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劉玄德思急勤王(二)(1 / 1)

卻是說了,鐘繇之前不肯到徐州去,現下卻又為何肯主動地為荀貞來做這些事情?

這是因為兩個緣故。

一則,相比荀彧、戲誌才、陳群等人,鐘繇與荀貞間的交情,畢竟隔了一層。荀彧是荀貞的族弟,陳群是荀貞的妻弟,戲誌才通過辛璦,早就與荀貞結識,且他兩人誌同道合,交情莫逆。鐘繇和他們是不同的。換言之,鐘繇和荀貞的交情,未到一榮俱榮的程度。

二者,長社鐘氏儘管是州郡名族,可與弘農楊氏、汝南袁氏等累世公卿、天下一等一的大士族較之,顯然望塵莫及,比之遠赴徐州,更需要鐘繇做的,是抓住一切時機提振其族聲望。

所以,無論為個人名望的提升、前途的利益,抑或為其家族族聲在海內的提升,鐘繇此前都不可能放過任官朝中的機會,尤其他任的還是黃門侍郎這種品秩雖卑,實卻榮寵的天子近臣。

不過雖然如此,鐘繇是個世事洞察的明智人,某些方麵來講,倒是和賈詡不斷地為他自己謀求後路略微近似,因與荀貞這個可以成為他“大外援”的同鄉諸侯之間的聯係一直沒有斷,遂到現下,長安出現亂局,眼看無法再待下去的這個時候,又知荀貞有迎天子還洛陽之意,鐘繇於是便開始積極主動地為荀貞助力此事。

——設想一下,如果此事辦成,天子真的還都洛陽,到了荀貞的勢力範圍之內,荀貞的權勢在朝中必然會非常的大,則鐘繇以黃門侍郎,天子近臣的身份,加上與荀貞過往的交情,以及促使天子遷都到洛陽的這份功勞,他在朝中的權力和名望也必然會得到一個大的提高。

總而言之,鐘繇此前數受邀而不肯赴徐州,現又主動地為荀貞做這些事情,非為它故,都是為了他本人和鐘氏的利益罷了。

鐘繇和丁衝所遣出的兩隊信使,雖然不知他們拿的信中所寫內容是何,信都是密封住的,然而在出發前,卻分彆都被鐘繇和丁衝叮囑、命令過,叫他們務必儘快抵達目的地,是以兩路信使的行速俱皆甚快,晝夜兼馳,兩天多功夫,已然各行兩百餘裡。

鐘繇派出的這隊信使,已順著洛水,入到了弘農郡的地界。——洛水是一條挺長的河,其源頭便正是出自長安所在的京兆尹內,由西北向東南,流經弘農郡,入到河南尹,彙入黃河。

丁衝所遣的這隊信使,也已經出了京兆尹,入到華陰縣界,再往東北行,就是河東郡境了。

兩路信使馬不停蹄,倍日並行,甚有十萬火急之態,可是他們能趕得及在長安的局勢出現惡化,出現更大的變亂,出現鐘繇擔憂的天子的人身安全出現危險之前,把兩封信分彆送到荀貞和曹操的手中,並又荀貞與曹操能夠及時地對此做出反應麼?又荀貞、曹操兩人誰會最先作出反應?現如今,這些都還是未知數。

……

長安城北,郭汜營中。

郭汜以盜馬賊的出身,在董卓帳下得到重用,其人之悍勇,毋庸待言。

隻是郭汜雖然能打,李傕也是一員悍將。

當年諸侯討董,對關東諸將,董卓均看不上眼,唯重荀貞、孫堅兩人。時為董卓長史、現任朝中侍中的宗室劉艾,以李傕、郭汜應之,說荀貞、孫堅用兵不如李傕、郭汜。

此言雖有誇大、吹捧之處,可是李、郭二人在用兵上,卻的確是都有過人的才能。

他兩人的部曲又皆多為涼州驍銳。

彼此已然相熟,知根知底,部曲又俱涼州精兵,同根同源,他二人於今這一場內鬥,誠可用“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旗鼓相當來形容。

因此,與李傕開戰已經三日,於此三日的戰事中,郭汜雖然保持攻勢,一直是攻的一方,卻始終攻李傕營不下。

這日,就在兩隊信使分彆都入到弘農郡的這一天,又是猛攻一整日,沒有戰果。

郭汜收兵還營後,召帳下諸將來見。

得到軍令的諸將陸續來到郭汜帳中,大多操著涼州口音,向郭汜行禮過後,一邊等餘下的人來,一邊依照關係遠近,分堆簇立,議論紛紛,都在說這兩三天的戰事。

有的人吹噓本部的戰功,有的人懊惱本部的失利,說到惱處,破口大罵。

一時帳中,紛亂不堪。

郭汜坐在主位上,閉目養神,三通鼓未畢,諸將來齊。

得了長史的趣前稟報,郭汜睜開眼來,咳嗽了聲。

諸將止住話,依按尊卑、年齒,分成兩列站好,又在長史、司馬的指揮下,正式地向郭汜齊齊行了個禮,因悉披披鎧甲,行的都是軍禮,同聲說道:“末將等拜見明將軍。”

鎧甲聲響,在這燈火通明的暮春帳中帶起一片金戈之氣。

郭汜叫諸將起身,環顧帳中,說道:“打了三天,還沒有打贏。我聽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照這麼打下去,輸的沒準會是咱們!”

李傕熟悉郭汜的戰法,郭汜也明曉李傕的戰法。先做防守,候敵人久攻不下,士氣衰竭之後,再做反擊,以此取勝,這是李傕早年跟從董卓鎮壓羌人叛亂時曾經用過的戰術。連打三天,攻李傕營壘不下,本部將士的士氣已是漸有低落,郭汜不免就會想起李傕用過的這一招來。

帳中一將說道:“明將軍此慮甚是,末將也有此憂。”

郭汜拿眼看去,說話之人是中郎將楊密。

卻李傕、郭汜既掌朝中大權,他們本人都已經是位比三公,那麼對其帳下的諸將自然也是不吝封賞,現如下,他兩人手下,隻位居中郎將的將校就分彆各有一大批。彆的不說,此刻在帳中的這二十多個郭汜部下的中高級將領,軍職為中郎將的,於其間便占了近半,剩下的或是偏將軍,或是裨將軍,或是位比中郎將稍低,品秩則與中郎將一樣,俱為比兩千石的校尉。

郭汜問楊密,說道:“你也有此憂?那你說說看,你可有對策,為我解得此慮?”

楊密說道:“明將軍是知道的,車騎的營壁經過這一兩年的修築,甚是堅牢,而下他閉營不出,固營自守,末將卻是無有良策。”

郭汜又問其餘諸將:“爾等可有對策?”

其餘諸將你看我,我看你,也都沒有什麼辦法。

克敵取勝,大體不外乎兩種辦法,一種強攻,一種用計。

目下形勢而言,用計有點難,那就隻剩強攻,可是李傕營堅,這幾天的攻營,郭汜都親自督戰了,仍然攻之不下,想來想去,確然好像是無策可用。

見諸將俱皆無法,郭汜摸著胡子,說道:“我有個辦法。”

楊密等將的目光齊刷刷落到郭汜臉上。

楊密問道:“敢問將軍,將軍有何良策?”

郭汜說道:“兩個人打架,誰也打不過誰,我且問爾等,這個時候,誰的態度最為要緊?”

楊密等人不解郭汜之意。

一將問道:“將軍這話,怎麼個意思?”

說話此將嗓門很大,涼州口音甚重,名叫伍習,是郭汜帳下的勇將之一。

郭汜說道:“咱們雖然打不下李傕的營壘,可是如果咱們得了皇上相助,叫皇上下聖旨一道給李傕,斥責他,令他投降於我?……爾等說,會怎麼樣?”

伍習說道:“叫皇上降旨,斥責車騎,令他向明將軍投降?”

郭汜小有點洋洋得意之態,左顧右盼,撫須說道:“不錯,爾等覺得我此策何如?”

伍習說道:“可是將軍,便是皇上降旨,車騎他要是不聽怎麼辦?”

郭汜瞪大了眼睛,說道:“敢不聽皇上的令旨?他若不聽,他就是叛賊,是逆賊!到那個時候,我就可以號召關中諸軍,及張濟、楊定、段煨等前來助我,一起打他!我一部兵馬攻其營不下,合關中諸軍、合張濟諸部,我就不信,還能會打他的營壘不下!”

“關中諸軍”雲雲,郭汜指的是遍布三輔諸郡的那些大小軍閥。

諸將麵麵相覷。

伍習喃喃自語,撓頭說道:“忘了皇上尚有這般好用處。”

自從董卓掌權,到李傕、郭汜以今,連著四五年了,天子都形同傀儡,如似木偶,以前是董卓說什麼,現在是李傕、郭汜說什麼,天子就得聽什麼,久以毫無半點權威,卻是像伍習此類的粗人,早不把天子放到眼裡,不把天子的話當回事,而此時聽了郭汜此言,方才想起來,原來天子還有這樣的用處!也無怪其等驚訝、恍然。

郭汜問諸將,說道:“爾等以為我此策如何?”

諸將讚不絕口,都答道:“將軍此策大妙。”

楊密提出了一個疑問,問郭汜,說道:“隻是將軍,皇上若是不肯下這個旨,可該怎生是好?”

郭汜哼了聲,說道:“不肯下這個旨?”目光生威,顧視諸將,說道,“爾等聽令!”

楊密、伍習等應聲躬立,等待郭汜下令。

郭汜說道:“明日照常出營,攻李傕營,但明日這場仗,佯攻即可,待把李傕的注意力都吸引在營外我軍的攻勢上後,……伍習何在?”

伍習跨步出列,赳赳應道:“末將在!”

郭汜令道:“你率領你步兵馬,奔行入城,把天子給我請到我的營中來。”

楊密聞得此言,怔了怔,旋即大驚,說道:“將軍是要?”

郭汜笑道:“你不是怕天子不肯下旨降詔,命李傕投降於我麼?那我就把他請到我的營中來,我當著麵,看著他,叫他給我寫旨!我就不信,他就算不願,會敢不寫!”

伍習大聲接令。

楊密瞠目結舌。

……

軍議罷了,從郭汜帳中出來,楊密回到己營,入到帳內,負手繞帳,憂色重重,長籲短歎。

他的從弟陪在帳中,見楊密這般作態,問他,說道:“阿兄,你這是怎麼了?”

帳中會議,楊密的從弟沒有資格參加,所以不知郭汜決定挾持天子到其營中此事。

楊密就把此事略略與他說了一說,說完,憂心說道:“將軍膽大妄為,居然想挾持天子。這件事若被將軍做下,隻怕不但將軍,就是我,也要被天下人痛罵,被天下人視為亂臣賊子矣。”

把天子裹挾到營中,這和把持朝政是兩種性質的事。

雖然都是無視天子的威嚴,可是前者遠比後者性質嚴重。後者的話,至少天子還住在宮中,名義上還是漢家之主,但如果把天子挾持入自己的營中,那可不就不一樣了。等於是把遮在天子身上、遮在君臣倫理上邊的最後一層遮羞布都給直接粗暴地撕下來了,與謀亂無異。

楊密和伍習這種粗人不同,他出身地方大姓,是讀過書的,知道郭汜這麼做的後果會是什麼。就算郭汜憑借他的兵馬,眼前能夠把此事辦成,可到最終,郭汜必定會為此付出代價,而這代價,又恐怕不僅僅是郭汜本人人頭落地,說不定,連他的子女和楊密等將都會受到株連。

楊密的從弟嚇了一跳,也知此事的嚴重性,驚駭問道:“阿兄,那該怎麼辦?”

楊密說道:“將軍心意已決,我已勸過,他不願聽,還能怎麼辦?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卻於是夜,楊密憂心忡忡,輾轉難眠之際,一人偷偷溜出了郭汜營,直奔城南,趕往李傕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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