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榮的報捷軍書送到荀貞手中時,荀貞已然率部出了華陰,正在向鄭縣行來的途中。
看完徐榮的這道捷報,荀貞頗是歡喜。
他命令宣康從隨軍的軍府文吏中擇出老成、有經驗的數人,教之先往鄭縣去,協助徐榮等安撫城中士民,又令軍府醫曹掾樊阿、吳普選擅醫金創的醫吏隨同,亦先趕去鄭縣,給成定等重傷的將士醫治;並給徐榮傳令,叫他務要謹慎戒備,以防李傕、郭汜會再遣兵馬去鄭縣。
行軍至次日下午,兵到鄭縣。
徐榮、劉備、陳午率卓膺等軍將迎候於城外。
荀貞與他們兩下相見,叫徐榮等免了行禮,關切地打量眾人,問道:“卿等可有受傷?”
徐榮代表劉備、陳午,恭敬地回答荀貞,說道:“賴明公之威靈,末將等幸未負傷。”
荀貞笑了起來,說道:“兩軍相遇,敵我相鬥,雙方將士咬牙切齒,拚死相博,皆欲手刃敵也,是其時也,唯勇者勝之。我的威靈有何用?我的威靈若是有用,卓膺、成定諸君也不會受傷了。”目光落到從立在徐榮三人後邊的卓膺、石關等軍將身上。
這才距離鏖戰過去了一天多,卓膺等軍將的傷肯定沒有好,負傷的位置都還裹著繃帶,有那臉上也負了傷的,或被敵人的箭矢、矛刀擦過,或被敵人的盾牌、鎧甲撞到,要麼仍留著一道一道的血口子,要麼鼻青臉腫,嘴角爛著,觀之頗為觸目驚心。
荀貞呼他們近前,歎息撫慰,說道:“鄭縣此戰,打得很苦,君等一路殲賊援,一路阻守賊出助,一天之內打了兩場惡仗,但最終君等打贏了此戰!既殲滅了賊援,又拿下了鄭縣城,斬俘賊中郎將、校尉三人,共殲敵近萬,功勞顯赫!徐將軍在軍報中,已向我詳細稟過你們的功勞,我也已叫司馬暫將君等諸功記下,待勤王功成,我奏與天子後,再給君等封賞。”
未曾想居然會得到荀貞的親自接見和荀貞的撫慰與鼓勵,卓膺等軍將雖然傷還在身,卻個個意氣奮發,俱皆行軍禮參見,答道:“所以此戰勝者,悉賴明公威靈!末將等願為明公效死!”
荀貞又一次地笑了起來,顧盼左右,然後又看卓膺等人,說道:“又是賴我威靈。這場仗打贏,都是你們的功勞,與我無乾!君等皆我軍中虎將,卻如何作此奉承之語?”
這話不是責怪,語氣裡帶著調笑。
卓膺等聽了,包括徐榮、劉備、陳午在內,都是也笑將起來。
荀貞在眾人中沒找到成定,問道:“我見軍報中說成定重傷昏迷,他現下傷勢何如?”
劉備向前半步,回答荀貞,說道:“回明公的話,多虧明公遣的醫吏及時趕到,救治之下,成定現已然蘇醒,但是還下不得床,聽說明公軍到,嚷嚷著非要來迎接明公,備等好不容易才把他勸住。”
荀貞聽了,略點了點頭,環顧身前的徐榮、劉備、陳午三將和卓膺、石關等諸軍將,鄭縣這一戰,他雖然沒有親眼目睹,然從徐榮的軍報中,亦能感覺到這一戰的激烈與慘烈程度,不禁歎道:“李傕、郭汜雖禍亂朝廷,罪惡滔天,卻先是伯符三攻新安難下,繼而君等血戰鄭縣,涼州兵,無愧天下勁卒之稱!”
荀貞自開始這場勤王戰後,至今曆戰,有容易的,有難的,容易的如取華陰、弘農兩縣,此二縣之得,甚至是連一場攻城戰都沒有打,可這不說明涼州兵沒有戰鬥力。荀貞之所以能夠輕易得此兩縣,一則,是因他避實擊虛,二者,是因段煨等沒有堅定的抵抗決心,所以弘農、華陰,乃才相繼為荀貞輕鬆得取。涼州兵有無戰鬥力,還得看孫策打新安、徐榮打鄭縣這兩場仗。這兩場仗,一個是攻城,一個是野戰,都打得很苦,也就很明顯,涼州兵之戰力,的確如荀貞慨歎,不愧天下勁卒之稱,——亦是以當年諸侯討董,大多俱不敢進。
荀貞接著自己的話往下說,他收起慨歎之容,再度露出笑容,說道:“鄭縣此戰,君等艱難克勝,豈可不浮一大白以慶之?”命令左右取美酒一壇,給成定送去。
成定早前是屯長,現也隻不過是個曲軍侯而已,卻荀貞不以其卑,這般厚遇,等到他見到荀貞的賜酒時會是何等感激自是毋庸多提,就連此刻的卓膺等軍將心頭也都是暖洋洋的。
劉備悄悄令親近從吏,跟著領荀貞命令給成定送酒的那軍吏齊去找成定。劉備交代他這從吏告訴成定,這酒,等他和卓膺、石關一塊兒喝,且亦不必多言。關羽、張飛早就牽掛劉備,見荀貞和諸將的敘話告一段落,遂從後邊上來與劉備說話,也不必多說。
徐榮獻上了郭宏、胡正的首級之後,喚後頭一將上前,進稟荀貞,說道:“明公,此便是鄭縣守將孫聰。”
孫聰噗通下拜,唯道“拜見將軍”,餘者不敢多發一言,甚有畏懼之態。
荀貞和顏悅色,與孫聰說道:“你既已降,就不必怕。段將軍撥亂反正,我且容之,況乎於你?隻要你是真心降我,再無二意,你過往之罪,我既往不咎。”
孫聰伏拜,謝恩不已。
荀貞又在聽了昨天派來的那幾個文吏向他稟報過安撫城中諸事,問過徐榮,尚未聞李傕、郭汜重遣兵馬再來鄭縣後,便就傳將令下去,命令部隊在城東、城南築營休整。
這天晚上,荀貞接見鄭縣士紳。
鄭縣的士紳和弘農、華陰等縣的士紳一樣,對荀貞都是讚頌不絕,俱道盼義師已久。
……
早在兵到鄭縣前,荀貞就已經往長安方向派了好幾撥的斥候,打探李傕、郭汜部的詳細動靜。
翌日傍晚,最先派出的那一路斥候返還,稟報荀貞,說道:“小人等探得消息,李傕、郭汜親率兵馬,剛出長安,將渡灞水,往霸陵方向而去,號稱步騎十萬。”
荀貞叫這幾個斥候退下休息,先召來孫策、戲誌才等作下商議,繼而令召賈詡、段煨來見。
賈詡、段煨很快來到。
荀貞把方才斥候稟報之事告與他兩人知曉,徐徐問道:“將軍與李傕、郭汜相熟,先生多智之士,現下李、郭二賊親領兵馬,已出長安,似欲赴霸陵設防,不知二公對此是何高見?我該何以應對為宜,二公可有教我?”
段煨的投降是因為賈詡,且荀貞對待他兩人,儘管皆優撫厚待,但顯亦更看重賈詡,因是降後,段煨頗是隱以賈詡馬首是瞻。聽到荀貞的詢問,段煨便把目光看向賈詡。
賈詡站起身來,向荀貞恭謹的行了一禮,回答說道:“李傕、郭汜恃勇無謀,今其二人若龜縮長安,將軍慮天子周全,或難徑擊之,而其二人今卻引兵赴霸陵,是自尋死路,獻首於將軍者也!以詡愚見,現宜當是將軍趁勝進擊,以儘殲李傕、郭汜,畢勤王之殊功於茲之時也!”
“哦?先生請詳說之。”
賈詡說道:“李傕、郭汜若不出長安,則雖有董承願護天子,然董承兵少,天子周全或猶有可慮;但現在李傕、郭汜親帶主力已出長安,那麼董承趁其長安兵少、無主的此機,在將軍與李、郭展開會戰以後,就完全能夠負起護衛天子的此任了!是天子安危,將軍已無須慮。”
“不錯,可是斥候報稱,李傕、郭汜號稱兵馬十萬,我兵才三萬餘,眾寡懸殊,兼涼州兵銳,我若擊之,能勝之乎?”
賈詡撫摸稀疏的花白胡須,說道:“李傕、郭汜號稱之步騎十萬雲雲,此係誇大之詞。詡剛從李、郭軍中出來,豈會不知他兩人的軍中虛實?合其兩人可用之兵,總數不過六七萬。今二賊鬥膽出長安,逆將軍,除掉留守長安之兵,其所率者,料之,頂多不出五萬之數!”
“五萬之數?”
賈詡說道:“五萬之數,確是仍比將軍義師為眾,並且如將軍所言,涼州兵也誠然悍勇,但是將軍!詡以為,今若往與李郭戰,將軍有三必勝,李郭有三必敗。”
“敢請聞之。”
於荀貞座前,於孫策、戲誌才、郭嘉等人席間,賈詡侃侃而談,說道:“將軍奉旨討賊,士心所向,李郭禍亂朝廷,民怨積深,詡聞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此將軍之一必勝,李郭之一必敗也。華陰已下,鄭縣複為將軍所得,將軍義師今往長安,已無阻礙,若鷹擊於長空,而賊軍困蹙渭、灞間,是如陷於藩牢,此將軍之二必勝,李郭之二必敗也。
“將軍起兵以來,沿途影從,戰必勝、攻必克,所向無敵,而李郭賊軍中,先是李郭內鬥,繼而楊奉謀刺,是其早分崩離析,上下惶恐矣!涼州兵便誠勁卒,但主將猜忌,從將狐疑,觀睹將軍義師,卻是士氣如虹,孰勝孰敗,複何多言?此將軍之三必勝,李郭之三必敗也!”
三個必勝、必敗。
第一個說的是政治上的形勢,第二個說的是戰略上的形勢,第三個說的是軍心、士氣。
賈詡下揖,又行一禮,斬釘截鐵地說道:“是以,今李郭兵雖稍眾於將軍,涼州兵縱素號勁卒,將軍一戰定可勝之!”撩衣下拜,說道,“敢進言將軍,於鄭稍作修整,便旗鼓西進,先克霸陵,乃入長安,獻李、郭之首於天子,畢此除賊、勤王殊功於茲時!”
荀貞下到帳中,親手把賈詡扶起,笑顧孫策、戲誌才、郭嘉等,說道:“何如?”
孫策笑道:“賈先生高見,正與我等同!”
卻是在賈詡、段煨到前,荀貞和孫策、戲誌才等商議出來的進戰之策,也是立即進兵,與李傕、郭汜決戰。
荀貞與賈詡說道:“高明之士,往往所見略同!先生此議,與伯符、誌才、奉孝之意同。”問段煨,說道,“將軍何意?”
段煨趕忙答道:“煨意與賈先生同!”下拜在地,請戰說道,“今擊二賊,煨敢請為將軍先鋒!”
荀貞把他也扶起,請他和賈詡回席上落座,拈起案上的一張紙,拿給賈詡,說道:“我已決定,休整兩日,後日兵向霸陵!這是我適才親筆寫給李傕、郭汜的信,先生請為我潤色。”
賈詡恭恭敬敬地接住荀貞的這封手書,打開觀之。
手書很短,寫道:“爾等亂國,不討之日久矣,今吾奉辭伐罪,豫州並豎義旗,士民簞食壺漿,太原曹操響應於渭北,如幡然悔悟,降可免死,迷途不返,爾等且善守之。”
短短幾句話,點明了荀貞的此次用兵是奉了聖旨,又點明而下的形勢是士民相迎義師,孫策、曹操等州郡響應,最後給李傕、郭汜指明了出路,如果投降,可以免死,若要一條道走到黑,那就好好地守住霸陵、長安,等他來打。
賈詡有智謀,也有文采,雖然覺得荀貞的這封手書,確實有可潤色之處,但他又哪裡會這麼不識趣,真的給荀貞潤色?稱讚而已。
荀貞又叫從吏拿了案上的一卷文書,給賈詡觀看,說道:“此我主簿陳儀所寫檄文,先生請觀之,看看可有否不足之處。”
賈詡展開來看,見檄文中寫道“鎮東將軍荀貞、豫州刺史孫策等告諸州方伯、郡太守、三輔諸將軍,李傕、郭汜淩迫王室,殘害士民,天下切齒,今提義師十萬,奉辭伐罪……”雲雲。
這道檄文比荀貞的手書要長得多,卻非是陳儀剛才寫就,而是在荀貞出兵前就已經寫了的。荀貞出兵昌邑時,陳儀共寫了兩道檄文,一道已然宣告天下,另一道就是這個。比之前一道,這道檄文除用語上有所不同外,多了“奉辭伐罪”等幾句話。——為何這道檄文才提“奉辭伐罪”,其中原委,自是防止在兵到之前,李傕、郭汜侵害劉協。
賈詡認認真真的把這檄文看完,捧在手中,還給荀貞,說道:“此檄慷慨激烈,有理有據,文采飛揚。詡隻一讀,即生義憤之心,料此檄傳出之日,三輔群豪必然儘皆響應將軍矣!”
荀貞撫短髭笑道:“先生若無異議,我就將此檄傳示三輔、海內,遣吏送我手書與李、郭。”
賈詡自無異議。
檄文與手書相繼傳送出去。
荀貞即日下令,全軍休整兩日,後日出兵。
……
李傕、郭汜部已渡過灞水,到了霸陵。
荀貞的手書送到李傕營中。
李覺看罷,大怒不已,指著荀貞手書的最後一句話,說道:“‘善守之’?荀賊此話何意?瞧不起我麼?好好的守城?怎麼,他自覺勝算在握,以為我不敢出鬥麼?豎子何敢這般狂妄!”令道,“將此書拿去給郭多看,召他來與我見!”
軍令傳出,郭汜不肯來他營中與他相見。
沒奈何,李傕隻好仍與郭汜改約在兩人營間會麵。
李傕出了營,到至相約的會麵之處,卻也不知是郭汜拿架子,還是有軍務忙,脫不得身,直等了半個多時辰,才見郭汜姍姍來到。
李傕這時沒功夫和他生閒氣,問他,說道:“荀賊的來書你看了麼?”
“看了。”。
“你怎麼想?”
郭汜怒容滿麵,說道:“辱乃公過甚!”
雖然兩人早已鬨翻,這話入耳,李傕還是不由升起惺惺相惜之感,猛拍大腿,說道:“郭多,你倒是與我難得的所見相同一回!我也這麼看!隨你我到霸陵之眾,足足五萬步騎!斥候探知,荀賊所率之兵,隻三萬餘罷了!你我所部是他的將近兩倍之多。以本公之見,你我應當率部出擊,迎戰於他!”
郭汜也是這個想法。
兩人一拍即合,郭汜遲疑片刻,問道:“你以為,在何地與荀賊決戰為好?”
“鴻門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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