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雲穀是青峰山之中的一條峽穀,最早的時候,有一個規模不大的道觀就在穀中。傳聞道觀之中的道人每年正月初三會開放道觀,附近的村民便來道觀裡拜太歲。
日子久了,便有了這道觀極靈驗的說法。也不知道為什麼,當初紅雲穀那七個創建者會選擇此處。或許他們當初隻是慕名而來,到了這裡發現山清水秀,於是便留了下來。
這當然是善意的推測,有人說......是因為道觀之中積累了一些財富,這七個人起了歹心,殺光了道觀之中所有的道人。
談山色就坐在青峰山上一株迎客鬆下來,俯瞰紅雲穀。
貂媛坐在她身邊,看起來美的好像畫中人。
“你覺得這傳說如何?”
談山色問。
貂媛笑了笑:“不管是善意的推測,還是惡意的推測,其實都有漏洞。兩種說法的相同漏洞......這七個人實力恐怖,若是因為此地山清水秀留下來,那麼怎麼會道觀不見了反而多了一個紅雲穀。若是說貪圖財富,那七個人的實力,還在乎些許錢財?”
談山色也笑起來:“你的好處,便是玲瓏剔透。”
他緩緩的舒了口氣:“當初那七個人來紅雲穀,確實是奔著道觀來的,隻不過卻不是貪圖道觀裡那些許金白之物。對他們來說,若是想做個富家翁輕而易舉。我當初聽聞紅雲穀的事變有些好奇,閒來無事的時候就查了查。這道觀裡的弟子可是了不得,是當初道祖西行時候留在這的。”
貂媛問:“道祖西行,不是獨自一人嗎?”
“道祖西行獨自一人不假,但是道祖身邊總是不缺乏追隨者,他是一個聖者,有人尋來求解心中難解之事。道祖就會停下來為他解惑,據說道祖出函穀關之前,便曾經在一個小鎮子裡停留七日。隻是因為,村子裡一個小孩子問道祖,水是何物?”
“水是何物?”
貂媛沉思了一會兒:“多簡單的題目,多難解的題目。”
“是啊,所以道祖用了七天為那小孩子解惑。小孩子其實隻是張口隨便問了一句而已,他或是隻是好奇,人人離不開水,這水到底從哪兒來的,為什麼叫水?”
“答案呢?”
貂媛問。
談山色聳了聳肩膀:“我又怎麼會知道,我又不是道祖......但是我知道,當初道祖路過此處,在紅雲穀裡住宿一晚,為了感謝那個留宿他的人,他傳了一卷道經。這便是那小道觀的由來......道祖留下的道經啊,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就好像,一個三歲的孩子捧著一個金元寶走在人滿為患的大街上,誰瞧著不眼饞?”
貂媛道:“所以......”
談山色道:“所以,顧仙君可不僅僅是為了那奇毒大陣而來的,奇毒大陣連她都能破解,何況是安爭?她來,必然還有所圖。”
“方文天卻不會輕易給她吧。”
“方文天?蠢貨一個罷了。”
談山色道:“道祖真經,能讓凡夫俗子變為強者。一個山野村夫得了道祖真經便能創建道觀並且千裡揚名,你說有多神異?若是被修行者得到了,豈不是要一統冀州了。奈何,紅雲穀裡的人守著這寶藏,卻不知如何用。如果方文天不是個蠢貨的話,紅雲穀也不會有今日之落魄。”
“你是說,安爭也知道?”
“安爭未必知道,但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談山色又一次長長的呼氣,最近他這樣的動作越來越多了。貂媛知道,一個自負自強的男人,心理壓力再大也不會輕易的對彆人吐露。長出氣,就成了談山色這樣的男人唯一的釋放緩解自己的方式。胸中鬱結憋悶之氣,長呼一口,便會有一種好受了一點的錯覺。
貂媛起身坐到談山色身後,抬起手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揉捏。
“你這種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想法,其實也不僅僅是在說安爭吧?”
她問。
談山色笑起來:“自從她走了之後,我以為身邊再無知己。沒想到,還會賜給我一個你。她當初為了一個莽夫而離開了我,我總是忍不住想,聶擎那樣的人,其蠢如狗笨拙如牛,她為什麼會棄我而去?”
“她不知你的優秀。”
“她知道的......隻是她想要的不一樣吧。”
談山色握著貂媛的手,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我曾經做事,以為自己便是主人,所以做什麼都不遺餘力,算儘天下。然而越是清醒起來,越是覺得我的分身都比我覺悟的早。在大羲時代,風秀養就一直在尋找。當時我以為,他是一個分身,所以迷茫,我抹掉了他所有記憶,他追尋的是我這個本尊。現在想想,他從始至終的追尋的都不是我,而是答案。”
“當我想起來要追求答案的時候,風秀養卻已經不想追求答案了。”
談山色有些傷感:“我連自己的分身都不如......所以我就更想知道答案是什麼了。是誰安排我在做這些事,為什麼做這些事,我能得到什麼。狗扯的使命......我談山色是一個為了狗扯的使命而做事的人?”
貂媛發現,談山色刻意壓製的,還有他的戾氣。
“如果答案找到了,你會怎麼做?”
談山色沉思了好一會兒,搖頭:“如果答案找到了,我可能還是這個樣子。”
他苦笑,很苦很苦。
一片紅色的碎片悄無聲息的從遠空飛了過來,就漂浮在貂媛後麵。貂媛在談山色後麵,兩個人都沒有察覺到那紅色碎片的到來。那碎片飛來飛去,似乎是想繞開貂媛。
“開悟吧。”
就在這個時候,談山色的腦袋裡忽然出現了這樣三個字。猶如一聲驚雷炸響,震的他的腦袋裡嗡的一聲險些昏厥過去。貂媛突然悶哼了一聲,身子軟軟的伏倒在地。
談山色猛的回頭,那紅色碎片子彈一般激射而來,噗的一聲打進了談山色的腦袋裡。談山色身體驟然僵硬住,眼睛往上翻起來,不見了黑眼球,隻剩下眼白,看起來有些恐怖。
一片金光刺的談山色眼睛睜不開,他不得不抬起手捂著自己的眼睛,卻擋不住那一陣一陣的刺痛感。那金光好像直接刺進了他的腦子裡,讓他頭痛欲裂。
“你在懷疑什麼?”
聲音出現。
談山色逼著自己睜開眼睛往前看,看到了金光之中隱隱約約有一個人影站在自己麵前。在那人影身邊好像有一顆歪七扭八的老桃樹,明明長的那麼醜陋,明明感覺下一秒就會枯死,可是偏偏讓人有一種這一株桃樹,葉落便能覆蓋江湖。花開,便讓天下香的感覺。
“我在懷疑自己。”
談山色如實回答。
那個站在桃樹身邊的人,像是他自己,像極了那個他的分身風秀養。
當初風秀養為了斷開和他的聯係,不惜一段桃樹枯木換了自己的命元。可是兩個人之間的糾纏,又豈是一根枯木可以換掉的。如今這畫麵讓談山色有些震驚,又有些熟悉。他似乎看到的那個人影,就是為了改變自己命運偷偷潛入武當山的風秀養。
隻是不一樣的是,他現在看到的這一株桃木更枯,這樣的一棵樹,隻有一根細細的樹枝上有一片嫩綠的葉子。若是沒有這一片葉子的話,誰都會確定這棵樹早已經枯死了。
“你在懷疑的是我,不是你自己。”
那個人影看起來很挺拔,瘦削,似乎是個弱不禁風的書生,所以才會看著很像很像風秀養。他站在桃樹旁邊,和那枯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看起來生機勃勃,熠熠生輝。似乎桃木上所有的精氣靈氣,都轉移到了他身上一樣。
“是我當初讓你去做那些事的,你做的很好。”
那人淡淡的說道:“當初我之所以尋找到你,是因為我被困之初,精神力還勉強能釋放出去探查。我分了幾道神念,如今還剩下的,似乎隻有你一個了。其中一道神念不久之前還靈光一現,然後就渺無音訊,怕是已經消亡了。你體內的神念,是最後一道了。”
“我是你的分身?”
談山色終究還是問出了這句話,雖然他一次次的懷疑一次次的否定,可還是繞不過去。他不願意相信自己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不是一個......獨立的人。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彆人的分身?
“你連分身都算不上。”
那人的回答,更為冰冷。
“當初我化身萬千,那才是分身。而你隻是神念而已......很快了,用不了多久,那東西就困不住我了。到時候分身完全歸位,我也就會歸來。我隻是沒有想到,我自己的一道神念,會因為時間的關係而變得疑惑起來。是我疏忽了......神念在外遊蕩數萬年,曆經萬事,又自己籌謀,其實便已經不再是我的神念。”
他停頓了一下:“若是我賜給你獨立之身,你覺得如何?”
“你?”
談山色停頓了一下,然後冷笑起來:“賜給我?”
那人像是沒有想到談山色會是這樣的反應,一時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之後,那人長長的歎了口氣:“罷了......我的終究是我的,何必變成彆人的。”
那片紅光忽然在談山色腦子裡炸開,談山色疼的餐叫一聲,然後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