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塵緩緩走到窗邊,對著天上一拂,仿佛滿天烏雲也散去了,露出星月滿天,今日十五月正明,清澈的月光,將整座玉台山映照得格外澄淨明亮。
“仙兒和芝巒……他們還好麼?”蕭塵忽然轉過身來問道。
白楹見他問到慕容仙兒了,想必是這次回來後,等不了多久,又要離開了,輕輕歎道:“小丫頭什麼都好,隻是時常念到你,前些日子抑鬱寡歡,姬家的姬憐依專門過來陪她,讓她開朗了一些。”
“這樣麼……”蕭塵又望著窗外明月,輕輕歎了聲氣,何事長向彆時圓,月落清輝,灑滿地。
許久後,蕭塵才又轉回身來,輕輕道:“我去看看他們在做什麼。”
“恩。”白楹點了點頭,關於皇甫心兒,有些話,也不多說了。
……
此刻,在一座懸崖邊的朱闌前,皇甫心兒映月而立,如水月光落在她身上,仿佛給她身上披上了一層淡淡霞光。
輕風拂過,地上樹影微晃,發絲輕輕飛舞,她知道,知道蕭塵身邊的人,都不喜歡她,都想讓她離開蕭塵,勿要毀了蕭塵的前程。
回了紫府,再也不是仙界了,沒有無塵的雲海,永遠逃不開,世俗與偏見。
“心兒。”
後麵傳來了蕭塵的聲音,皇甫心兒轉過身去,見他踏月而來,雙眉微蹙道:“你……不去看看羽逸風他們麼?”
蕭塵走到她麵前,用手捋了捋她耳邊被風吹亂的頭發,又看著她的雙眸:“白天的事……”
皇甫心兒搖了搖頭,輕輕道:“沒有,他們說什麼,我聽著便是,如你所言,他們是長輩,等過兩天……我就回落英穀了。”
蕭塵眉宇微鎖,靜靜看著她月光下無暇的臉龐,許久才道:“你身子尚未複原,去風雲城吧,我讓鬼仙前輩替你看看,等養好了,你再回去,明天我讓他們先走……”
皇甫心兒抬頭看著他,這一刻,忽然覺得彼此的距離又變得好遙遠,比在仙界時,生離死彆更要遙遠,他是倍受世人矚目的城主,而自己,是絕情宮的妖女……
想說什麼,但最終,欲言又止。
許久後,她才道:“我回去歇息了,明天……再說吧,你也早些休息。”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蕭塵又道:“我傳給你的心法,按照玉娥仙子所言,切勿操之過急。”
如今他的絕情咒暫時得以抑製,全靠玉娥說的方法,而他也將“乾坤清氣訣”的心法傳給了皇甫心兒,使她的絕情功,也暫時得以緩解,不必受反噬之苦。
“恩,我知道……”皇甫心兒點了點頭,身影漸漸遠去,漸漸融入了,無邊月色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蕭塵倚著長闌,輕輕一歎,月色,仿佛又濃了幾分。
……
此刻,在一座涼亭裡,隻見三名女子圍著石桌而坐,中間的是李慕雪,身穿一條潔白的長裙,雙手支頤,看著桌上的果盤愣愣發呆。
左邊的是蕭婉兒,一隻手撐著下巴,也在發呆,唯獨右邊的上官嫣吃得不亦樂乎,葡萄皮,葡萄籽,吐了滿地都是。
蕭婉兒見她把亭子裡弄得一團糟,嫌棄的看了她一眼:“都過了戌時了,還吃這麼多,不怕長胖麼?”
上官嫣卻滿不在乎,又丟了粒葡萄進嘴裡,一邊嚼著一邊含糊不清道:“本小姐再怎麼吃,都是嬌小玲瓏的身材,哪像你,喝口水都能長三斤,怪不得冰塊臉不要你,切。”
“你!”蕭婉兒瞪了她一眼:“吃吧吃吧,噎死你最好。”
“唉……”李慕雪忽然發出一聲輕輕歎息,夜裡聽來,卻似帶著幾分幽怨。
上官嫣斜了她一眼,又將一粒葡萄丟進嘴裡,含糊不清道:“喜歡就去說啊,光在這裡歎氣有什麼用,煮熟的鴨子都能讓他飛了,我也真是服了你了。”
蕭婉兒也一下子來了精神,不斷點頭:“是呀是呀,那個皇甫心兒,我怎麼看都不順眼,以前來蕭家,總是一副千金大小姐的樣子,現在整天板著個臉,跟誰欠了她皇甫家幾十斤大米似的,看著就煩,呸……”
上官嫣也“呸”的一口吐出了葡萄皮,一雙大眼看著李慕雪,不斷道:“對對對,大郡主,我跟你說,感情這種事,全靠搶,最後搶到誰的就是誰的,管他三五八七那麼多做什麼……”
李慕雪聽她二人在旁邊嘰嘰喳喳說個沒完,雙手輕輕一拍桌沿,蹙眉道:“你們兩個煩不煩,我,我跟蕭大哥……其實隻是好朋友啦,哪是你們想的那樣……”越往後說,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呸!”上官嫣又吐了一粒葡萄籽出來,哈哈笑道:“連他家那隻蠢貓都能看出你倆關係不正常,你這話,還好朋友……哈哈哈,本小姐今晚要笑死在玉台山啦!”
李慕雪雙眉越蹙越緊,手心也緊緊捏著袖口,眉宇間,卻有一絲幽怨閃過,回想當初,三清門靈台山下初相逢,清河石橋旁,風雨等來五百年,為他的琴聲所吸引,仿佛前世一曲幽歌引,從此墜入萬丈紅塵……
隻是皆已成過往,已成過往。
念及此處,李慕雪越是覺得心中酸楚,連此刻的眼眸裡,也仿佛凝聚起了一層淚光,像是彌漫了整個冬天的大霧,散不開,看不儘,眼眸的最深處。
忽然間,隻見蕭婉兒拍手道:“啊!有了有了!我有了!”
上官嫣斜了她一眼,將一粒葡萄丟進嘴裡,漫不經心道:“幾個月了?誰的?”
“呸!”蕭婉兒瞪了她一眼,哼道:“我是說,我有辦法了。”話到此處,又向李慕雪看去:“表哥那人,什麼無情公子,那都是唬人的,其實他心特軟,上次皇甫心兒不是在五嶽山來了一出苦肉計麼?弄得要死要活,表哥為她上天入地的,倒不如,你也來一出?”
上官嫣連忙將葡萄皮吐了出來:“對對對!就是這樣,準成,那次聽說在惡瘴山脈,他為了救你,跟瘋了似的去向那什麼紅袖要人,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要不你再去死一次,我看準成……”
“我說你們兩個,是閒著沒事還是怎樣?儘在這裡給郡主出餿主意。”
這時,亭外一個不冷不熱的男子聲音傳了過來,三人循聲一望,卻是蕭寒走了過來,蕭婉兒蹙眉道:“我們幾個姑娘家在這裡聊心事,有你什麼事,你一個大男人半夜跑來瞎摻合作甚,快去去去……”
蕭寒沒理會她,向李慕雪看去,見她埋首不語,半認真道:“婚姻之事,自古以來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丈夫三……”
不待他話說完,蕭婉兒立即瞪了他一眼,打斷道:“你再在這裡胡說八道,看我饒你不了,去去去!”
上官嫣也聳了聳肩:“沒得救咯,連冰塊臉都如此墨守成規了,乾脆回凡塵考個狀元當官算咯……”
李慕雪仍然低頭不語,她在凡塵乃是中原王朝的郡主,本就出身帝王之家,帝王家的兒女,自古以來,又有何人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
三妻四妾,或是自古以來的禮法,在帝王家中更不例外,她若不是身懷靈脈,若不是去了三清門,若不是遇見了這麼多人,或許如今她的命運,也隻是送去鄰國番邦和親罷了,嫁給鄰國的皇帝王子,哪有什麼命運可言。
但是皇甫心兒、上官嫣這些人卻完全不同,她們出身武林世家,乃是典型的江湖兒女,最忌帝王家那一套,什麼三妻四妾,嬪妃成群,於她們而言,是絕對不可能的。
所以這就是李慕雪和皇甫心兒最大的區彆,皇甫心兒不容蕭塵有二心,但李慕雪,卻像是更易接受命運的安排,儘管心有委屈,但她不說,能夠與喜歡的人策馬紅塵,仗劍天涯,便是最好。
一個人的出身,決定了一個人的性格,正如蕭塵,前世乃是玄青門天之驕子,今世又是蕭家的四少爺,教他如何能像一些山野小子那般圓滑、慣耍小聰明?所以在他身上,始終都不會有市井之氣。
……
月色清冷,亭子裡的幾人都不說話了,片刻後又聽得有腳步聲響起,卻是羽逸風和落殤顏來了。
“怎麼……你們都在這?”
羽逸風走了過來,見李慕雪埋首不語,輕聲問道:“慕雪,怎麼了?”
蕭婉兒氣鼓鼓道:“還不是你那小塵嘛!他今天和那個皇甫心兒一起回來,真是氣死人了……”
羽逸風皺了皺眉,落殤顏步入亭內,扶著李慕雪雙肩,似是安慰,李慕雪搖了搖頭:“你們彆聽她胡說八道,哪是你們想的那樣……”言雖如此,但聲音卻有些哽澀,今日看見蕭塵和皇甫心兒一起回來,那一刻,仿佛連心也要碎了。
“怎麼就不是了嘛,明明就是……”蕭婉兒還待言說什麼,羽逸風向她看了一眼:“如今紫府四方動亂起,你不要跟著添亂了。”又向李慕雪看去,聲音緩和了一些:“明日我與落師妹,還有兩位師叔回趟玉卿門,你一個人去昆侖,行嗎?”
“恩。”李慕雪點了點頭,接下來,各人都不說話了,隻剩落滿台階的月光,清冷無聲。
“你們……都在這裡麼?”一個聲音突兀的在亭外響起,卻是蕭塵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