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時,西南是澺水,西北為荀濮陣,後邊有許騎、何儀部緊追不舍,前頭又有陷馬坑,風雪搖落,竟是處處難行,陡聞得遊騎來報:南邊沿河灘見有大股的顯兵奔行,遙觀其旗幟,打的是“偏將軍許”,料應是許顯親自帶兵追擊。
張遼心道:“若是因前邊的陷馬坑在此蹉跎,而被許君卿繞至我部東邊,騎不良行,後有追敵,我部有被全殲的危險!”這時,他哪裡還會再去想“半渡擊許”?一時行差,不慎中了許顯的“奸計”,唯急思脫身之策,心念電轉,隻想著該如何突圍而出。
“一與一,勇者勝!”張遼是個果決的人,很快做出了決斷,傳令前騎及步卒,“向北邊突圍!”
前頭有陷馬坑,雪花覆蓋之下,看不出虛實,也不知許顯在這一帶到底挖了多少個坑,肯定是不能繼續前行的了,南邊是河灘,又有許顯親帶步騎在行,也不能去,後頭是許騎、何儀部,張遼雖有信心將之擊破,但卻難以速克,一旦被纏住,還是難逃覆亡的下場,隻有北邊可行,西北方向雖有荀濮的部曲,然而他們是步卒,行動不快,隻要己部突圍的動作堅決、迅速,張遼認為,必是可以將他們遠遠地拋下。
軍令傳下,遼部的步騎軍士再次變陣。
張遼親帶數十精騎阻擾許騎、何儀部。
從後追擊張遼部的這部分許騎雖是奉了許顯的命令,與何儀部協同作戰,卻因畢竟不屬何儀統轄之故,帶兵的軍吏又立功心切,因而仗著馬快,此時已把何儀部的步卒拉在了數百步後,——這還是因為剛才不斷受到張遼截擊的緣由,要不然,恐怕早把何儀部丟得看不到了。
張遼年輕力壯,披掛的乃是重甲,坐騎亦有簡單的馬鎧為護,他棄矛用戟,挾挺當先,馳馬回鬥,數十精騎皆轉馬回從,十餘騎尤其勇銳的緊從其後,正麵衝擊許騎部,剩下的三五成群,遊擊在許騎部的前與左右,兩下配合,儘管人少,短時間內卻拖住了許騎的步伐。
何儀在部中,發覺兵士前行的速度明顯變緩,並腿站在馬上,往前觀望,隔著本部數百軍吏的行進隊形,看到了十餘敵騎一往無前,衝擊己軍騎兵的場景。
風不算大,雪下得也並不急。
幾瓣雪花隨風墜在了何儀的眼瞼上,被騰騰的熱氣一逼,化成為水,險些迷住他的眼,何儀揉了一揉,再張目細望前方,就這片刻功夫,那十餘敵騎已經殺進己軍騎兵的陣內。
當先的那個敵騎最是勇猛,大戟刺擋撥挑,凡是迎麵之許騎,或是被他殺死,或是被他挑落,無有一合之將,此敵騎應冒風雪,進衝橫行,如入無人之境。何儀親眼看到,接連數個以勇聞稱的騎兵軍吏試圖阻止他,卻都被他刺殺當場,其中包括一個假軍侯。
眼見此敵騎這般勇悍,何儀不驚反喜,他認出了此敵騎正是張遼,忙傳令部曲:“加快行進,必要生擒此人!”
部曲應令,加快了前進的步伐,未行多遠,大約是張遼殺上了勁,何儀聽見他奮聲自呼:“吾張遼是也!飛兒何在?可來決死!”聲若雷動,數百步外猶能清晰聽到。
戰局的優勢在許軍,何儀故是心情較為放鬆,聞之張遼此言,不覺失笑,說道:“厲鋒卻是被張文遠惦記上了。”
卻是:張遼初挑戰許顯時,正與荀濮鏖戰,張飛率騎側攻,當時張飛叫了一嗓子“張飛在此!遼兒可來決死”!那會兒張遼沒工夫理他,撤回到營中後,張遼回想起了此事,張飛是個什麼東西,居然敢當著敵我數千兵士的麵呼他為“兒”,他深覺受辱,帶兵打仗,對部屬講的是一個“威德”,此辱不報,怕是會有損他在兵士中的形象,因對之念念不忘,是以,其後每次挑戰許顯,他都喚張飛來戰,卻限於許顯的軍令,張飛沒有再出戰過,直到現下,張遼雖是在掩護己部北突,然與許騎廝戰多時,殺氣充盈,卻是鬥誌昂揚,於是又欲找張飛對戰。
許顯部中的騎兵除了少數是他自己的親兵外,餘下的俱是張飛部曲,這會兒與張遼交戰的就都是飛部,張飛治軍苛刻,少對軍吏施恩,雖被荀貞教誨過,生性如此,猶難就改,所以他的部曲兵卒對他隻有“畏”,情感上並不親近,但此時是敵我交戰,聽到張遼辱罵張飛,呼其來戰,飛部的騎士卻頓覺同仇敵愾,好些悍勇的看不慣張遼的囂張姿態,有四騎並力來攻。
張遼這時突殺在最前,從他逆擊許騎的那十餘精騎人不及他勇,馬不及他好,都被落在了後邊,這就給了許騎圍攻他的機會,並力來攻的這四騎一個在張遼的左前,一個在其左後,一個在其右後,一個在其前麵,組成了一個包圍的架勢。
何儀望之,隻見:
張遼以戟格擋,用戟頭上的枝兵,也即橫刃,把最先從左前邊擊殺過來的那支鐵矛的矛尖勾住,然後向側拽動,對方的許騎力氣沒有他大,長矛由是脫手,張遼戟柄翻轉,使被橫刃勾住的長矛落地,隨之橫掃而回,打在那個許騎的身上,那個許騎如重萬鈞之擊,被從馬上打得橫飛出去,落於十餘步外的地上,大口吐血,掙紮不起。
然後,張遼無視左後、右後同時繼隨刺來的兩支長矛,持戟向右後猛/撞,先用戟尾把右後的那個許騎打落馬下,繼而緩出左手,從馬身上取出一支短戟,向左後擲去,正擊中左後那個許騎的麵門,那許騎的臉上血噴如泉,叫也沒叫一聲,栽倒馬下,兩支長矛有一支刺在了張遼身上,不能刺透他的鎧甲,也沒能把他刺落,隻是使他在馬上晃了下身子而已。
緊接著,張遼叱吒催馬,避開前騎刺來的矛,直衝過去,那騎不及應備,被他馳至近前,回矛再擊已經是來不及了,急忙轉馬逃跑,露出了後背給張遼,張遼舉大戟下砸,中其背部,力氣之大,把這個許騎的坐騎都砸得跪倒在了地上,濺起積雪、冰渣,與血相混。
僅僅兩個呼吸,四個許騎中的勇士儘數被殺。
張遼威風凜凜,橫戟再呼:“飛兒何在?速來決死!”
許騎震駭,無人敢前。許騎一停下前進,後頭何儀縱是再急,路被擋住了,也沒辦法圍擒張遼。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張遼兜馬轉回,與那十餘精騎、外圍遊擊的數十遼騎會合,壓著已經變好隊形,開始突圍的遼部主力之陣,徐徐向北邊撤離。
向北行有二十餘裡,見許兵沒有追趕了,張遼令部曲稍微休整,又遣騎去營中打探情況。入夜後,那去打探情況的騎兵帶了幾個路上碰見的營中潰卒回來,張遼細問之,卻才知道,原來竟是被張飛攻破的營壘,他大怒之極,恨恨說道:“必要斬此賊於馬下,方解吾恨!”
許顯給張飛的軍令是攻破了張遼營壘後,便回騎夾攻張遼,卻因雪地難行,他沒能趕得上,到得戰場時,張遼已經撤遠,卻從部曲那裡得知了張遼的辱罵和勇猛,他勃然大怒,顧對從吏說道:“不虜此賊,誓不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