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然宮。
寧小樓身邊一直不缺人,尤其是那些自視甚高的謀士。如白勝書院那個將安爭送進了秘境後發現出了問題掉頭就跑的家夥,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心中的懦弱。
坐在那張寬大的舒服之極的座椅上,寧小樓的臉色看起來並不是很輕鬆。雖然從目前來看情況對他越來越有利了,可他心中隱隱約約的總覺得有一場巨大的風暴即將來臨。
他隻是不清楚,也預知不到,這風暴是來自於外麵還是來自內部。
“小九。”
他看了一眼端坐在對麵為他煮茶的那個少女,那少女完美的曲線因為端坐而變得更加誘人。她穿著一件雪白色的薄紗長裙,哪怕隻是坐在那,也有一種飄然出塵的仙味兒。
“君上叫我,是因為不決?”
“是。”
寧小樓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捏了捏。那少女臉色微紅,垂眸的時候,宛若初開的粉紅新蓮。
“君上不決,是因為還沒有確定佛宗的人來意到底如何。佛宗是一大外力,連仙宮對佛宗都要敬上三分,哪怕是仙帝對佛陀也要禮敬有加,所以不管佛宗的人是為什麼來的,隻要來了,對君上都是好事。”
“我知道是好事,可他們若僅僅是為了擴充地盤而來呢?現在我治下百姓信仰缺失,對我的敬畏逐漸消散,若是佛宗趁虛而入,到時候百姓的敬畏信仰轉移到了佛宗那邊,隻怕用不了幾十年,白勝君就要名存實亡了。”
“那是幾十年後的事。”
少女抬起頭看了寧小樓一眼,當真是一個明眸皓齒皮膚白皙的角色美人兒。她叫田小九,一個有像男孩子名字的名字。但在寧小樓眼裡,她是這世上最溫婉若水的女子。
小九沉思了一會兒後說道:“君上之煩憂,不在幾十年後,而在眼前。有了佛宗站在君上身邊,不管是什麼仙師府還是什麼神裁廷,都要忌憚三分。君上現在要趁著這個勢,把之前該做卻不敢做的事做了。九聖宗那邊君上之前已經打了一下,但打的還不夠疼。現在看來,君上應該再打一下,狠狠的打。”
寧小樓微微皺眉:“此時此刻,正因為有了佛宗之人到來所以九聖宗才稍有收斂,我不休養生息,難道還要主動出擊?”
“是。”
小九兒微笑著說道:“君上若是趁著此時修養,九聖宗會認為佛宗和君上隻是泛泛往來,沒有深交。而此時君上暴起一擊,九聖宗反而會覺得,是佛宗已經明確表態了。”
寧小樓眼神一亮:“有道理。”
他來回踱步,思慮了一會兒後說道:“明兒一早,我就讓秦關那邊大軍出關,狠狠的再打一下。”
“不僅如此。”
小九繼續說道:“君上也知道,這燕城裡九聖宗那邊的奸細多如牛毛,緝事司那邊其實大部分奸細都已經查的清清楚楚,隻是沒到時機所以遲遲不敢動手。因為一旦這些奸細被鏟除,反而會破壞一個平衡,到時候咱們在九聖山城那邊的人也會被連根拔起。現在不一樣了,君上要表現出一種我不怕你的姿態來。”
寧小樓嗯了一聲:“有失有得......咱們在九聖山城那邊的人......放棄就放棄了吧。我一會兒就讓朱校檢去辦,今夜就辦。”
“還有一件事。”
小九道:“那個安爭,君上想好了怎麼對待了嗎?我觀此人,心比天高。小九其實知道,邱麻衣的話對君上來說還是如一根刺似的紮在心裡。可是,命在天,事卻在人為。既然這個貴人能給君上帶來好運氣,那麼君上就要養這一身貴氣......”
“養貴氣?何解?”
“這個人能帶給君上好運氣,是因為他和君上命星相配,我就不信邱麻衣沒有什麼辦法將這個人的氣運直接轉移到君上身上。若是君上能直接得了此人的氣運,還需要什麼貴人?君上就是貴人。”
小九的話好像一聲驚雷在寧小樓心裡炸響,他的臉色變幻不停,在屋子裡踱步的腳步越來越快,他猛的站住想說些什麼,看了小九兒一眼後又開始踱步,顯然猶豫不決。
“君上,小九不是逼著君上現在就做決斷,此人的氣運還在,所以君上也無需急著動手。先見了邱麻衣再說,邱麻衣若是執意不肯,那麼小九兒倒是有個法子。”
“什麼法子?”
“結拜。”
小九抬起頭,眼神明亮:“異姓之人,氣運相連,唯一的辦法就是結拜。兄弟結拜之後,氣運共享。這自古以來,有多少人結拜之後同生同息,將命運緊緊的聯係在一起。君上將這朝中之事分一部分給他,就相當於他分走了君上一半的難處,而卻用他一半的氣運來為君上謀事。”
寧小樓停下來看著窗外:“有沒有什麼一勞永逸的法子。”
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小九沉默片刻後說道:“所以,還是要看邱麻衣肯不肯。”
她站起來,拿了一件衣服披在寧小樓身上:“其實君上現在思考這些也為時尚早,今夜要做的,一......將九聖宗在這燕城裡的人全都清除,知道的,查到的,甚至懷疑的,一個不留。第二件事,朝中那些老人已經不堪用了,換了吧。我知道君上這些年也培養了一些年輕人,正是銳意鋒利的時候,當用了。”
寧小樓道:“話是這樣說......可是這些人,位置太重要了。不說燕城之外的,隻說朝中,那些老家夥把持朝政多年,哪一個不是坐在最緊要的位子上不肯讓出來。這些人手裡握著的利益太重,一旦開始動手,他們若是聯合起來的話,我也會有些吃不消。到時候燕城內亂,我治下幾萬裡江山也會亂起來,九聖宗若趁虛而入......後果不堪設想。”
“君上的弱點,就在於猶豫不決啊。”
小九兒輕輕歎了口氣,似乎有些不願意再說什麼了。
“聽你的,聽你的還不成。”
寧小樓轉身抱著她纖細卻手感極好的腰:“我知道,這世上真心對我好的隻有你一個。這麼多年來,大事哪件不是聽你的?隻是這件事確實要從長計議,畢竟不動則罷,一動起來就是山搖地動啊......”
“越是這樣,就越要果斷。在那些人毫無防備之下,一夜之間拿下。”
“一夜拿下?”
寧小樓坐下來,有些頹然:“那些人在我的監視之中,我的人何嘗不是在他們的監視之中。你很清楚,軍方是重中之重,所以他們安插在軍方的人到底有多少,連我都不知道。我若是不動軍方,隻動緝事司......緝事司人力有限,況且能出手的隻有一個朱校檢,朱校檢的一舉一動也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中,隻要稍稍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們立刻就會做出準備。”
小九兒忽然間格外的心疼寧小樓,當初老君上就那麼走了,丟下了一個爛攤子給他。現在這個爛攤子非但沒有重整起來,反而越發的難以收拾。老君上喜歡擺出來一副寬容道德的樣子,所以對手下人做錯了事,或者有什麼企圖,基本上都是看破不說破,能不治罪就不治罪,就算是不得不治罪也會網開一麵。老君上以為這樣可以收攬人心,殊不知長此以往,這些人已經被慣壞了,以為白勝君離開他們不行。
這樣的惡性循環之下,寧小樓看起來風光,其實身邊能用的人真的不多。如果是寧小樓自己出手當然可以,但那就要落下一個非常不好的名聲。而且,一旦白勝君自己出手了,外麵的人就會清清楚楚的看到,光彩奪目的白勝君寧小樓其實就是個孤家寡人。
“需要一個外人啊。”
小九兒沉思之後說道:“一個有實力,卻不被那些人看到的人。這個人不起眼,所以突然做些什麼事的時候,那些人也會毫無防備。不如......”
她看向寧小樓:“趁著今夜稍稍有些亂,君上去求求那個公主?我看那位公主殿下是真的帶著金頂國的誠意來的,而且金頂國也不會放棄這個機會。他們會覺得,他們的人出手幫您除掉身邊的禍端,這樣就相當於一隻手直接插進了朝中,甚至有可能直接把控白勝君的朝廷大權。”
寧小樓搖頭:“正因為如此,我不敢去求她。我知道,一旦我去求了,金頂國的高手巴不得去殺人呢。為了我自己的事,需要一群外人來殺自己人,我不做。”
小九臉色一變:“是我考慮不周全,這件事一旦傳揚出去對君上的影響確實很大......”
就在這時候,外麵忽然有個內侍小太監急匆匆的跑進來,因為太過急迫,進來的時候腳絆在門檻上,人是直接飛進來的。啪的一聲趴在地上,那小太監臉色煞白的說道:“君上......不好了,出大事了。燕城督防將軍宋烈死了......”
寧小樓猛的站起來:“你說什麼?”
“宋烈死了,不隻是宋烈,樞密院八位大將軍死了六個,緝事司裡的檢事被乾掉了三個,各部各衙門掌權的大人們,一個接著一個的死,現在蔚然宮外麵各家來求見君上的人已經排起了長龍!咱們朝中的大人們,十去六七......”
“是他媽的誰!”
寧小樓嘶啞著嗓子吼了一聲:“我的人呢?緝事司的人呢!軍方的人呢!都他們在哪兒!”
“是我。”
安爭站在蔚然宮的院子裡,身上換了一件乾乾淨淨的衣服,臉色平靜的站在那,雙手抱拳朝著大殿那邊,微微垂首。
“都是我,自入夜開始殺人,兩個時辰十五分鐘,殺人一百零九。”
他抬起頭,眼神微微閃爍著寒光。
“朝中之人,不能用的,我都殺了。”
寧小樓猛的從大殿裡衝出來,一把抓住安爭的衣服前襟,眼睛血紅的看著安爭的眼睛:“你他媽的是不是以為,你把人都殺了,我以後無人可用,隻能用你!”
安爭居然沒有否認,點頭,認真的回答:“是,君上......隻能用我。”
寧小樓的手忽然鬆開,頹然的垂了下來。
“你他媽的......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