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曹孟德疑心棄城(1 / 1)

萬潛見曹操大笑,納悶不已,心中想道:“曹公這莫不是壞消息一個接一個來,搞得他失心瘋了?”就問曹操,說道,“曹公,濟南兵在曆城為趙雲所敗,則曆城北無青州軍的威脅,趙雲也許就會率兵前往相助荀成進攻東郡,如此,之前的佯攻也即有可能變成真攻。當此形勢對明公可謂是十分的不利,卻不知曹公你為何反而大笑,不做憂慮?”

曹操摸著胡須,笑嗬嗬地說道:“於今觀之,貞之遣荀成、趙雲佯攻我東郡此事,卻竟是一箭雙雕。貞之當真是用的一手好兵啊!”

萬潛說道:“一箭雙雕、用的一手好兵?明公,你的意思是說……”

曹操說道:“不錯,當初我剛接到荀成、趙雲攻我東郡這道軍報之時,我隻料到貞之是想用荀成、趙雲佯攻東郡來誘我回師東郡,放棄亢父,然而卻未想到,他叫荀成、趙雲佯攻東郡的目的,非單不隻是要迷惑我,而且他還是想用此策來引誘濟南相趁曆城之虛而攻曆城,從而借機敗之,以消除掉曆城北邊之威脅,真是用的一手好計!”

萬潛更加不明白了,心道:“再是好計,得利的也是鎮東,又非是我軍。”再次說道,“計是好計,然因鎮東此計,東郡恐將危矣!明公緣何反而發笑?”

曹操滿臉的讚歎不已,像是棋逢對手,又像是自我吹噓,說道:“我想到貞之如此用兵正合我意,換了是我,也一定會這樣用兵,於是不僅頓起惺惺相惜之情,乃不由自主歡笑出聲啊。”

聽到曹操這話,萬潛等人麵麵相覷。

曹操這話,其實說的言不由衷,他比較佩服荀貞這個用計此話不假,惺惺相惜也是不假,但要說他因此而欣喜不已,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則肯定是不可能的。

話說回來,其實趙雲在曆城大敗濟南兵這事,還真不是荀貞的一箭雙雕之計。

荀貞當時是沒有想到借機大敗濟南兵的,而是在荀貞檄荀成、趙雲佯攻東郡的命令傳到後,受命到荀成帳下參佐的徐卓給趙雲、荀成獻上了此計。荀成、趙雲覺得徐卓此策甚佳,他們如果佯攻東郡,濟南兵確有可能來襲曆城,於是就采用了此策。——當然,此策之最終得售,其中也有曹操的功勞,要非他去信濟南相,鼓動其趁機去攻曆城,濟南相還真一定會動兵。

遂就有了濟南相果來進犯曆城,結果落敗此事的出現。

卻不管這否荀貞的一箭雙雕之計,倒確是達到了雙雕的戰果。

話再說回曹操,趙雲大敗濟南兵這個消息,對於曹操來說是有負麵的影響,但他相信留守東郡的夏侯淵及他留給夏侯淵的精兵,依然認為憑仗黃河之阻,隻憑荀成、趙雲肯定是攻不進東郡的,所以也就是說,此消息雖有負麵影響,然至少暫時倒尚無關緊要。

繼而接著兩天,荀貞仍然是圍城不打。

就在這第三日,眼看著城外荀貞部隊通過兩天的備戰,已做好了攻城的準備,徐州兵把本有的和新製成的投石車等等器械都向前推動,放到了離城較近的位置,而堆積的土山也已經基本成型,曹操猜料,或許早則當天,遲則次日,荀貞大概就會發起總攻了,卻就在此時,又一道消息從城外傳來,與前道濟南兵敗於曆城這個消息相比,此條消息就非常的有關緊要了。

這消息說的是:孫策奇襲褒信,一戰破之,呂布聞訊,趕忙回援褒信,卻於半道被孫策設伏所敗,呂布兵馬折損七八,他已然領殘兵敗將遁回南陽去了。孫策及其所部的豫州兵即將北上兗州,來馳援荀貞攻打昌邑。這道消息傳到,城中眾將,帳中諸人,無不色變。

卻那曹操,臉上神情變化片刻之後,他眼珠一轉,竟是再次哈哈大笑起來。

薛悌、萬潛等無不驚愕。

薛悌問曹操,說道:“明公,孫策如果率豫州兵前來相助荀鎮東,則我昌邑恐怕難以守住,今事急矣,明公為何反而大笑?是為何故?”

曹操摸著胡須,哈哈大笑地笑了好一會兒,這才止住笑聲,與眾人說道:“如果貞之親自帶兵去助孫策,那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打敗呂布、袁術,我倒是相信,可是貞之他現在分明就在昌邑城外,隻靠孫伯符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他能夠打敗呂布?我是萬萬不相信的。”

說到這裡,他猛地一拍大腿,說道,“是了,我就說這是為什麼呢?原來如此!”

萬潛、薛悌等被曹操的這些言行舉止給鬨得莫名其妙,不知他在說些什麼。

薛悌問道:“明公,什麼這是為什麼?敢問明公,此話是何意也?”

曹操說道:“貞之圍我昌邑已經好幾天了,他圍城不攻,在城外頭,又是聲之浩大地造什麼攻城器械,又是驅趕百姓堆積什麼土山,我原本以為他這是在用這些東西來給攻我軍之心,以圖以此來低落我軍的士氣,現在看來,他的確是在給我搞攻心之計,但他的攻心之計卻不是在城外,而是在這裡!”

薛悌問道:“在這裡?”

曹操說道:“孫策將引兵北上援他,這就是貞之真正的攻心之計。……哼,至若趙雲在曆城大敗濟南兵,此自也是他的攻心之計!”搖頭晃腦,嘖嘖讚許,說道,“凡戰,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妙哉,妙哉,貞之可謂深得兵法之要者是也!”

萬潛忍不住,插嘴說道:“下吏明白明公剛才為何大笑了。不消說,自是因如果換了明公,明公也會這般用計,因是想及此處,明公頓升惺惺相惜之感,由是不覺歡笑。”

曹操點了點萬潛,顧盼帳中諸人,滿意地誇讚萬潛,說道:“知我者,萬君也!”

薛悌從曹操的話中聽出了潛在的意思,若有所思,問曹操,說道:“明公的意思是說,既為攻心之計,則不管是趙雲大敗濟南兵也好,抑或孫伯符大敗呂布也好,此二消息實俱謠言?”

曹操用力的一拍案幾,說道:“這兩個消息,尤其孫伯符大敗呂布,我敢打保票,必為謠言!”環顧帳中諸人,用寬慰的語氣安撫他們,笑道,“君等不必信之。”

實事求是地講,曹操的這番分析是很有道理的,他一向知兵善戰,有用兵如神之名,在這個名氣的加持下,他說出來的話,更是又多了幾分可信的程度。薛悌、萬潛等人聞言各自尋思半晌,卻是都接受了曹操的這個判斷。尤其程立,大表讚同。萬潛諸人心遂稍定。

卻這萬潛,這段日子他著實是不太好過。

打亢父的時候,萬潛的精神頭兒還算不錯,畢竟亢父打下,兗州就光複有望,那麼他的前途便還是比較光明的,可自從亢父撤兵到昌邑以後,他的情緒登然就低沉了下去。

亢父不能打下,不僅等於兗境沒法光複,且山陽、濟陰兩郡少山川阻礙,差不多是一馬平川,亦即就算眼下能保住山陽、濟陰這兩個剛被“光複”的郡在手,可在麵對荀貞日後的再次進攻之際,曹操也定會處於一個被動不利的境地,——荀貞若再來攻打,萬潛雖不知兵,然以他看來,曹操恐怕也是會很難抵擋的。如此,若山陽、濟陰又被荀貞奪占,那他可該怎麼辦?

萬潛這些天,吃不好,睡不香,有時夜半醒來,他就不禁埋怨陳宮。你陳宮要反荀貞,你就反去,卻非要撩撥他萬潛作甚?可事到如此,也無可奈何,隻能隨波逐流了。

次日,昌邑城南,騎馬到了一個軍將。

這軍將挽弓搭箭,朝城上射了一封箭書上來。

城頭的兵卒拾到箭書,無人敢看。

按照軍法,守卒若私看城外敵軍射來的東西,那是要砍頭的,不但要砍這個守卒的頭,包括他同隊兵士的頭也都統統砍掉,此為連坐之法,也是為了能夠讓兵士們互相監督。

故是,拾到箭書的守卒就在他同隊兵士的監視下,把箭書呈給了隊率。隊率也不敢看,又拿箭書呈曲軍侯。一層一層往上送,最終送到了曹操手中。

曹操打開箭書來看,一眼認出,是荀貞的親筆字跡。

箭書上寫道:“憶昔討董,卿與我並肩進戰,誌同道合,欲為朝廷剿賊,種種情形,仿尚如昨,而今時今日,卿與我對壘昌邑內外!卿當年贈我的虎頭磐囊,我日攜配於身,常常摸索,鞶囊已舊矣!吾聞諺雲:人不如故。今卿我為敵,亦陰差陽錯,可以使人發一節歎。

“當年討董,袁本初按兵不動,不肯進戰,時海內明見之士,已皆知其人心懷叵測,雖其家世受漢恩,然其人實無忠君之念也。卿堪稱今世之英雄,今卻為虎作倀,甘為本初爪牙,每思及此,複使人十分心痛。

“於今我與卿會獵昌邑,我圍城三麵而缺一麵,非因兵馬不足故也,而是看在你我昔日的情分上,不肯把事做絕。荀成、趙雲已攻入東郡,孫伯符已敗呂布,即將馳援而至,與我共擊昌邑。張孟卓膽小鼠輩,被我設伏敗後,現他龜縮陳留境內,不敢外出一步。孟德,卿現是外無援兵,困守孤城,早晚昌邑為我有矣!

“望卿回念往日忠君報國之心,盼卿知過而改,不再為本初鷹犬,為天下人唾,然後,願如卿我攜手同討董卓之故事,我敢願與卿聯兵,掃定海內,迎天子還於舊都,複興我漢室江山。

“此我衷心之語,卿若肯從,我倒履相迎,且將表卿兗州刺史。然若卿一意孤行,頑不悔改,則我空出的北門,就是留給卿撤軍而走的。我實不願與卿刀矛相見,兵戈相向。

“孟德,卿自亢父狼狽竄到昌邑,繼而又被我圍城至今,想來你不僅夜不能寐,朝夕飲食,肯定亦頗缺乏,我為卿備了美酒兩壇,好羊百頭,及我前日於附近林間,親打到的野鹿一頭。諸物我會於暮時,把之放到城北門下,卿可差人去取。”

看完荀貞的這封信,萬潛、薛悌等人齊齊目觀曹操,似如等他三度大笑。

可是終究沒有等來,隻看到曹操拈著信紙,目落其上,反複再讀,半晌沒有說話。

卻也無怪曹操無言,荀貞的這封信,當真是占儘了道義的製高點,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

看他信中說的這些話,好像都是對的,但追究其字麵言語後的意思,品味其中含義,卻又怎麼都覺得那味道不太對,分明很多都是在顛倒黑白,混淆是非。如果換一個度量淺的人看到這信的這內容,恐怕當場就被氣得怒不可遏,曹操能看信半天,不言不語,已算是了不得了。

程立見曹操許久不出聲,出言問道:“明公,箭書中是何言語?”

曹操就把這箭書給程立等人觀看,笑道:“你們看吧,這是貞之寫給我的。”

程立、薛悌、萬潛等人傳著輪流把這箭書看完。

薛悌臉皮漲紅,嗔怒說道:“當真是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是他先犯我兗州,無緣無故地侵我兗土,話到他的嘴裡,他卻反倒成了忠君愛國的,而明公卻是什麼為虎作倀,簡直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曹操倒是看得開,又一次拎出了“攻心之計”做化解荀貞此信的武器,說道:“攻心之計吧,攻心之計,不足為奇。”便令侍立身側的兒子曹昂,說道,“今天傍晚,荀鎮東會送些羊酒及鹿到城北。你帶隊兵士,等送到後,取入城來。”

萬潛聽了,大驚說道:“明公,萬萬不可!”

曹操問道:“為何不可?”

萬潛說道:“荀鎮東用兵狡詐,這會不會是他的誘騙之計?故意騙明公開城門,出取此諸物,而他伏兵於外,趁隙襲擊我城?”

曹操笑道:“貞之斷然不會為此。”

萬潛等還要再勸,曹操根本不聽。

這天下午,曹昂帶了隊兵士,去到城北城上,等到臨暮,果然見到一隊徐州兵扛著美酒,趕著羊和兩頭鹿到了城北,遠遠的把這些物食放在地上,就轉身走了。曹昂遂便開城門,令兵士出去把東西拿進。萬潛等這時也都趕到了城北門上,提心吊膽地看著這一幕。

卻直等到兵士們把酒、羊,鹿等都抬回、趕回到城中,城外也一直沒有動靜。果被曹操料對,荀貞是不屑行此有侮名聲的雕蟲小技的。

是夜,就用荀貞送來的酒、羊、鹿,曹操設宴,與程立等吃喝一通。

酒到酣處,曹操且起而舞劍,吟詩數首,狀態豪邁,複邀程立等旋舞,歡快一如平時,似毫無城被重圍之感,但至於他心底究竟是何情緒,這卻隻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接到荀貞的這道箭書之後,曹操等人都以為荀貞馬上便會展開進攻,但卻誰也沒有想到,等了一天又一天,又接連等了三天,城外的徐州兵竟還是和往常一樣,一直沒有什麼發動進攻。

這一下,曹操等人,特彆是曹操不免狐疑起來。

這天下午,程立求見曹操。

進到帳中,他對曹操說道:“明公,鎮東圍城不攻已多日矣!下吏想來想去,總覺有些不對。”

曹操問道:“哪裡不對?”

程立麵帶憂色,說道:“明公,鎮東會不會是在這裡圍著咱們,而其實他派兵去打東郡了?”

“派兵去打東郡?”

“趙雲既敗濟南兵,如果往與荀成合,由北擊我東郡,以惑夏侯等將,值此之際,鎮東若再遣派精卒,間道襲我郡東,則東郡危哉!明公,不可不慮也!”

曹操聽了,略作沉吟,暫沒有表態。問程立,說道:“程公,你為何會這麼想?”

程立說道:“明公,我軍從亢父撤至昌邑,雖不能說是敗兵,然士氣亦不高也,而鎮東部已解亢父之圍,又敗張孟卓於道,士氣卻是不低,常理計之,理應即刻攻城才是。

“可他現在卻圍城多日,一直圍而不攻,非但如此,且還不斷的用攻心之計,又給明公射箭術,儘搞這些沒有多大必要的事情,怎麼看,他怎麼像是在拖延時間。

“那他如果是在拖延時間,其目的何在?立之愚見,那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趁機去打東郡。明公而下不在東郡,若其兩路夾攻,那是很可能,會把東郡打下來的。”

曹操好一會兒沒說話,末了,帳內無有旁人,遂對程立說說道:“不瞞程公,我實也有此憂。”

程立說道:“明公,你也有這個擔心?”

曹操下到帳中,步到程立身邊,說道:“我昨天就有這個擔憂了。”儘管帳中沒有彆人,他還是放低了聲音,與程立說道,“我這幾天登城觀之,發現貞之所部,尤其是其城南和城西營中,中午、晚上造飯而生的煙氣,好像是比前些天少了許多。”

程立說道:“明公的意思是說,他確實是分兵去打東郡了?”

曹操說道:“不能排除這個可能。”

程立皺緊眉頭,撚著胡子,想了又想,說道:“明公,東郡是斷然不能有失的,不管荀鎮東是不是真的去打東郡了,哪怕是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我軍都不能在昌邑枯坐死守了,以立之見,當及早返回東郡!”

曹操說道:“可是好不容易借呂布攻潁川、並李進、萬潛內應的機會,我軍收複了濟陰、山陽兩郡。若此時撤回東郡,豈非前功儘棄?並且前時不是已得確鑿情報,孫文台的確戰死,這個形勢對咱們也是極其有利的,若就這麼從昌邑撤走,程公,我委實不太甘心!”

程立說道:“明公,甘不甘心都得撤了,就算山陽、濟陰兩郡得而複失,但隻要兗州的士心、民心不在他荀鎮東,——而從萬潛、陳宮、李進等兗士、豪強就可看出,鎮東欲得兗州士心之心,至少短日內是不可能的,這樣,那麼明公有袁本初相助,就早晚還是能夠再把此兩郡、再把兗州全境都收複回來的!可如果東郡有失,則大事去矣!孰重孰輕,明公請斟酌之。”

曹操踱步帳中,艱難抉擇,到底是深明進退,有遠見卓識,之前荀成、趙雲佯攻東郡,他可置之不理,但如果現在荀貞真的把他困在昌邑,而分兵去打東郡,那他卻勢必就不能仍不管不顧了。最終無法,曹操隻得接受了程立的建議,便傳下將令,預備棄城西去,撤回東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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