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憐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中的燒鵝,笑道:“若是心外無物,那麼公子未看見此鵝時,此鵝與公子互不相識,公子看見此鵝時,此鵝便被公子烤得一團焦,又豈能是心外無物……”
“什麼亂七八糟的!”蕭塵一拂衣袖,還以為她要說出什麼大道理來,卻儘是些胡言亂語。
素憐月卻很認真的道:“我是說,公子若將我當做白天你那師姐,你還會在乎是不是與一個魔教中人分食一隻鵝嗎?這鵝又非魔教的鵝,它又有什麼錯?”
蕭塵身子輕輕一顫,忽然隻覺前塵往事,就如舊夢一般,可這夢偏偏這一刻又浮現眼見,那個叫做花未央的魔教女子。
當年,他並不知花未央的真實身份,然而等知道時,卻已種下深情。
蕭塵深吸了一口氣,自己當真有將未央當做魔道中人嗎?還是說,如今的自己隻是不願解開那段心結罷了。
魔道,正道,又如何,紅顏已逝。倘若未央此刻出現自己麵前,自己難道也要拒她於千裡之外嗎?倘若未央活過來了,難道自己也要……等等!
蕭塵全身一震,一個突然升起的念頭瞬間湧入腦海,自己乃是有人布下彌天大局複活,那未央呢?未央又為何不可?為何不能有人也以逆天之法複活未央!
隻是這樣一個小小念頭,卻在他心中翻起了驚濤駭浪,而當年究竟發生了何事,他也感到越來越模糊了,他所記得的人或事並不多,最清楚的莫過於當年玄青一審,自己被執行死刑,師父瞞天過海保住了自己的魂魄。
但是後來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了嗎?輪回玉既然為天下第一至寶,號稱萬載不滅,神也難以將其摧毀,但卻為何碎作四塊?必然是承受了無法想象的一擊……
“公子?”
一聲輕喚,蕭塵終於回過神來了,緊接著隻見他雙足一踏,往那夜色儘頭處穿梭了去,不知翻過了多少山頭,他也不知要往哪去,夜幕下蒼涼一片,冷風掠過耳邊,嗚嗚直響,他將速度提至了極限。
大概疾行出百裡,蕭塵停了下來,他隱隱看見前方不遠處有人影晃動,當下他靜悄悄落在了一棵樹上,瞧著星月下那鬼鬼祟祟之人在做什麼。
隻見有兩個紅衣人,正將一些完整的屍體抬往一棵大樹下,那些屍體排得整整齊齊,大約有二十來具,臉色慘白,服飾各異。
蕭塵心中一凝,是煉屍宗的人,近些日正魔兩道交鋒越來越激烈,鬼哭嶺附近死了不少人,這煉屍宗夜裡又跑來收屍了,隻是他們天天搞這麼多怨氣重的屍體回去做什麼?難道真的隻是為了煉製屍傀嗎?或者煉屍宗的人個個都有戀屍癖?
說起來這煉屍宗在四大魔教裡最為神秘,何時出現的也無人知,更加與眾不同的是,他們似乎從來不與其他魔宗來往,很是神神秘秘,世人也隻知他們煉製的屍傀十分厲害,但關於這個門派的本源,卻從來無人知。
也無人知這個門派存在的目的是什麼,除了近來夜無心野心勃勃,似乎以前這個門派都很低調,做著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隻見樹下那二人將屍體擺好後,清點了一下數量,隨後取出煉屍宗專門容納屍體的“儲物袋”,將二十幾具屍體收了進去,最後坐在樹下歇起氣來,似乎也開始在說些什麼了。
由於距離遙遠,加上風聲不止,蕭塵也聽不太清,當下斂去氣息,悄悄移動了過去,黑暗裡起落無聲,那二人自然也察覺不到他。
到得近處,隻聽一人道:“哎,收了這麼多屍體回去,今年應該能晉升丙等弟子了吧?”
另一人道:“算了吧,那王二來了十年,去年也才剛剛晉升丙等,你我怕是還要在等上三五年……”說到最後深深一歎,又道:“不過話說回來,近兩年來弄這麼多屍體回去,到底拿來乾嘛?莫不成,真是為了複蘇那具天屍……”
一提到“天屍”二字,倆人臉色都變了變,蕭塵神色也變了變,又聽左邊那人細聲道:“說起來,這天屍當真能複蘇嗎?反正我是不信……”
右邊那人嗤笑一聲:“豈止你不信,宗門上上下下哪個會信?根本見都沒見過什麼天屍,有沒有這天屍都難說,包括幾位長老,還有那夜無心,恐怕都是被蒙在鼓裡……”
話未說完,左邊那人立即瞪了他一眼:“你敢直呼宗主名諱,想死嗎!”
右邊那人冷笑道:“那種狼心狗肺的東西,為了一己之私,謀害自己師父,我看煉屍宗遲早要毀在他手裡,話說回來,他不過也是被人操控的傀儡罷了,聽人之命的奴才,有什麼好怕的?那天聽人說,他從後山回來就一直魂不守舍,跟嚇破膽似的……”
聽他口無遮攔,滔滔不絕講訴,左邊那人慌慌張張左右四顧了一下,沉聲道:“還不閉嘴!你當真不想要命了?你這話讓人聽去,隻怕非但小命保不住,連魂魄也要被送去那個地方,永世不得超生……”
右邊那人原本還滿臉不屑,一聽到“那個地方”四字,不由得全身打了個冷顫,便不敢再繼續說下去了。
聽到這裡,蕭塵亦是眉頭一皺,上回在長陰山脈,從玉陽子跟兩個來抓他回去的血屍口中,似乎也聽到過“那個地方”四字,說什麼要令煉屍宗永脫那個地方的束縛。
究竟是哪個地方,才能讓煉屍宗上上下下都怕成這樣?連直呼名稱都不敢?而且隻有等到天屍醒來,才能脫離那個地方的束縛,但聽言下之意又似乎並非以天屍去戰勝那個地方,而更像是某種禁製,隻有天屍複蘇醒來,才能解除這個禁製。
蕭塵越發覺得如今這個世界有著許多他想象不到的存在,現在所看見的,什麼五洲道盟,萬仙盟,紫府十大世家,充其量也不過這個世界的冰山一角罷了,甚至連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冷風掠過林間,吹得樹葉嘩嘩作響,樹下那二人沉默許久,氣也歇平了,左邊那人道:“走吧,再看看彆處還有無屍體,這兩日帶回去的屍體若數量不達標,隻怕長老又要大發雷霆。”
右邊那人歎口氣,起身道:“這一個月異寶引來無數人,近兩日異寶現世,隻盼死更多人,越多越好,通通死儘。”
聽見此話,蕭塵眉頭一皺,現在若上去擒住二人問個究竟,也並非什麼難事,隻是現在他還不想打草驚蛇。
一輪皎月漸漸湧上中天,月光如水,溫柔動人,素憐月坐在山洞裡一塊石板上,嘴裡小聲哼著曲子,手裡抹著指甲油,看樣子似是蕭塵走後她感到有些百無聊賴。
“公子怎又回來了?莫非還是舍不得這溫柔夜色嗎?”
蕭塵伸出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皺眉道:“你做了什麼?”他剛剛一步入洞口,便聞到了一股異香,說不上刺鼻,隻是怕這妖女暗地裡使什麼鬼。
素憐月嫣然一笑,細腰稍稍扭動了一下,將玉瓶收起,動作輕柔,可謂隻一眼便令人神魂顛倒,隻聽她笑道:“公子走後,小女子獨身一人,萬一半夜闖進來個野獸,小女子豈非吃了大虧,自然要在洞裡撒些藥粉了,若是公子不喜,我這便收去。”
“不必了。”蕭塵走了過去:“方才我看見兩個煉屍宗的人。”
“哦?那公子是將他們殺了?”
“沒有,我不想打草驚蛇。”
素憐月輕輕一笑:“無妨,公子且坐下來慢慢說,長夜漫漫,無須著急。”說完往旁邊挪了挪。
蕭塵一拂衣衫下擺,坐了下去,將方才所聽見的簡明扼要說了出來:“天屍,那個地方,還有夜無心從後山回來就一直魂不守舍。”
素憐月沉思片刻,慢慢靠了過去,輕輕道:“公子,你說今晚的月色美嗎?”聲音輕如雨絲,蕭塵捏了捏手指,聲音有些低沉:“我在跟你說正事……”
素憐月捂著嘴咯咯一笑:“於我看來,今晚的月色才是正事,公子不打算與我去看看嗎?花前月下,良辰美景,今夜的明月可不多見。”
蕭塵緊捏的手指緩緩鬆開了,看向了她,半個時辰後,二人悄立一懸崖邊,明月昭昭,那些原本隱藏在黑暗裡的事物都顯形了,遠處清晰可見的幽殿,祭壇,古老建築……
山風將二人衣衫吹得獵獵作響,素憐月輕輕一笑:“不知今晚的月色可還入公子之眼?”
“美人相伴,自然入眼。”說罷,蕭塵足尖一點,往懸崖下方落去,素憐月緊隨而上,此處正是煉屍宗的一個分部,白天來必然被人察覺,夜裡黯然無光也看不見什麼,恰好今夜難得有月明。
兩人落在一棵大樹樹枝上,遠遠瞧見一座祭壇上有許多人在做些奇怪的動作,隻見那些人將一些屍體的內臟取出,又對著那些屍體念起了什麼咒語,最後又伏拜起來,簡直讓人感到血腥又莫名其妙。
“他們在做什麼?”蕭塵說完偏過頭去,然而因兩人落下來時距離靠得十分近,他這一偏,竟險些親吻在對方臉上。
素憐月察覺到他奇怪的眼神,將身子移開了一些,道:“祭天?還是聚集怨念?我也不大清楚,煉屍宗人人都是瘋子,不可以常理度之。”
蕭塵難得見她如此嚴肅一回,又向另一邊望去,隻見兩排站得整整齊齊的人正在一個黃袍道人帶領下徐徐往祭壇走去,而那些人走路動作僵硬,應當不是活人。
“這麼多屍體,難道都是為了複蘇那個天屍?”
“不知道,走近一些,聽他們說什麼。”
二人均非等閒之輩,黑暗中落地無聲,悄悄向祭壇那邊走近了些,也不知為何,離那祭壇越近,素憐月似乎也越急切,腳下速度不覺加快了許多,就在靠近兩棵大樹中間時,蕭塵忽然按住了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