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弦斷有誰聽】
幽殿裡麵的紅衣女子正是皇甫心兒,那外麵的女弟子聽見她此刻冰冰冷冷的話語,忍不住身子一顫,聲音也有些發顫:“是蕭塵……蕭公子,現在他在清香竹閣那邊……”越往後說,聲音越細。
“砰!”一聲疾響,皇甫心兒身旁幾顆骷髏白骨被震得粉碎,隻聽她沉聲道:“你們好大的膽子,誰讓你們帶他進來的!”說到最後,抬手看著自己十根血紅的指甲,手一揮,又將一堆骷髏打得粉碎。
那外麵的女弟子嚇得身子不住顫抖,顫聲道:“宮主息怒,我等是見蕭公子昏迷不醒,危在旦夕,所以才……”
“你說什麼!”皇甫心兒忽然間站了起來,手上指甲慢慢退去,瞳孔也漸漸換回本來顏色,那女弟子顫聲道:“是在穀口往北三裡的地方發現的,蕭公子昏迷不醒,可能是遭人重創……”不等她把話說完,那殿門一陣搖晃,皇甫心兒已瞬間不知去向。
在落英穀南處有個竹林,除了生著許多湘妃淚竹,還有成片的雪荊花木,每當夏至,清風吹過,或是竹葉飄飄,或是花落幽潭,景致頗為清幽,正是絕情宮的清香竹閣,竹林儘頭的幽潭旁建著座竹屋,乃是皇甫心兒一年前讓人新建的,每當月圓夜,便會一人來此對月撫琴。
此刻,在竹屋中,蕭塵仍是昏迷不醒,氣息越來越弱,甚至眼角也出現了一絲皺紋,兩名絕情宮女弟子站在屋中,皆是手足無措,又不敢輕舉妄動。
忽然間,一道紅影瞬間移進,兩名女弟子立即站直身子,恭聲道:“參見宮主!”
皇甫心兒手一抬,向床榻上躺著的蕭塵看去,不禁身子一顫,立即便走了過去,看著他一頭白發,還有眼角的皺紋,皇甫心兒心口一痛,沉聲道:“他怎麼會弄成這樣!”
兩名弟子戰戰兢兢,一人小聲道:“是咕嘰獸突然跑進穀中,拉著屬下往外去,出去後便見著蕭公子暈倒在樹下,然後屬下就帶蕭公子進來了……屬下擅作主張,未提前稟明宮主,請宮主責罰!”
皇甫心兒手一伸:“罷了,你們先退下。”
“是,屬下告退。”兩名弟子引身往外走去了,皇甫心兒將手指搭在蕭塵脈上,又摸了摸他心跳,皺了皺眉,轉過頭看向竹椅上咕嘰獸:“他是被何人所傷?”
“咕嘰……咕嘰咕嘰。”咕嘰獸搖了搖頭。
皇甫心兒皺眉道:“不知道?還是並非被人所傷?”
“咕嘰……”咕嘰獸仍是搖頭。皇甫心兒歎了口氣:“罷了,你也出去吧。”
咕嘰獸嗚哼一聲,眨著一雙大眼看著蕭塵,最終還是從竹椅上跳了下來,往門外走去。
皇甫心兒衣袖一拂,閉上門窗,又轉過頭看著昏迷不醒的蕭塵,輕輕拿起他的白發,從指間劃過,又拿指尖碰了碰他眼角的皺紋,眼睛莫名有些紅了,隻是這一點點心疼,便引得她心口一陣劇烈絞痛。
好片刻,這股絞痛才稍稍減緩,皇甫心兒立即將蕭塵扶起,接著盤膝坐於他背後,兩掌往他背上一抵,一股真氣傳輸進去,立即便探到了傷勢,傷勢並不重,隻是還存有些許淤血,五臟六腑也並未受到多大創傷,但似乎在緩緩衰竭……
“怎麼會這樣……”
皇甫心兒雙眉深鎖,對此尤為不解,忽然間她想到了什麼,很久以前,那時兩人才十來歲,有次蕭家主蕭長風壽宴,她隨二叔皇甫哲去蕭家祝壽,那天下午,也和現在差不多時辰,兩人跑去蕭家後山玩,蕭塵給她去采花,結果不慎失足摔下了山坡。
那時皇甫心兒已有些基本武道,往蕭塵體內輸去內力時,察覺到他體內有兩股很特彆的氣,交替著緩緩修複他受損的內臟,但是剛剛,她感覺不到那兩股氣了。
此刻,皇甫心兒眉心越鎖越深了,她並不精通醫道,也不知這是怎麼回事,一咬牙,再次往蕭塵體內注入真元,代替那兩股氣緩緩修複著蕭塵衰竭的五臟六腑。
就這樣,皇甫心兒以最笨的方法替蕭塵療傷,一直持續到黃昏日落,蕭塵嘴角沾著些血漬,自然是淤血被逼了出來,皇甫心兒嘴角也沾著絲絲血跡,臉色也不大好看。
天快黑時,皇甫心兒將他扶好躺在床上,看著他出神了片刻,才離開竹屋,去到竹林入口處,兩名女弟子還守在那裡,咕嘰獸也在一旁,見到皇甫心兒出來,兩名弟子立即恭聲道:“宮主。”
皇甫心兒點了點頭,道:“晚上你們去守著吧,我明日再來。”說完往絕情殿的方向走去,行出三五丈遠,又轉過身來問道:“對了,楚淩嬌那邊如何?還沒找到嗎?”
兩名弟子愣了愣,一人低頭拱手道:“屬下一定會儘快找到這叛逆賊人!”
皇甫心兒沒有說話,但是目光卻漸漸冰冷了下去,令得兩名弟子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片刻後才聽她道:“罷了,此人行事小心,不將第四卷心法完全參透,她是不會現身的。”
說到此處,她停頓了片刻,又道:“倘若她已參透第四卷心法,你們絕不是她對手,這次五嶽山風雲際會,她也一定會去,到時候若發現她的蹤跡,萬不可與她交手,隻需傳信給我便是。”
“屬下遵命!”
皇甫心兒點了點頭,轉身往絕情殿方向走去,夜幕下一個紅衣女子漸行漸遠,背影有些孤孤單單的。
待她完全走遠後,兩名女弟子始才鬆了口氣,一人皺著眉頭,小聲道:“宮主急於求成,尚未得到第四重心法便開始修煉第五重心法,如此下去,隻怕她會……”
“噓……”另一人立即打了個噤聲手勢,搖了搖頭。
次日清晨,皇甫心兒依舊來替蕭塵運功療傷,就這樣以最笨的方法,到第三天時,蕭塵氣色才勉強好了些,眼角的皺紋也沒了,但這些天下來,皇甫心兒的氣色卻是越來越差了。
這日暮時,蕭塵總算迷迷糊糊動了一下,皇甫心兒立即將他扶住,但蕭塵仍是睜不開眼,就像被夢魘困住一般,神智十分迷糊,模模糊糊中,仿佛看見李慕雪被紅袖轉命,煙消雲散……
“不……慕雪……”蕭塵動了動嘴唇,眉頭緊皺了起來,但眼睛依然無法睜開,無法看見此刻扶著自己的人,意識也無法清醒。
本是兩個氣若遊絲的字,但皇甫心兒聽著卻似鋒利的刀刃割在心上一般,雙手有些微微顫抖,眼眸裡兩道紅芒一閃而過,越發顯得寒氣逼人。
她心口一陣劇痛,忽然間哇的一口鮮血湧出,眼前一黑,雙手也立即失去力氣,往床頭暈倒了下去,蕭塵失去支撐,也倒了回去,兩人就這樣緊緊靠在一起,昏迷了過去。
次日清晨,蕭塵總算醒了,隻聞到一股淡淡幽香,睜眼一看,卻不知身居何處,動了動手臂,似是摸到了什麼柔軟的事物,偏過頭一看,見一紅衣女子躺在自己身旁,一眼便認出了是皇甫心兒。
“心兒!”
蕭塵驚了一驚,連忙將皇甫心兒扶起,又見她嘴角還沾有血跡,臉色也慘白難看,心中更是一驚,掌心真元一凝,便往她肩膀上送去。
皇甫心兒悶哼一聲,清醒了過來,睜開眼一掌便將蕭塵推開,跟著衣袖一拂,已站在門口,蕭塵揉了揉胸口,小聲道:“心兒,你……”
皇甫心兒怨懟的看了他一眼,隨之目光更冷,冷聲道:“一命還一命,從此各不相欠,你沒事了就請離開吧。”說完身形一動,已往竹林儘頭處而去。
蕭塵愣了愣神,許久後才喃喃道:“現在……看也不想再多看我一眼了麼?”說完長歎一聲,又看向房間裡的桌子,桌子上放著個小碗,碗裡還有一半早已涼透的蓮子羹。
“咕嘰!咕嘰咕嘰!”
咕嘰獸突然跑了進來,蕭塵輕輕一笑,自然能猜到怎麼回事,問道:“咕嘰兄,我睡了幾天?”
咕嘰獸眨了眨眼,將前爪伸出,張開毛茸茸的爪子,表示五天,蕭塵輕輕一躍,下了床榻,那天他連日趕路疲憊不堪,故中暑暈倒了,現在隻感神清氣爽,仿佛功力也恢複了幾分。
當下他去到外麵,見附近都栽滿了竹子,清風吹過,竹葉飄落潭水,景致頗為清幽,便在這附近隨意逛了逛,到下午時才離開,到達穀口附近一座花木林時,聽見遠處竹林有幽幽琴聲飄來。
蕭塵走了過去,見撫琴人是皇甫心兒,瑤琴卻非當初自己所贈那張,皇甫心兒止住了琴音,冷冰冰道:“你怎麼還沒走?”
“我……我是來向你告辭的,你還好嗎?”
皇甫心兒不言不語,繼續撫琴,也不抬頭看他,蕭塵自己一個人沒趣的笑了笑,說道:“那麼……在下告辭了,皇甫……皇甫宮主。”
當說出皇甫宮主四個字時,他心口忽然一陣劇烈絞痛,似萬箭攢心,為掩飾痛楚,他立即疾步往穀外走了去,皇甫心兒琴音也停了停,但臉上依舊無波無瀾,又開始一聲一聲撫琴。
然而琴聲卻是越來越疾,她雙手也越來越快,越來越用力,狂風驟起,冷冽呼嘯,陣陣刺耳琴聲傳出,震得附近竹子顫動不休,竹葉飄飄揚揚飛落。最後“錚錚錚”幾聲,琴聲終於止了,七根琴弦,也斷了。
風,也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