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周瑜怎麼會在荀貞這裡,而且和戲誌才等人同坐,儘管其坐席較為靠後,可好像也是成為了荀貞府中的一吏?他現在確實是已為荀貞所辟。
而他之所以為荀貞所辟,是因他主動向荀貞上書。
孫策從平輿來到許縣,與荀貞相見那天,周瑜在燈下奮筆疾書所寫的,便是給荀貞的上書。
則又說了,此前荀貞曾有派人去招周瑜,雖然頭次沒找到他,可後來是找到他了的,但周瑜那時不是不肯應召麼?這會兒怎麼又主動來投?
要說緣由的話,是幾方麵的原因合在一起,促使成的。
一則,那時荀貞的地位和現下顯然是不能相比,那時荀貞隻占了徐州等地,充其量是海內割據之一,整個天下的大勢還不明朗,周瑜與荀貞又素不相識,故當時他就沒有應荀貞之召。
現在則不然,不然之其一,是地盤和大義。
地盤上看,荀貞不僅現已占據三州之地,——加上孫策的豫州,實際上已是四州,明眼人都能看出,豫州早晚是荀貞的地盤,荀貞是潁川人,其家是潁川的有名士族,不管孫策願不願意,他在豫州的影響力遲早會,或言之,其實已經是超過孫策,除此以外,荀貞的觸角且已伸到河南尹、弘農郡,可謂天下膏腴,荀貞已占五六分之多,並且布局下來的戰略環境很好。
大義上看,勤王一戰,海內動之,劉協和朝廷被荀貞遷到了許縣,他今為朝中執政,若論大義,四方諸侯,方下已無人可比,哪怕袁紹之徒,也不如之。
地盤和大義結合,荀貞隻要不昏頭,他輔佐漢室、再造江山的前景已是較為明顯。
如果說地盤、大義是硬件的話,荀貞這邊的軟件也挺不錯。
不然之其二,便是荀貞這邊的軟件。
一個來說,荀貞帳下文武,謀士雲集,多才能之士;戰將如雨,驍悍之徒甚眾。
再一個,也是較為重要的,儘管得荀貞重用的多豫州、徐州人,或其鄉人、故交,或他最先得到的徐州這塊地盤的士人,這一點和袁紹那邊有點相像,然荀貞與袁紹的為人作風不同,他推心置腹、從善如流,其帳下不同籍貫的士人們間也不像袁紹那邊彼此敵對,大致能做到齊心協力。
還有不然之其三,這其三,是一個人,是周瑜的再從父周忠。
周瑜因其一、其二這兩個緣由,乃改變前意,起了投附荀貞的念頭,抱著此念,周瑜和來朝中參加明年正旦大朝會的本郡郡丞來到了許縣,到至許縣,他首先即去拜謁了他的再從父周忠。
士族有兩大類,一類是地方士族,一類是“中央士族”。地方士族者,有名於州郡、郡縣而已;“中央士族”者,則是累世公卿,影響力已達朝中,天下知名。
廬江周氏是揚州為數不多的“中央士族”之一。
周瑜的從祖周景,也就是周忠的父親,曾為朝中太尉;李傕、郭汜亂長安時,周忠亦曾代皇甫嵩被拜太尉,錄尚書事。比不上袁氏、楊氏的四世三公,周家也是兩代公卿了。
周忠與周瑜好幾年沒有見麵了。
見麵後,叔侄兩人敘些家事,周瑜又追憶了一番為董卓所害的周忠的幾個兒子,安慰了一下周忠的喪子之痛,——儘管周氏其族之興起,係因周瑜之高祖、周忠之曾祖周榮“明經”,乃得司徒袁安辟用、抬舉之故,並周氏子孫也確實沒有把經學丟掉,堪稱世代書香,但處廬江這等民風剽悍,猶存吳越遺風的所在,廬江周氏卻同時也是揚州豪強,家訾奢富,徒附數千,周忠的長子周暉,曾任洛陽令,後棄官歸家,他與他的兄弟們俱好賓客,畜養了成群結隊的劍客、輕俠,雄於江淮間,出入從車常百餘乘,靈帝崩後,聞洛陽不安,周暉兄弟於是引眾來候周忠,為董卓聞之,董卓惡之,遂使兵將周暉兄弟等劫殺。
隨後,兩人說到了朝中事。
言及荀貞,周忠對荀貞頗是讚賞,詳細地向周瑜說了他所知的一些荀貞事跡。
比如荀貞勤王途中“親自率兵,翻山越嶺,奇襲弘農縣”、“以堂堂之師,大敗李傕、郭汜於鴻門亭”的曆戰;又比如荀貞到了長安、及迎劉協和朝廷到許縣以後,表現出來的“禮重諸公”的謙退作風和對劉協的“忠心”表現;又比如荀貞堅定推行在許縣屯田的長遠眼光。
等等。
無論是軍事,還是政治,對荀貞這兩方麵的能力,周忠都是相當認可。
他由衷地與周瑜說道:“之前隻知車騎之名,未嘗見其人。自長安相會,乃知盛名之下無虛士。卻輔弼朝廷,將來中興漢室者,非車騎,無他人矣!”
也確是沒有彆的人可選了。而今海內諸侯,有能力“輔弼朝廷,再興漢室”的,除了荀貞以外,最有可能的隻有袁紹。可是袁紹對漢室的“不臣”早已是昭然若揭,劉協之立,本不合他意,他乃至有過試圖擁立劉虞為帝,“另設中央”的舉動,要想指望袁紹再興漢室,顯然癡人做夢。而其餘的那些諸侯們,如袁術之流,行將待斃,劉璋之流,安境尚難;若劉表之流,雖有些才乾,可頂多是一地之雄,比之荀貞的雄才大略、已占大勢,也是遠遠不如。
又如孫策、幽州的劉和等、太原的曹操,這幾個更是不必多說。
劉和等的情況,和劉璋類似,穩住幽州他們都難以做到。
曹操雖在之前討董、迎擊兗州黃巾等事上,表現出了不俗的眼光與能力,然他丟了兗州,目前局促於太原,北邊是胡人的地界,西邊是偏僻的涼州,唯一可以攻略的南邊,又被荀貞堵住了出口,基本上已經沒有了發展的空間,且身邊還有高乾與他爭利,所以他也很難成事了。
再有就是孫策。
對於孫策,周瑜實際上有天然上的親近之感。
周瑜與孫策都是揚州人,廬江郡與吳郡相隔也不遠,兩人還是同齡人,俱是生於熹平四年,今年都是虛歲二十一,兼且,兩人還都是英俊挺秀,孫策被其軍中將士呼為“孫郎”,周瑜被廬江士民呼為“周郎”,可是拋除掉感情上的親近,放到客觀的條件上來看,孫策於今也是很難有成事的機會。
孫策的地盤現在是豫州,如上所述,荀貞在豫州的影響力當下已經超過了孫策,那麼隨著時間的推移,可以料定,不遠之後,豫州的士民肯定就會隻從荀貞,而不聽孫策了,到那時,孫策該何以自處,又該何去何從?孫策將麵臨和曹操一樣的困境,他沒有地方可以發展。
豫州南為兗州、東為徐州,兩邊皆是荀貞的地盤,西邊河南尹也為荀貞所占,亦是隻有向南發展,可是向南,他能發展的成麼?南邊有劉表、袁術,的確,荀貞必是將要對袁術用兵,可打完袁術,荀貞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把打下來的南陽郡給孫策的。
唯一的出路在揚州。
揚州現下四分五裂,如有人能把揚州統合,憑借大江之險,用丹陽、廬江銳士之悍,確乎是能一方事業的,然汝南通往揚州的道路,現被九江、阜陵阻斷;改從江夏入境揚州的話,江夏有黃祖、呂布,和不可能把南陽給孫策一樣,即便之後荀貞會對呂布用兵,亦不可能在獲勝後把江夏給孫策,那麼揚州,孫策也是無法圖謀,至多能夠想一想罷了。
如此,孫策也不可輔。
——說到揚州,不妨一提劉繇。周瑜特地去謁見過身在丹陽郡的揚州刺史劉繇,見罷以後,他曾感歎的說了一句和周忠適才評價荀貞正好相反的話,他說的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劉繇與其亡兄劉岱雖並稱“二龍”,可是劉岱為黃巾軍刺死,已足可見他這一龍名不副實;劉繇重浮名而輕實才,不能用人,他這一龍也是名不副實。
既已有意相投荀貞,又得了算是已經較為了解荀貞的周忠對荀貞的讚可,周瑜由是心意定下,便主動給荀貞去了那麼一封書。
……
周瑜的投書送到荀貞府邸以後,荀貞沒有當天就能看到。
廬江周氏雖為揚州望族,比之眾多的海內名門,到底是差了一籌;周瑜再從父周忠雖現為朝中九卿之一,畢竟周忠是周瑜的再從父,而周瑜之父周異不過是官至洛陽令罷了,周瑜現年齡又還不大,未有特彆的聲名在外,故負責荀貞侯府私事的諸葛瑾,在首先看到他的來書後,儘管記得荀貞曾有派人去召過這個周瑜,卻仍是把他的來書放到了準備呈給荀貞的諸多來書的靠後位置。
一方麵是快到明年的正旦朝賀,大批的官吏、士人從四麵八方的州郡而來,他們中給荀貞投書、以求得到荀貞召見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再一方麵是荀攸、荀成等這些荀貞帳下在外地的文武大吏們,值正旦將至之際,也紛紛給荀貞來書、送正旦賀禮;加上荀貞早前在潁川的故舊,還有朝中大臣日常與荀貞間的交際,因此諸葛瑾最近每天接到的投書,多時可達百餘。
按照諸葛瑾把周瑜這封投書放的位置來看,等荀貞看到周瑜這封來書的時候,隻怕沒有八九天,也得四五天後了,卻是好在出於鍛煉諸葛亮的目的,荀貞從諸葛瑾等自昌邑來到許縣日起,便開始允許諸葛亮幫助諸葛瑾處理侯府的日常事務,諸葛亮乃得以看到了周瑜的來書。
看完之後,諸葛亮大加讚歎,向他兄長諸葛瑾建議,應該把周瑜的此書放在上頭,讓荀貞早些看到,除掉周瑜書中內容文采飛揚,甚有雄氣之外,他還說了另一個理由,與諸葛瑾說道:“既知君侯已兩次遣人召周公瑾,今其投書求謁,自當不拘常理,使君侯早見其書。”
諸葛瑾知道他的弟弟雖然年齡比自己小,但能力各方麵卻已是超出自己,因倒也從諫如流,就聽了諸葛亮的此個建議,來把周瑜的投書改放到了靠上的位置。
荀貞乃於次日看到了周瑜的投書。
白天的時候,荀貞在幕府辦公,此類私人的投書,他都是晚上到家以後才看。
看到周瑜此封投書的時候,已是將近夜深,卻在看到作此投書之人的名字寫的是周瑜之後,荀貞連投書的內容甚至都還沒看,便就立刻把諸葛瑾叫來,令他去周瑜的住宿地,看周瑜睡了沒,如果沒睡,帶來邸中相見。
倒也不是荀貞沉不住氣,正旦就要到了,他現而下不但白天忙,一頭處理軍政諸務,一頭安排正旦朝賀的種種細節,沒空召見周瑜,晚上也忙,與朝臣、族親們互相間的應酬很多,連著幾個晚上都已定下,明晚荀貞要去陳紀家,提前給陳紀恭賀新年,後晚是去趙溫家,再大後晚是和荀氏一些來了許縣的族人一起聚個宴,也就是說,如果今晚不召見周瑜的話,可能之後一直到正旦,都不會再有空召見周瑜。
晚上有宵禁,無有允許任何人不得上街,諸葛瑾先是接令,繼而領了荀貞的手令後,遂連夜出門,趕去周瑜所住的驛舍。
——卻周瑜的再從父周忠既然是朝中衛尉,那他在許縣肯定是有宅邸,周瑜為何不在周忠家住,而是住在驛舍?這是因為,一則周瑜年輕,性格有輕俠的一麵,和朋友們住在一起,大家都是年輕人,說話自在,乾什麼也都痛快;再一個,周瑜有傲氣,他不願依靠周忠來為他自己博取功名,故此他就沒有去周忠家住。
到了驛舍,周瑜已經睡下。
荀貞交代的是“如果沒睡,就帶來見我”,諸葛瑾豈會不知變通?便把周瑜叫醒,告訴了他荀貞召見。前腳才看到投書,後腳就緊接著夤夜召見,這是何等的看重?周瑜大喜,隨便洗了個臉,穿上衣服就跟著諸葛瑾來了荀貞府邸。
荀貞與周瑜見時,已近夜半。
卻一番長談,兩個人越說越入港,荀貞喜周瑜俊朗,談吐超逸,周瑜敬荀貞晏然,深不可測,不知不覺,直談到雞鳴時分。荀貞須得上值,隻好暫停下與周瑜的對談,但是沒讓周瑜走,而是笑與周瑜說道:“公瑾,我這裡有一個少年俊士,與你正好作對。”令諸葛瑾把諸葛亮叫來,命他兩人接著相見,叫他倆接著談論。
當天到了車騎將軍府,荀貞即下辟除之書,聘任周瑜為軍府的議事中郎。
議事中郎在軍府諸吏中僅此長史、司馬,地位崇高,是郭嘉、徐卓此前所任之職,一下就把周瑜辟為此任,對他的青眼相待,重視程度,不必多說。
隻說這時堂上聽了周瑜此話,荀貞欣賞地看著他,撫須笑問,說道:“公瑾,此話怎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