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荀貞的本心而言之,他現在實是不想與袁紹直麵為敵的。
倒不是怕了袁紹,而是因為徐州現下的戰線拉得太長,他手頭的可用兵力已是捉襟見肘。
揚州那邊,九江是他安插在淮水東南、長江以西的一個釘子,此郡,無論如何都是要保住的。
而九江郡東鄰丹陽、南鄰廬江,此二郡都稱得上兵強馬壯。
尤其丹陽郡,此乃盛產精卒之所,方下的丹陽太守周昕,又是曹操、袁紹一黨,其兄周昂等今就在袁紹帳下;而那被荀貞奪了地盤的前任徐州刺史陶謙,家亦在丹陽,如今陶謙已被荀貞放歸,雖是老邁,他的子侄卻難免會銜恨荀貞,一邊是執政的長吏,一邊是本土的豪強,兩下聯手,加上郡內的精兵,對九江的東境著實是個不小的威脅。
外部的威脅除了丹陽、廬江,還有西邊南陽郡的袁術。
廬江西與荊州的江夏郡接壤,江夏郡西邊就是南陽郡。袁術目前的擴張方向隻有兩個,要麼是南下打襄陽的劉表,要麼是向東打江夏。劉表,他是一直在打的,可一直打不贏,那麼,接下來,或者說,已經不是接下來,他現下的主攻方向就已是江夏郡了。江夏一旦被他攻克,緊隨其後的就是廬江。再之後,就是九江郡了。
丹陽周昂、南陽袁術,一近一遠,是九江外部的威脅。
內部也不安穩。
揚州的州治在九江郡的曆陽,揚州刺史陳溫擁眾近萬,曆陽東與丹陽郡接壤,他背倚周昕,實是九江郡的一大內患;陳溫以外,又有鄭寶等巢湖的水賊,盤踞在九江的南部。九江太守荀諶、九江丞劉曄、九江主簿蔣乾等,雖是按照劉曄的獻策、荀貞的謀劃,已把阜陵相逼走,將阜陵與九江連成了一體,大為增強了九江的自禦能力,並一邊與丹陽東邊的吳郡太守盛憲結盟,一邊分化、拉攏鄭寶等巢湖賊寇,可九江目前內部的形勢,也隻是能夠暫時穩定而已。
是以,非但九江郡內的劉鄧、文聘等部不能動,而且廣陵郡的徐榮部,也是能不動,最好就不要動,——月前打兗州的時候,要不要調徐榮部支援?荀貞當時就猶豫了很久,虧得孫堅主動提出相助,這才幫荀貞把這個難題給解決掉了。劉鄧、文聘等部,總計兵馬五千,徐榮部總計近六千,這就等於說有一萬出頭的戰兵現在是基本調用不了的。
徐州之前的兵馬總數有五萬餘,除掉此一萬多,現在用於鎮戍於兗州各郡的,共有約兩萬。這就是三萬多步騎了。東海是州治、琅琊臨青州,這兩郡都不能無有重兵屯駐,攻打兗州前,東海的駐兵有近兩萬,琅琊的駐兵有六千多,而下屯駐兗州各郡的兵馬,大多是從東海的駐兵中選用的,東海郡的駐兵數量現已少了多半,二郡現今駐兵之總數,有萬餘眾,加上許顯出兵前留在下邳的屯駐兵馬、趙雲所率戍衛曆城的兵馬、荀愔等所率屯在汝南的兵馬,換言之,徐州本土必須的鎮戍部隊,加上曆城、汝南的鎮戍部隊,現在有一萬五六千人上下。
五萬餘的部隊總數,減去此近五萬的部隊,荀貞眼下手頭可用的機動兵力,隻有三四千人了。
不錯,先前是從黃巾降卒中選出了萬人的精銳老卒,可他們是剛剛投降的,還沒有完成整編,荀貞又怎敢輕易地就把他們投入戰場?
麵對趙雲送來的這道軍報,荀貞陷入了深深地思考。
劉謙見他半晌沒有說話,也不知是否該拜辭出去,摸了摸胡須,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荀貞回過神來,說道:“隻顧看子龍的軍報,卻是把卿給忘了。”
劉謙說道:“明公既有軍務,謙便先告辭吧。”
“誒,你不要走,我正要聽聽你的意見。”
劉謙聞言,心道:“鎮東這是要試試我的才乾麼?”提起精神,端正了下坐姿,莊重地說道,“明公請說。”
荀貞不知劉謙會做如此想,他之所以想要征詢一下劉謙的意見,一來,與劉謙接觸的這些天,他覺得劉謙是有智謀的,二來,劉謙是青州人,關於青州的事,問他一二,總沒壞處。
不過劉謙這麼想,倒也沒錯。
對於荀貞的問詢,劉謙若是回答得好,自就能給他加些分,也許用不了再“等過些時日”,荀貞就會擢任他以實職,他也就不用在當這個雖然尊崇卻無甚權力的“師友從事”了;而他若是回答的不好,隻怕這個“師友從事”,他且還得有段日子要當的。
荀貞先給劉謙介紹趙雲軍報的內容,說道:“咱們才說到我欲表孔北海為青州刺史,子龍的這道軍報就來了。軍報上說,袁本初遣其子袁譚,率張郃等將,引兵萬餘,進攻平原郡。平原郡的田楷向子龍求援,言稱願投我徐。”
介紹罷了,問他,說道,“義遜,你說田楷的這個求援,我是援他為好,還是不援他為好呢?”
劉謙略作忖思,已有主見。
他說道:“明公,謙之愚見,援他為好。”
荀貞說道:“哦?為何援他為好?願聞其詳。”
劉謙說道:“明公,平原郡西接冀州,南鄰東郡,東北將至海,東南與樂安、濟南兩國,隔黃河以望。此郡誠然是我青州西邊的鎖鑰,如果被袁本初攻占,則冀州兵過河東擊,侵樂安、掠濟南,趙將軍雖屯曆城,恐難敵之。
“樂安、濟南既下,卷席而進,齊、北海、東萊三郡,就會儘為袁本初得矣!”
頓了下,劉謙接著說道,“不僅青州將會被袁本初儘占,平原郡西南與東郡接壤,東郡南又與陳留郡接壤,袁本初部也就由此而能與曹孟德、張孟卓兩部北、西呼應,從而對我徐州形成半包圍的態勢,亦將會大大的危險於我徐州矣!”
荀貞歎道:“卿之所言,正我所慮。唯是我才得兗州五郡,我徐州的兵馬現在分駐於兗州、九江等地,眼下可用的兵力不足,——袁本初與公孫瓚連番鏖戰,好容易把公孫瓚打回去了幽州,他不休整部曲,養護民力,即遣其子攻平原郡,我料也正是因他看到了我現在手頭上的兵力不夠用這一點。我雖是欲阻袁本初入青州,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奈何!義遜,卿可有良策,解我此難?”
聽完荀貞的話,劉謙明白了荀貞的難處,心道:“聞鎮東將軍話意,他是擔憂如果在平原郡陷入苦戰,到最後不得不從彆地調兵過去的話,很有可能就會引致兗州、九江的不安定。這確是個為難之處。”
兵馬不足,乃是硬傷,他也沒辦法解決這個難題。
隻是,雖然沒法從正麵解決這個難題,卻不妨換個思路,從側麵想想,看看有無辦法,可把荀貞的這個為難解決,或者減輕一些。
劉謙想了一會兒,得了個對策,說道:“明公不是有意再表孔北海為青州刺史麼?”
“不錯。”
“卿此話何意?”
“齊國與我北海接壤,齊國相陳買,其人謙素知之。這個人自視甚高,有靖難之誌,在我州中,名僅亞於孔北海。他與孔北海時有書信來往,在他的信中,他常斥袁本初、袁公路兄弟叛亂不臣,愧對國恩。明公何不改表陳買為青州刺史?”
荀貞明白了他的意思,說道:“你是想讓我表他為刺史,然後,借他對袁本初的不滿和他在青州的名氣,聚合青州各郡的兵馬,以共同對抗袁本初?”
劉謙說道:“謙正是此意。”
“那他,會接受我的表舉麼?”
劉謙笑道:“陳買其人,與孔北海不同。孔北海守忠持正,陳買頗通權變。明公隻要上表,舉他青州刺史,今日明公上表,明日他得了訊,就必會立刻走馬上任。”
荀貞問道:“青州各郡,又會聽從他的號召麼?青州黃巾勢盛,便是各郡願意助他,又能湊出多少兵馬與之?”
“濟南、樂安兩郡的太守雖是清談名士,無實乾才,然強敵壓境,欲侵其土,既有人敢挑頭出來抵抗,那麼他倆料來還是肯做些應和的。孔北海要為天子守土,則一定是會傾力助他。
“至於兵馬方麵,我州的確黃巾肆虐,但各郡也不是無兵,加上東萊郡,四郡怎麼也能湊出個七八千的郡兵給他。齊國自有郡兵五千餘。合計亦有萬餘兵矣!”
荀貞大喜,說道:“好!若是如此,就按卿之此議,我今天就上表,舉他青州刺史!”
劉謙說道:“陳買雖有名聲,但不知兵,隻靠他,也許還是擋不住袁譚、張郃的。”
荀貞笑道:“陳買此萬餘兵,我隻欲用來助聲勢耳。”
劉謙說道:“隻用來助聲勢?這樣說來,明公是打算遣兵馳援田楷了?”
“先前我之所以猶豫,是否援助田楷,所慮者,我兵不足用也,今既陳買可聚兵萬餘,已足能為我壯聲勢,那麼,誠如卿言,平原郡係青州西麵之鎖鑰,而青州之得失,又關係到我徐州的安危,田楷的求援,我自當是不可坐視不顧。我將傳檄吾弟,令他提兵立即援救平原!”
“吾弟”,非是彆人,便是現任督琅琊諸郡軍事、偏將軍的荀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