍攻打唐朝邊境的鬆州,真是國小膽大。
李世民這位天可汗自然是龍顏震怒,當即就派遣大將侯君集為當彌道行營大總管,右領軍大將軍執失思力為白蘭道行軍總管,左武衛將軍牛進達為闊水道行軍總管,右領軍將軍劉蘭為洮河道行軍總管,率步騎五萬剿滅進犯鬆州的吐蕃軍。
大唐的英雄們自然沒有讓皇帝李世民失望,最終擊退來敵。更是讓鬆讚乾布歸還了被占去的黨項、白蘭羌及青海地區,遣使謝罪。
不過,這狗日的表麵上是認輸了,心裡還是不服氣,頭生反骨之人,永遠都靠不住。
鬆讚乾布這孫子心裡想著,行啊,我既然打不過你唐軍,那我就禍害你們大唐公主去,順便從你們大唐騙點金銀財寶和一些有用的東西過來。
隨即,他不僅乖乖和李世民認錯,更是非常虔誠地派遣了使者進長安求婚,希望天可汗陛下能夠下嫁一個公主給他,讓大唐的仁愛澤被四方。
李二陛下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了,竟然還真答應了鬆讚乾布的要求。
將文成公主許配給了他,這也就有了文成公主入藏和親的典故。
這明顯就可以將吐蕃亡國滅種的一件事兒,竟然被李二陛下玩出了這般花樣來。
不僅開啟了大唐與外族通婚的先例,更是養虎為患,將吐蕃這條白眼狼養得肥肥。
再有唐後期,吐蕃國力強盛,連番進犯我大唐邊境,蠶食大唐國土和牛馬。
沒招兒,唐後期的皇帝們也隻能學老祖宗的招數,繼續派遣公主入藏,和親和親,再和親。
說來也怪,本來是一件有損大國威嚴之事,竟然被一些史學家們描述成什麼大唐與吐蕃友誼的美好見證。
養虎為患,不外如是。
郭業念及此,心中也是抱怨,李二陛下絕對是下了一步大大的昏招,與他千古明君的身份不相符啊。
走山南道,遠;
走吐蕃邊境,近;
郭業一邊權衡著,一邊又看了看安營紮寨完後,到處四腳朝天地躺在地上,橫七豎八地呼呼打著酣睡的兒郎們。
關鳩鳩一看郭業這個神色和舉動,知道郭業心中可得有了側重,還是勸道:“兵司大人,如果走吐蕃邊境往北走,那萬一碰見吐蕃人的騎兵咋辦?聽說吐蕃人可是出了名的凶殘,經常在邊境搶掠馬牛羊和過往的商旅,還時不時衝擊咱們大唐的邊陲小鎮呢。”
關鳩鳩說完這話,程二牛對他白了一眼,朱胖子對他哼了一聲。
郭業卻是沒有看他,而是悠悠轉身眺望遠方,頗為不屑地哼道:“吐蕃人凶殘?那就打唄!咱們上北疆敢打突厥人,麻痹的,他吐蕃人如果趕虎口捋須,嗬嗬,老子就打得他叫疼叫怕為止。”
說到這兒,不無賣弄一下自己的底氣,說道:“吐蕃國內現在是什麼揍性,彆以為老子不曉得。”
聽著郭業說出這番膽氣十足的話,關鳩鳩已然清楚郭小哥到底要選哪條路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