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爭忽然覺得,十四魔秦滅並不是一個很討厭的人。
不為彆的,隻是因為秦滅在把劍魔送進地獄的時候,順便將楚瑜的命魂留下了。
陳逍遙的虛影和秦滅聊了很長時間,安爭看的出來,兩個人之間絕對沒有什麼不共戴天的仇恨。哪怕當初秦滅曾經站在陳逍遙的對立麵,但最起碼陳逍遙對他不恨。
秦滅走出血湖,在地麵上隨手畫了一個符陣。
“是不是覺得使用黑暗符術的人都應該是瘋子,變態,邪惡之人?”
他問。安爭點了點頭:“是。”
秦滅苦笑:“真是一個悲慘的世界,連個正名的機會都沒有。我來告訴你,接觸和學習黑暗符術的人未必就是黑暗的人。有些人天生體質靠金,那麼學習符術,自然感應的是金銳之力。有些人天生靠水,學習的符術自然感應的是水之力。而學習黑暗符術的人,當然不是人黑暗,而是對亡魂和地獄的感應很敏銳。”
他一邊一說話一邊將楚瑜的命魂放在剛剛畫好的符陣之中,楚瑜虛弱的身影隨即出現。
秦滅道:“其實對黑暗之力感知敏銳並不是一件什麼讓人心情愉悅的事,當你年紀還很小的時候就有了這種覺醒,所以每天晚上都能看到窗外鬼影婆娑......你的童年想必也不會快活。然而偏偏是這樣的,還會有很多人的誤解。覺得凡是使用黑暗之力的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這種觀點其實很錯......在我看來,能使用黑暗之力的符師最起碼有一部分不是什麼壞東西。”
安爭:“你這解釋略顯蒼白無力......”
秦滅笑起來:“那是因為大部分在接觸了太多的黑暗之力後,難免會被影響了心智。使用黑暗之力的符師分成兩種,一種是控製黑暗之力,一種是被黑暗之力控製。”
安爭問:“你呢?”
秦滅:“我?我看心情。”
安爭:“......”
等到楚瑜的身影差不多完全顯現出來之後,秦滅伸手虛空一抓。外麵那濃霧裡忽然出現了一聲呻吟,緊跟著就是一道妙曼的身影被直接抓了過來。秦滅的手好像就是什麼了不起的法器一樣,隨便一抓就把安爭之前始終沒有看清楚的那女子的命魂帶來。
“也是一對苦命的人。”
秦滅道:“我從他們兩個的命魂之中能讀到他們的過去......這個男的叫楚瑜,是當初青城宗的大弟子。說起來和我還有幾分淵源,因為當初青城宗的人有一大半是死在我和劍魔手裡的。”
安爭:“......”
那兩個命魂都極虛弱,看起來秦滅正在用符文法陣為他們重鑄命魂。
秦滅似乎談興不錯,看著安爭笑了笑:“是不是頓時覺得我又可惡起來?其實江湖上的事哪裡說的清楚。當初魔宗幾位先祖出山的時候遭遇了什麼你不知道,明明是他們被陷害算計,反而是魔宗的人成了江湖禍害,這道理去找誰講?你隨隨便便在江湖上尋一個少年郎問問,是青城宗的人邪惡還是魔宗的人邪惡,他的答案絕對是魔宗。”
“可是,當初算計魔宗幾位先祖的人,就有青城宗的那一代宗主。”
秦滅的手一直不停,符文不斷的融入法陣之中,動作瀟灑之中帶著幾分大家之氣。
安爭想起來當初陳少白對自己說的那個故事,當初魔宗的一個年輕人離開魔宗進入江湖,然後心性迷失,成為江湖公敵。他被江湖宗門圍攻之後受了傷,然後逃回山裡搬救兵。他的幾個同門見自己的小師弟受了欺負,當然不會坐視不管。幾個人出山之後卻發現,原來自己被騙了。他們出手懲治了小師弟,廢了他的修為交給了江湖宗門處置。
按照道理,事情做到這份上已經算是很公正,但那幾個江湖宗門的宗主卻心裡起了惡念。他們發現魔宗的這些人心性單純,根本就沒有什麼江湖經驗,但是功法又偏偏可怕的厲害。所以他們設計要除掉魔宗的幾個人奪取功法,事實上他們失敗了。
後麵的事當然有些無趣也很惡毒,那些江湖人當然不會說自己不對,所以就成了魔宗的人做惡。
再後來,魔宗的後代覺得自己先祖受辱,時時刻刻準備著報仇。但是他們知道力量不夠不能隨便出山,所以就一直在積蓄力量。
直到......
秦滅歎了口氣:“陳逍遙是個明白人,他知道一旦魔宗的人重出江湖,那就是一場血雨腥風。”
安爭問:“這就是為什麼當初你們一定要殺他?”
秦滅:“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殺他,我隻是也覺得,當初那些先祖被辱之仇應該去報。所以我打算先把陳逍遙囚禁,等到魔宗大舉進入江湖之後再把他放出來就是了。可惜,我的想法太單純了。鬥爭什麼時候不死人?他們其實隻是想借著所謂的報仇的理由除掉陳逍遙,有人想取代他做魔宗宗主罷了。”
他擺了擺手:“這些事不說也罷......這個楚瑜是個有意思的人。當初青城宗的人因為擔心魔宗的人會報複,其實世世代代都在做著準備。後來他們察覺到了魔宗有人露麵,立刻聯絡其他宗門的人圍捕攔截。該著青城宗那些人倒黴,那日我和劍魔還有陳逍遙三個人本來是想出山去看看情況,陳逍遙說看看這平靜的江湖,如果被我們破壞了的話死人無數,那麼我們都是罪人。”
“可正巧,趕上青城宗那些人將我們圍住。他們那些弟子都是炮灰可憐蟲,宗主當然知道過往的恩怨,但是弟子誰知道?還都覺得自己是在除魔衛道,所以動起手來一個個都不留情麵。陳逍遙當時本打算走了就是,不和那些小卒子一般見識。但是劍魔性子高傲,我性子裡何嘗不是如此?被人圍住幾番挑釁,我就隨手布下了個符文法陣,然後劍魔出了一劍。”
“一劍,死人七成,剩下的都跑了。”
秦滅指了指楚瑜的命魂:“這個人是真正的俠義心,他後來一直在追查,結果不知道怎麼就被他查到了這裡。他本來是要去報仇的,可是見到這地獄裂縫之後就留了下來。因為他擔心一旦地獄裡的那些東西出來,比魔宗重入江湖還要可怕。他是青城宗的大弟子,也已經開始收徒,這個女子叫顧曼琳,是他的弟子。”
“當時楚瑜決定留下來的時候,知道有多凶險,所以讓顧曼琳離開。她隻是不肯,而且在當時對楚瑜表白。楚瑜這個人俠義心重,但更迂腐。遵守著什麼師徒之間不可有非分之情的爛規矩,拒絕了她。但他何嘗對她沒有好感?為了保護她,故意將她逐出師門,讓她滾。”
秦滅長歎一聲:“可她隻是不走,後來劍魔重傷之下重回此地,打算尋找重生之法。楚瑜和劍魔大戰,兩個人一個已經傷的亂七八糟,一個又守了太久早就已經快死了,打了個半斤八兩。”
安爭皺眉:“可是時間不對啊,劍魔為什麼幾百年之後才重回此地的?”
秦滅道:“因為陳逍遙太可怕,劍魔不敢胡亂走動,唯恐陳逍遙知道他沒死。他和我關係其實還算不錯,當初我特意為他建造了一個符文法陣,算是避難所。這個地方隻有我們兩個人知道,後來他重傷就去了那。但是幾百年之後,那法陣靈力枯竭,他隻好出來。”
“看到外麵那劍氣留下的痕跡了嗎?”
秦滅指了指外麵:“那是楚瑜為顧曼琳擋住的一劍......劍魔和楚瑜兩個人都死了,但是這地方的陰氣太重,兩個人的命魂都沒辦法離開,劍魔在避難所裡已經適應了幾百年,當然比楚瑜更容易接受死氣。所以楚瑜的命魂,漸漸地就成了他的命魂,兩個人糾纏不清。”
“顧曼琳就在外麵守著,一直到死。她知道這地方凶險,死後殘念化作迷霧阻擋外人。”
“其實......”
秦滅搖了搖頭:“她或許隻是想更久的守著他吧。”
安爭長歎一聲,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麼。他回頭看了看遠處,曲流兮正在為丁凝冬診治,後者還在昏迷之中。那個叫丁凝冬的女子,自己虧欠她也著實太多了。隻是安爭絕對不會因為覺得虧欠就接受她,在這種方麵,安爭向來堅決。喜歡誰就是喜歡誰,不能欺騙。
秦滅繼續說道:“我現在把他們兩個送進地府,重入輪回。”
安爭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既然你能讀到楚瑜的記憶,那麼能不能告訴我,當時我是......當時有個人......”
秦滅忽然笑了笑:“行了,你就彆藏著掖著了。你的事,我當然也讀到了。實在想不到,你居然有那樣的奇遇。你的前世太霸道了些,劍魔已經足夠霸道,可是在你前世麵前居然毫無用武之地。他顯示一聲喝退了迷霧,然後一拳幾乎將楚瑜和劍魔的命魂打散,然後自己一頭鑽進了地獄之中。後來的事,楚瑜不知道,我當然也不知道。隻是為什麼......連你自己都不知道?”
安爭:“我命魂不全,那部分記憶自成一體,現在不在我身上。”
秦滅一愣:“這怎麼可能?我深知命魂之術,殘缺命魂怎麼可能自成一體?”
安爭簡單解釋了幾句,秦滅頓時服氣:“你這前世還真是霸道的讓人無語,隨便一片殘缺的命魂就能吞了那麼多完整的命魂壯大自己,還能具備靈識,真是了不起,又或者是你前世報仇的執念太重?不過話說起來,被自己最親近的人背叛,確實是難以接受難以釋然的。”
安爭:“做你的事好不好......”
秦滅哈哈大笑,雙手掌心裡符文閃爍,他雙手往前一推:“送你們重入輪回,我給你命魂之中留下了符文之力,保你們記憶不失。就算地獄之中真有那孟婆,真有那孟婆湯,你們喝了就是,將來重新為人的時候,還是會彼此記得。到時候再相聚就是了,算是給你們一個圓滿。”
隨著他手心裡符文一閃,那兩個人的命魂變得虛幻起來。
安爭看到,那兩個人手牽著手,同時附身一拜。
明明什麼都沒有聽到,可是安爭卻分明感覺到了那兩個人在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