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貞說道:“且看孟德調派,設如他以元讓、妙才為將,攻我任城,玄德、公道差可敵之,如以鮑濟北為將,非君卿不可,而若是孟德將兵往,我則親至。”
夏侯惇、夏侯淵兩人,荀貞以為,劉備、陳褒可以為敵,要是曹操遣了鮑信去攻任城,便以許顯為任城方麵的主將,而倘若曹操將兵去攻,就得必須是荀貞親自出馬了。
樂進說道:“主公如親至,縱曹將軍,無能為也!”
雖然從曹操近年來的表現來看,他很有軍事才能,已顯露出了名將之資,但如論過往的戰功,他卻是不如荀貞遠甚,故此,樂進有此一說。
荀貞是知道曹操真實能力的,不過他當然也不會“長彆人誌氣,滅自家威風”的反駁樂進的話,再則,他到底也是久經沙場,打過很多硬仗,這些年來,又不停地深入研讀兵書,在軍略上,也確然已經超出當年初出潁川時太多了,幕下又有戲誌才、荀攸等一等一的謀士,說實話,儘管忌憚曹操的能力,自問之,荀貞卻也不是不敢和他交手,甚而是在期盼與他交手。
因是,對樂進的這話,荀貞沒有多說什麼,一笑了之。
次日,正旦。
往常太平時,依照慣例,這一天,朝廷要進行大型的朝會,皇帝在德陽殿接受百官臣僚的祝賀,“大朝受賀”,朝賀人數多時愈萬人,不但宗室、京官、蠻羌的使節要參加,各郡國的上計吏也要參加,凡參加之人都要奉獻禮物,上計吏呈上反映本年度當地情況的文書,所謂之“是日也,天子受四海之圖籍,膺萬國之貢珍”,而後,朝臣向皇帝“上壽”,口呼萬歲。上壽畢,太官賜群臣酒食。宴席是在“九賓徹樂”曲的伴奏和百戲表演中進行的,百戲表演的內容很多,雜技、魔術等等,變化莫測,驚險刺激,往往能引來群臣的低聲驚呼或者讚歎。
有時,在正旦的這次朝會上,皇帝還會讓群臣辯論經學。光武帝就曾這麼做過,還罰學理不通者把所坐之席讓給經義通達者,汝南平輿人、時任博士的戴憑因表現出色,奪、坐人席五十餘張,被光武拜為侍中,遂在京城中得了“解經不窮戴侍中”的讚譽,一舉揚名。
現今亂世,為了表示對漢室的忠心,十月時,荀貞雖令各郡皆遣上計吏赴長安上計,並給天子奉獻徐州的方物,但徐州離長安路遠,出了豫州,沿途多賊,幾個郡的上計吏一去數月,至今無有消息傳回,也不知是半道上被賊所害了,還是到了長安後遣回的信使亡於路上了,不管是哪種情況,可以料見的是:今年的正旦,長安朝中一定不會如在戰亂前熱鬨。
時人視郡為朝,視郡長吏為君,荀貞而今徐州牧,他的臣屬們視州更是如朝,視他也更是如君了,長安朝廷熱鬨與否不需多理,郯縣的州府在這一天熱鬨非常。
包括泰山、九江、阜陵在內,總共目前荀貞掌控的八個郡國,全都提早遣了使者來郯,豫州孫堅也派了使者來,曹操亦有使至,青州焦和、揚州陳溫也各遣吏來賀,荀貞軍中各地校尉以上的軍官們,以及一些軍職雖不到校尉,然卻與荀貞關係親密的,比如荀氏子弟、西鄉舊人等等,也各遣人奉禮來朝。郯縣城內,州府賓眾宴會,民家祭祖聚飲,整整熱鬨了一整天。
——曹操、陳溫與荀貞現下算是敵對的關係,對他兩人遣吏來賀這件事,荀貞卻並不覺得奇怪,這是一個光明正大地探察郯縣乃至徐州內部虛實,與在荀貞府下的“故交”、“同年”、“同鄉”們拉關係的好機會,曹操、陳溫怎會放過?他倆不會放過,荀貞也不會放過,他也分彆遣吏各去兗、揚的州府,給曹、陳兩人祝賀了,青州,荀貞也遣的有人去。此外,豫州孫堅、東平李瓚、北海孔融,現仍居住在泰山的鄭玄等人那裡,荀貞也派人去了。
曹操、陳溫的使者,由幕府長史袁綏安排得力可靠的人手監督,他們在郯縣待了幾天,沒多大的收獲。不好多待,過了正旦,兩天後,他們與孫堅的使者等一起辭彆離去。
正旦是法定的幾個假期之一,放假三天。
除了朝賀那天,其餘兩天,荀貞都沒在府中陪陳芷等,而是微服出行,去了戲誌才等人的家中。張昭等徐州本地人,在朝賀後都趕回了鄉中,有的乃至是連夜返鄉,趁著還有兩天假期,與宗族親戚、故交好友見上一見,所以,荀貞沒有在這兩天見他們。
初三傍晚,荀貞帶著典韋等,輕騎簡從,來到了郭嘉家。
與戲誌才等一樣,郭嘉現也住在梧桐裡,隻是因他的年歲較小,地位也不如戲誌才等高,是以所居之院靠近裡門。下了坐騎,荀貞抬眼看了看露出牆外的樹枝,笑顧典韋,說道:“裡中數十家,院樹枝杈繁如奉孝家者,不多也。”登上台階,他親自叩門。
很快,院門打開。
開門的是個奴仆。因為軍務忙碌,郭嘉平時很少回家,多住在幕府的官舍裡,這次是他住進梧桐裡後,荀貞初次臨他的家門,這個奴仆不認識荀貞,但見荀貞衣雖儉樸,也沒戴冠,隻裹了個幘巾,然而氣度英出,又見典韋等從者儘皆猛士,知荀貞必非凡人,恭敬地詢問來曆。
荀貞和顏悅色地答道:“我是荀貞,奉孝可在家?”
這個奴仆怔了下,旋即想起“荀貞”是何人,嚇了一跳,急忙拜倒,答道:“主人在家。”
“前頭帶路。”
“是,是。”
這奴仆想要去給郭嘉報信,荀貞製止了他,問得郭嘉是在後院屋中,留下典韋等在前院,自往後院而去,走沒幾步,看見前院側牆下枯黃的雜草伏倒遍地,可以想象到,春暖花開時,草榮再發,會遮蔽半牆,遂頓住腳,指著問道:“怎麼不清理清理?”
那奴仆答道:“主人不讓清理,說是好看。”
荀貞笑了起來,說道:“奉孝智策奇才,不意亦懷棲逸。”
到了後院屋外,荀貞叫那奴仆不必再跟著,推開屋門,緩步入內。屋內的陳設器物頗奢華,已點上了燭火,一燈搖紅,燈下榻上,荀貞看到一人側臥擁被地在讀書,正是郭嘉。
荀貞悄然來到榻邊,伸頭去看,影子覆蓋在了卷牘上,郭嘉這才發覺有人進了屋內,急轉頭去看,見是荀貞,楞了一愣,反應過來,丟下文牘,將要從床上下來行禮。
他穿的衣服少,室內雖生炭火,猶覺涼意,荀貞一把按住他,不讓他下來,笑道:“院草遮牆,蓬頭臥讀,奉孝,好雅興也。這兩天,梧桐裡各家多聚朋飲宴,適才我在裡路上,還聽見你家隔壁絲竹悠揚,隱有女婢歌聲,想是憲和在與友賞玩音樂,卿緣何獨臥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