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素憐月似乎一時竟有些語塞了,臉上露出幾分嗔怒神色,怨懟的看著他。
便隻這樣一個蹙眉怨懟的眼神,蕭塵不禁心頭一酸,跟著像是被一道冷電擊中,有些渾身不自在,心想興許隻是外麵剛下過一場大雨,天寒地凍,她也隻是恰巧路過,未必便是帶著什麼陰謀目的而來,就算她是魔道中人,但也隻是個女子罷了,你又何必如此待人家?
“哼!”素憐月很合時宜的輕哼一聲,然後將頭往旁一偏,看上去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一般。
這一來蕭塵愧疚之心更甚,正要將無垢劍收回,但轉念一想,不對!這魔道妖女好厲害的媚功,自己竟險些著了她的道,冷聲道:“說,你來究竟是想做什麼!”
素憐月輕哼一聲,略帶幾分輕嗔薄怒:“要麼背對著人說話,要麼就拿劍指著人說話,你這人到底什麼毛病?”
“我……”這回換蕭塵語塞了,衣袖一拂,將無垢劍收了回來,冷聲道:“你有什麼說便是,我與你們這些魔宗的人向來勢不兩立。”或是還是因上次的事,導致他對魔宗之人的芥蒂更深了。
素憐月輕哼一聲,嘴角卻帶著些許得意,好似最後還是自己贏了一般,隻聽她道:“一口一句魔宗,難道你之前所在的正道,就很好了麼?”
蕭塵一拂衣袖,冷冷道:“比你們也好不到哪裡去!”
“哼,那不就得了。”素憐月折纖腰微步走了過去,皓腕一轉,變出個碧青色火折子來,對著火折子輕吐一口蘭氣,那火折子“滋”的一聲便點燃了,使得洞裡麵看上去稍稍暖和了一些。
“這麼冷的天,也不知架個火堆取暖,還真是個……傻瓜。”
蕭塵眉宇微鎖,沒想到她會如此說,但心想不管她說什麼,自己權當做沒聽見好了,決計不受她影響,然而卻不料素憐月下一句話,便讓他身子微微顫動了一下。
“蕭公子此番前來惡瘴山脈,目的該不是那異寶吧?”
說這句話時,素憐月神色已是很嚴肅了,手中火折子微微跳動的火苗,倒映在她雙眸裡,眼眸深處,似沒有星辰的夜晚一般深邃,蕭塵有些看不穿她在想什麼,冷冷道:“你又想說什麼?”
“我說,蕭公子來此,是彆有目的吧……”素憐月輕輕靠在了他耳邊,吐氣如蘭,如此距離,蕭塵能夠清晰聞到她頭發上的淡淡馨香,也能夠清楚看見她耳垂上的紫晶吊墜。
“你究竟想說什麼……”
……
一炷香後,素憐月走回洞口,輕輕道:“那麼,就如此說定了,公子可要記得我們的約定哦。”說完嫣然一笑,足尖一點,消失在了夜幕下,洞裡麵仍舊留著她的淡淡餘香。
蕭塵凝視著她消失的夜幕,他發現這個魔宗女子隱藏得很深,猶勝曉月,倘若真的交起手來,自己與她,頂多也隻是平分秋色罷了。走之前青鸞特意講過,務必小心警惕此人。
一陣冷風不知何時吹了進來,吹得他麵前一堆火焰一陣亂晃,旁邊的石塊上,還放著一支碧青色的火折子,蕭塵袖袍一拂,將火撲滅了,洞裡麵再次陷入一片寒冷漆黑。
次日清晨,外麵意外的放晴了,一縷陽光斜照進來,蕭塵打坐一夜,睜開眼隻覺有些微微刺眼,洞口幾株青草上還沾著露水,一閃一閃,惹人憐愛。
深深吐納幾口,蕭塵起身走到洞口,晨風掠過他衣襟,略帶幾分涼意,縱目遠眺,但見藍天白雲下山巒重疊,林木繁茂,此地雖談不上大山巍峨聳立,但山脈卻也是連綿不絕,而往南的一片,始終山嵐氤氳,想必那裡該是鬼哭嶺的入口了。
當下蕭塵意已決,重新披上蓑衣,戴上鬥笠,便往南而行,行出一個時辰,一路走來,瞧見不少屍首,大概都是正魔兩道廝殺的結果,再行裡許,忽然一陣腥風撲鼻而來,蕭塵皺了皺眉,往前一看,卻是二十來具屍體橫七豎八躺在林子裡。
蕭塵一眼便瞧出那二十幾具屍體裡有大半都是天嵐宗的弟子,這些人服飾統一很好辨認,另外一些則是向來與天嵐宗交好的乾坤門門下弟子。
這兩個宗派一個是北洲大名鼎鼎的乾坤門,一個是自詡中洲玄門之首的天嵐宗,這兩派的實力都足以威震天下,與魔宗四大派首抗衡,今次怎麼死了這麼多人在這裡?
當下蕭塵緩緩走了過去,二十幾人裡麵有七八個死狀慘不忍睹,都被切成了數塊,倒是隱約有點像人稱血神的血煞門七殺的手段,而另外十幾個,個個表情詭異,喉嚨上有著一道劍痕,但鮮血並未溢出,乃是死於玄陰殿一葉秋的絕技“一劍封喉”。
一葉秋的一劍封喉,能夠在出劍的一瞬間,往對手腦部打去一道劍氣,這道劍氣通過脖子傳入,能夠一瞬間震散對手的魂魄,同時這道玄力可令對手心臟瞬間停止跳動,被殺之人往往在死亡的一瞬間血液便凝涸了,因此不會有太多鮮血溢出。
蕭塵蹲下身去,仔細檢查了幾具屍首,發現這些人的致命傷確實是喉結往下半寸的劍痕,一分不差,而且在此之前並未受過其他攻擊,能做到如此精準無誤,一劍斃命,看來天下間也隻有一葉秋一人。
但是,蕭塵又皺起了眉頭,若以一葉秋的實力,要殺這十幾個結丹修者,可謂輕而易舉,必然是一瞬間便可取去這些人的性命,而這些人也應當是一瞬間露出驚恐表情,然而現在,這些人個個表情迷茫,仿佛死之前是陷入了某種幻境。
蕭塵伸出兩指,翻了翻一些屍體喉嚨上的傷口,發現傷口平平整整,從右往左,說明凶手是從左邊刺出的一劍,那夜他仔細留意過了,一葉秋確實是以左手使劍,這倒是相吻合,不過眼下這些劍傷少了一分力度,似乎沒有一葉秋那般蒼勁。
一瞥眼,蕭塵又注意到了一棵大樹下的屍體,這人似乎與其他人有些不同,乃是唯一一個麵露驚恐表情的,而且此人左手五指成抓,五根手指的指甲也往外翻出些許,似乎是死之前去抓過什麼。
蕭塵眉頭一皺,走了過去,發現這棵大樹底下的泥土鬆動了不少,樹乾也稍稍有點偏斜,使得底部少許樹根翻出了地麵,看來是遭受了巨大的衝擊之力,他兩指一並,按住了樹下那死者的手腕,微微一探,便知其五臟六腑均被震碎,看來是受了極重的一掌,但是喉嚨上仍然也有道劍傷。
不過憑此推斷,這個人應是死於強力的一掌,而並非一劍封喉,至於喉嚨上的一劍,應是後來補上去的。
蕭塵站起身來,看了看林中的屍首,那些碎屍的血跡都有被雨水衝刷的痕跡,昨天傍晚下了一場大雨,而這些人也並沒有趕路避雨的跡象,那麼便應該是死於昨天傍晚之前,至於真正的凶手是誰……
忽然,一陣風響,遠處似乎來了許多人,蕭塵眉頭一皺,這時想要走,恐怕也是來不及了,他將鬥笠往下壓了壓,轉過身去,看著迅速走近的一行人。
這一行人正是羽逸風與秦少陽等人,柳非煙看見滿地屍首狼藉,還有那些被斬得七零八碎的屍體,一下子捂著嘴驚叫了出來,隨後心跳劇烈,目露驚色的看著對麵不遠處站著的那個蓑衣男子。
冷風掠過樹林,嗚嗚直響,羽逸風看了看滿地屍首,又看了看站在屍體堆裡的蕭塵,臉色白了白,喃喃道:“小塵,你……”
蕭塵表情冷淡,雙手負在身後,沒有說話,落殤顏靜靜看著他,也不說話,芝巒飛在落殤顏肩頭,捂著貓嘴,露出一臉受了驚嚇的樣子。
秦少陽目光在蕭塵身上短暫停留了片刻,隨即便轉移到二十幾具屍體上麵,發現血跡有被衝刷的跡象,而且死法乃是七殺的慣用手法,還有一葉秋的一劍封喉,說道:“羽師兄,這些人是死於昨天傍晚,應該是被七殺和一葉秋所殺。”
羽逸風這才緩過神來,之前當他看見這滿地的屍首和站在屍首堆裡的蕭塵時,他的第一個念頭便是蕭塵墮入了魔道,開始向一年前的一個個門派報仇。
而此刻聽秦少陽如此一說,他立即向滿地屍首仔細看去,發現確如其言,乃是七殺和一葉秋的手段,這才稍稍安心,說道:“小塵,你怎麼在這裡?”
蕭塵雙手負在背後,淡淡說道:“怎麼?諸位可以來此,蕭某就不能來了嗎?”
落殤顏身子輕輕一顫,而輕羽聽見如今對方不冷不熱的語氣,心裡也是五味雜陳,不是滋味,她臉上露出苦澀之情,緩緩道:“蕭師弟,你……”
“輕羽姑娘。”不等她話說完,蕭塵便將她打斷了,輕羽一怔,隨後立即反應了過來:“蕭師弟你說。”
蕭塵向她看了一眼,淡淡道:“蕭師弟這個稱謂,我看以後就不必了。”
輕羽愣了愣,不明白他的意思,其餘幾人倒是一瞬間明白過來了,蕭塵如今已非玉卿門弟子,更是被天下正道視作魔教中人,倘若再以舊時稱謂相稱,若讓有心人聽見了,隻怕便因這時的一句“蕭師弟”而引來今後無窮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