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後,這日已是七月廿一,蕭塵到了一座名叫古河鎮的地方,再往前走幾天便可抵達中洲臨東邊境的仙墉城,暗香浮動其餘十人已經分頭前往各處尋找鬼仙的蹤跡,隻留下青鸞跟紫芸兒兩姐妹留在蕭塵身邊。
昨晚剛下了一場暴雨,今日天放晴,蕭塵仍在客棧裡研讀當初鬼仙給的那本藥王經,書中關於丹藥的記載頗多,但醫理卻是甚少,且大部分蕭塵看不懂,能看懂的也隻一些活血化瘀、順氣安神等方子。
按照上麵所記載的方法,蕭塵嘗試著盤膝調氣,儘量讓身體放鬆,精神放鬆,然後去感知自己的身體,查探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片刻過後,蕭塵仿佛又達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玄妙境,仿佛元魂進入了自己的身體世界,這片世界雖不見山川河流,不見星辰日月,但卻是一望無垠。
修真者的身體往往很神奇,一旦達到元嬰境後,便可修煉自己的紫府元嬰,即修真者體內的一方小世界,也正與佛教中的一花一世界相對應。
但是有的人自身資質有限,所以這方小世界可能隻一粒沙塵般大小,但憑借後天努力,也有可能將這一粒沙塵修煉成一河一山川。
此刻,蕭塵站在這片一望無垠的世界當中,有些微微吃驚,這難道就是自己的體內世界嗎?未免太大了吧?莫非是自己產生的主觀幻覺?
往前走了幾步,蕭塵忽然看見遠處有一團柔和的白光,那白光裡包裹的事物有些模模糊糊,看不真切為何物,當下他加快了步伐,走至近前,不禁倒吸了口涼氣,喃喃自語:“這裡怎會有棵樹?”
那確實是一棵樹,高約丈許,看上去並不如大椿那般壯觀,但卻是顯得十分神聖,整棵樹皆為白色,樹乾樹枝,包括樹根樹葉,皆為白色,外麵還泛著一層淡淡白光,看上去猶如生長在仙境中的仙樹一般。
蕭塵往前走了一步,輕輕伸出手,當指尖觸摸到樹乾外的淡淡白芒時,立即感受到一股澎湃的不死生命氣息,不禁心中一驚,這真的是自己的身體世界嗎?這裡怎會有這樣一棵奇怪的樹?而且這棵樹好像曾經在哪見過,究竟是在哪裡見過……
蕭塵捂著頭想了許久,卻也想不起曾經在何處見到過這樣一棵樹,片刻後,他又圍著這棵樹繞了幾圈,倘若眼前一切並非幻覺,那麼自己近來生命不斷流失,會不會與眼前這棵樹有關?
但是上次紅袖又說自己是靠著體內一股至陰之氣與至陽之氣交替而生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時間,蕭塵隻覺腦中思緒越來越混亂,忽然,他感到眼前一黑,等再次睜開眼時,卻發現自己躺在了床上,雙腿仍保持著盤膝的姿勢,剛剛難道是自己睡著了做的夢?
“咕嘰!”咕嘰獸趴在床頭,輕輕舔著他臉頰。
蕭塵笑了笑,隨後聽見外麵走廊上有腳步聲響起,雖然他六識感應大不如以往,但也能感知是青鸞和紫芸兒,還有一個陌生的氣息。腳步聲在門前停止了,接著是青鸞的聲音:“主上在嗎?”
“恩,進來吧。”
門被推開後,青鸞跟紫芸兒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個穿藍白長衫的老者,隻見那老者氣色紅潤,雖是年過七旬貌,頭發卻沒有一絲花白,蕭塵怔了怔,問道:“這位老先生是?”
老者苦笑,向身旁的紫芸兒問道:“這位就是你們說的公子嗎?”
青鸞拱手道:“回主上,這位先生是屬下從附近鎮上找來的四階藥王。”蕭塵點了點頭,看向那老者:“老先生請坐。”
老者走了過去,道:“不急,我先替公子看看。”說完撚指一幻,便往蕭塵手腕上刺入一道白芒,尋常江湖郎中看病講究望聞問切,但身為修煉者的藥師自不必如此麻煩了。
片刻後,蕭塵見他眉心越鎖越深,問道:“老先生可有看出我這身體出了什麼問題麼?”
“這……”老者舒展開眉頭,但臉上卻變得甚是苦澀,縮回手來,向著蕭塵抱了抱拳,苦澀道:“我薛青山縱橫煉藥界數十年,自以為醫術高明,但今日見到公子這等情形……才知世間一山還有一山高,慚愧慚愧!”說到最後,似乎起了一種挫敗感。
蕭塵皺了皺眉:“先生可否說清楚一些?”
薛藥王苦笑道:“我能感知公子的功力正在不斷流失,但是……但是偏偏公子這身體與常人無異,除了頭發變白,完全沒有任何異兆,我是真的看不出來,唉,看來我這四階藥王真是徒有虛名。”
蕭塵眉頭越鎖越深,怎麼會這樣……紫芸兒忽然喝道:“你們藥王不是號稱閻王敵嗎!豈會看不出?你再給我看!直到看出為止!”
薛藥王苦笑道:“姑娘莫惱,莫惱……容我再仔細想想……”說到最後似乎陷入了沉思,許久才抬起頭道:“公子體內生命流失,身體也有衰竭之象,莫非是傳說中的天人五衰?”
此言一出,房間三人皆是全身一震,青鸞已是臉色大變,“錚”的一聲祭出辟血青刃,瞬間抵在了薛藥王脖子前,冷喝道:“你休要在此胡言亂語!”
青刃上寒芒陣陣,薛藥王全身一顫,幾乎連呼吸也屏住了,蕭塵臉色突然變得慘白難看,背後冷汗涔涔,身子有些微微發顫,所謂天人五衰,乃是壽元將儘,乃是眾生之劫,縱令萬千神魔,也是難以逃脫。
天人五衰分大五衰和小五衰,小五衰乃是大五衰來臨前的征兆,現在蕭塵這種情形就有些像是小五衰,一旦大五衰來臨,那便是真的天人五衰了,天劫所降,眾生難免,上至天帝,下到冥帝,遠到西方佛祖,真寂滅也好,假寂滅也罷,無上境有上境,皆逃不過天人五衰,皆逃不過一死。
蕭塵臉色越來越慘白,呼吸越來越急促,直到現在他才明白人世間還有這麼多留戀,還有這麼多牽掛,尚未給父母儘孝,尚未找到師父,欠下心兒的一世癡情尚未還清,逸風大哥跟慕雪生死未明……
越是這般想,蕭塵越是覺得心中苦澀難言,漸漸的眼眶竟有些泛紅,說道:“青鸞,將刀放下,不得對先生無禮。”
青鸞收回兵刃,薛藥王算是抹了一把冷汗,這才意識到剛剛自己多麼糊塗,說道:“公子勿急,方才隻是我隨意之言,須當不得真。”
蕭塵微微點頭,平緩了一下心情,薛藥王目光一瞥,看見了他身旁的藥王經,奇道:“咦?公子這是……”
“哦,一些尋常醫書而已。”蕭塵說著將藥王經合上,扔到了枕頭後麵去。
薛藥王微微頷首,又道:“薛某醫術尚淺,不過我可以給公子指條路……”青鸞皺了皺眉,迫不及待問道:“什麼?你快說!”
薛藥王點點頭,續道:“在中洲以南之境有處叫做決明穀的地方,穀中有個叫柳連城的人,當年年僅二十,便已達到六階藥聖的水準,人稱公子連城,無人知其師承,隻知其醫術天下無雙,他才是堪稱閻王敵,普天之下就沒有他治不好的人,無論是靈脈枯竭還是壽元將儘,他都保管能在三日內醫好。”
紫芸兒眉心一鎖:“你此言當真?”藥王道:“絕不敢欺瞞二位姑娘。”說到最後,又將眉頭深深一皺,繼續道:“隻是此人的性子有些古怪,他說不醫,那麼你便是將他以十八般酷刑殺了,他也不會醫。”
青鸞跟紫芸兒對視一眼,均是柳眉一蹙,青鸞問道:“那他如何才肯醫?”
“這個嘛……”薛藥王捋了捋胡須,略作沉吟,說道:“血咒,找他醫治的人都必須先立下血咒,日後替他辦一件事……”
“荒謬!”不待藥王把話說完,紫芸兒立即喝道:“那往後豈非一直受製於他了?”
修真界有種古老的術法,便是這血咒,與束縛本命魂元差不多,兩者皆是不可背叛,但血咒比單純束縛本命魂元更要有效,也更繁雜。
蕭塵雙眉深鎖,將手捏在下巴上,沉思許久,心想現在一時也無法找到鬼仙,與其病急亂投醫,不如去決明穀試試倒也無妨,問道:“除了立血咒,便沒有他法了嗎?”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與任何人立下血咒。
薛藥王道:“倒也並非一定要立血咒,倘若你能幫他完成一件事,那麼便不必立血咒,當然,這件事一定是難於登天。”
紫青二姐妹沉默不語,眉心深鎖,蕭塵起身拱手道:“多謝先生相告,今日勞煩先生了。”
薛藥王忙搖手:“說來慚愧,不敢不敢……”最後又向紫青二姐妹看去,小聲道:“兩位姑娘,我可以走了麼?”
“走吧!”紫芸兒沒好氣道,薛藥王一笑,忙往外去了,身為四階藥師,處處受人尊敬,但今日偏偏遇上紫青二姐妹了。
看著他匆忙離去的背影,紫芸兒仍是一臉不痛快,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還四階藥王呢,啊呸!庸醫!”
青鸞皺眉道:“那主上現在作何打算?”
蕭塵走到窗邊,望著遠處湖光山色,深吸了一口氣道:“中洲,決明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