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爭在武院門口站了很久,那瘦削的身影好像一棵孤零零的樹。
他推開武院的門,老霍站起來拉了他一下,沒有拉住。
甄壯碧站在暗處躲了很久才敢出來,然後走到邱長晨無頭的屍體前罵了幾句,很惡毒。
然後甄壯碧看到了安爭一步一步朝著書院走過來,他有些緊張,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的東西又多了幾分底氣。那是沐長煙留下的東西,據說來自大燕,是一件很了不得的東西。甄壯碧曾經看到過沐長煙使用,之前他跟邱長晨借過幾次,邱長晨隻是不肯。此時安爭一步步走過來,那不高的身影,卻一座大山一樣一點一點的移過來,壓在甄壯碧心口。
“你......要乾嘛!”
甄壯碧嘶啞著嗓子喊了一聲。
“殺你。”
安爭說:“邱院長告訴我,那些人在的時候不能動手,因為我不是他們的對手。”
甄壯碧握著那寶物,但還是往後退了一步:“你以為現在你還威脅的了我?”
安爭走到半路忽然站住,然後又往回走。
甄壯碧鬆了口氣:“就知道你不敢,從今往後,沒有邱長晨這個混蛋護著你們,你們不會有好日子過了。老子要把你們都賣去山外做奴隸,女的賣進青樓。”
安爭走回武院,然後敲響了鐘聲。
杜瘦瘦等人都還在睡夢之中,大家起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杜瘦瘦揉了著眼睛走出來,他是最後一個,連小七道都比他的反應要快。
安爭站在門口看著他們,臉色有些凝重。
古千葉推開窗子,穿著一件睡衣的她看起來有些單薄。她很好奇,安爭這大半夜的敲鐘是做什麼。
“有件事可能要征求你們的意見。”
安爭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本來按照計劃,咱們是三年多之後再去大燕的京都城,因為小七道的娘有過交代,不準咱們早去。但是現在,我必須和你們商議一下。今夜之後,咱們可能就要離開幻世長居城了。去大燕,去方固城。如果你們覺得還沒有做好準備,那麼我就放棄這個念頭,咱們去彆的地方。”
曲流兮睡眼惺忪,但她感受到了安爭的認真:“我聽你的,不過也看小七道的意思。”
小七道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安爭哥哥要做什麼,但我聽你的。不管安爭哥哥做什麼決定,小七道都會跟著你。”
老霍一把拉住安爭:“你不行。”
安爭搖頭:“我行......我雖然沒有答應邱院長,但他臨死之前還在跟我提一件事,讓我加入大燕軍方的武院。本來這件事我沒有考慮過,現在我卻不得不考慮。小七道的身份,葉大娘顯然不想讓燕國的人知道。但邱院長死了,燕國得到消息之後一定會派人來查,或許會查到,或許查不到。”
他的語速很慢:“但為了小七道,我也必須走。隻不過不一定是方固城,也許是其他什麼地方。”
所有人都不知道安爭是怎麼了,直到他們聽說邱院長死了。
“現在你們來考慮這件事。”
安爭轉身往外走:“如果我回來了,希望聽到你們的結果。如果我沒回來,胖子......帶他們走。”
“你去乾嘛?!”
杜瘦瘦喊。
安爭一招手,青銅鈴鐺漂浮在他半空。
“殺人,或者被殺。”
他再一次走出武院的大門,貓兒善爺似乎是感知到了主人的心念,它從遠處掠過來,跳到安爭的肩膀上。一個人,一隻貓,朝著書院那邊走了過去。
“帶他們進逆天印。”
安爭交代了老霍一句,然後把逆天印的鑰匙拋回來。老霍一把接住,不等胖子他們衝出去,將所有人都帶入了逆天印之中。唯獨古千葉依然爬在窗口,愣了一會兒後她從窗子裡跳出來,跑到門口。
安爭深吸一口氣,自言自語:“有些傻了,你還有仇沒報呢。”
“可這就是我吧。”
他一邊走,一邊在手指上彈破了一個口子,把血塗抹在血培珠手串上。右手握著紅鸞簪,左手握著青銅鈴鐺。
書院這邊,甄壯碧臉色有些難看。他手裡握著一把劍,一把看起來很普通的長劍。沐長煙說,大燕就名劍九,這劍排名七。
劍叫斷離。
“你自己找死。”
甄壯碧冷哼:“不過升粹之境的修為,居然敢來挑戰我。本來我還想著以我的身份地位,若是直接殺了你恐怕被人譏笑。現在你自己過來送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安爭走到書院大門口,看了看那些圍攏過來的書院弟子:“你們走吧,不然今夜殺人,不分是誰。”
其中有人害怕,有人冷笑。
“安爭,你真以為自己了不起嗎?說到底你也不過是升粹三品而已,院長大人多年之前已經步入須彌,就算是一千個你加起來也不行。”
“狂妄之徒,現在跪下來求饒,院長大人說不定會給你一個乞求活命的機會。”
甄壯碧掂量了一下手裡的斷離劍,心裡底氣足了起來:“你想清楚了嗎?你的鈴鐺雖然很強,但隻要我能擋住你鈴鐺的一擊,然後就能瞬間滅殺你。”
安爭再次深吸一口氣,問自己是否是衝動行事。然後他給了自己一個確定的回答......沒錯,就是衝動。這個世上,還不曾有人能在升粹三品去挑戰須彌之境的修行者。升粹三品和須彌之境的差彆,就如同一滴水和一個大湖的差彆。就在於一粒石子和一座高山的差彆。
若是可以隨隨便便的挑戰,那麼境界之分還有什麼意義。
可安爭知道,自己是衝動,也很理智。如果他不主動出手,甄壯碧也會出手。甄壯碧是容不得他們繼續活下去的,所以這不僅僅是為了邱長晨,更是為了大家,為了自己。
這不是越境挑戰,這是找死。
“白癡!”
古千葉低低喊了一聲,手裡攥緊了一樣東西。從她繼承族長之位以來,還從不曾使用過這個東西。這東西很小,平時就掛在她的脖子上,藏於衣服之中。
安爭知道剛才甄壯碧說的沒錯,自己隻有一次出手的機會。青銅鈴鐺如果一次能殺了甄壯碧自然最好,如果不能,甄壯碧就必然殺了他。
兩個人的實力,差距太大了。
這是一次不得不出手的決戰,從邱長晨死的那一刻安爭就沒有了退路。
“小雜碎,雖然你很白癡,但你的名字可能在你死後會流傳很久。普天之下第一蠢貨,居然以升粹三品的境界來挑戰我。”
甄壯碧哈哈大笑:“如今我手裡有斷離劍,你的鈴鐺未必擋得住。”
逆天印裡,老霍已經快被搖晃散架了。
“你們不用太緊張,安爭未必會輸。”
老霍知道自己的解釋蒼白無力,曲流兮他們不會相信。可是在老霍心裡,真的這樣認為......沒錯,安爭是個孩子,修為不過升粹三品,但安爭有氣運。一直到現在為止,老霍都看不懂的氣運。一個才剛剛修行的人,一個修行界的新手......但他有很多極品的好東西。
太詭異了,詭異到老霍怎麼想都解釋不通。到了紫品的東西會有自己的靈智,一般來說是不可能會被修行界的新手獲得的,就算獲得也不會認主。
那個紅鸞簪,那個血培珠手串,那個魚鱗,那個縛魔布,那個青銅鈴鐺,這些東西加起來的價值,一個小國舉國之力都買不起。
書院大門口,邱長晨的屍體旁邊。
安爭第三次深吸一口氣,然後對邱長晨的屍體俯身一禮:“多謝之前的照顧,我沒答應你的要求,但我會做到。”
他站直了身子,看向甄壯碧。
甄壯碧心裡有些發毛,他一直在譏諷安爭,一直在嘲笑,可是他心裡沒底氣。他那些話,與其說是譏諷安爭,還不如說是在給自己鼓勁兒。安爭明明不過是個升粹三品的新人而已,自己怕什麼?怕什麼?怕什麼?
怕。
還是怕。
甄壯碧不由自主的學著安爭的樣子深吸一口氣,然後他忽然忍不住了。
他先出手。
他沒了一條胳膊,對於修行者來說影響很大。他血氣傷的很重,和古煞交手的時候修為之力損耗也很嚴重。所以......其實他沒把握擋得住青銅鈴鐺的一擊,哪怕他手裡有斷離劍。
甄壯碧出手,一劍寒光。
暗夜之中,亮起了一道閃電。
天空之中,隱隱有龍吟之聲。
劍瞬息而來,安爭根本來不及防禦。他的反應已經很快,但差距就是差距。
須彌之境四品的甄壯碧,要想殺一個升粹之境三品的安爭,簡直易如反掌。
劍到,人將滅。
安爭看到了甄壯碧出劍,他想防禦,但念才動,劍已經到了。
就在劍即將刺入安爭心口的一瞬間,他的血培珠手串上亮了一顆珠子,那第三顆珠子......北冥有魚。
魚鱗出現,擋在了安爭身前。
但擋住了劍,擋不住劍上的力度。魚鱗被劍頂著向後撞,撞在安爭的胸口。安爭的身子一瞬間就幾乎散了架,若非魚鱗吸走了絕大部分的力量,安爭此時已經是一片碎肉。這不是一個層麵的戰鬥,安爭知道自己還是太自信了,這沒法打。
是的,沒法打。
但不用他打。
有些時候,氣運就是這麼奇怪。對於自己來說,是運。對於敵人來說,隻能氣。
甄壯碧如果多活一秒的話,一定也會被活活氣死。
但他沒有,他死的很快。
魚鱗擋住了斷離劍,斷離劍刺而不破。甄壯碧一怔,心裡大怒,催動全部的修為之力想把安爭震死。青銅鈴鐺化作銅鐘,將安爭罩了進去,力量再次被阻隔。甄壯碧暴怒,拚儘全力,然後他看到了一雙眼睛,如星辰大海一樣的眼睛。
善爺忽然仰天一聲咆哮,不是喵,而是獅吼。
一頭巨大的白色雄師的虛影出現,那白獅的爪子猛的按在了甄壯碧的臉上。甄壯碧啊的叫了一聲,身子被死死的按在地上。善爺從地上撿起來安爭掉落的紅鸞簪,一躍而起。巨大的白獅虛影按著甄壯碧,貓兒嘴裡叼著紅鸞簪衝了過去。
紅鸞簪刺下。
貓兒力量儘失,軟到在甄壯碧的屍體上。
所有圍觀的書院弟子都傻了,所有人都僵硬在那,誰也不能動不敢動。他們甚至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他們在等著安爭血肉破碎,可是卻看到了一隻白色的貓兒刺死了甄壯碧。
那是一隻貓兒吧?還沒有長大的貓兒。
善爺昏迷之前輕輕叫了一聲,像是在對老友的召喚。白獅的虛影隨即消失,但裹屍布出現......曾經和九轉輪回眼並肩戰鬥過的裹屍布橫掃出去,將甄壯碧的頭顱切掉。然後裹屍布激蕩起一陣颶風,把那些書院弟子全都轟飛,也不知道幾人身亡,幾人斷腿斷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