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貞心道:“袁術是不是傻?”
看著放在麵前案幾上的軍報,荀貞真懷疑自己看錯。
戲誌才注意到荀貞呆呆地目觀軍報,一言不發,好像非常吃驚的樣子,說道:“明公,袁公路自以公族子弟,無有長才,向來以氣高人,‘路中捍鬼’者是也,隻不過是憑家聲而乃為世知,方今他據南陽一郡,環邊皆大雄,縱折節儘謀,亦或無能為也,卻竟毀盟犯豫,觀其舉動,猖狂放肆,妄男子耳!”頓了下,見吸引到了荀貞的注意力,接著往下說道,“唯其人雖妄,到底袁姓,孫侯遠在河內,聞與張稚叔戰正酣,隻怕難以及時回師,孫侯遲歸,則豫內無人可抗其名,兼以呂布,戰將也,橋蕤、紀靈亦非庸夫,因是黃公覆兩戰皆敗。明將軍與孫侯相與莫逆,事急從權,當此之時,不宜再循舊章,忠之見:可即擇精兵強將速援汝南。”
戲誌才的這番話總共說了三層意思。
袁術是個無知狂妄之徒,這是第一層意思。袁術雖然狂妄,到底是袁家子弟,孫堅遠在河內,被他留在豫州的徐琨、弘谘、朱治、黃蓋等大多出身不高,又是外州人,在名望上無法與袁術抗衡,由此導致汝南的強豪紛紛投從呂布等,致使黃蓋連敗,此是第二層意思。漢家製度,州郡長吏無詔不得擅出境,現下這條規定雖早已是名存實亡,荀貞此前攻徐州、月餘前攻泰山都是無詔而行的,但他與孫堅畢竟是盟友,要表示尊重,所以今年四月入魯,他首先做的事情就是征求孫堅的同意,然而“事急從權”,既然荀貞與孫堅是盟友,莫逆於心,那麼現下汝南告急,這個時候就不必再等著孫堅請他入境再去馳援了,此為第三層意思。
荀貞點頭表示同意,又再看了一遍案上的軍報,將之丟在邊兒上,摸了摸頷下的短髭,心中已有決斷,說道:“誠如卿言,呂奉先,戰將也,不可小覷,於今他又連勝,士氣如虹,更不能輕視。……我意檄徐將軍馳援,卿以為如何?”
孫堅認為荀貞會遣許顯帶兵援豫,但荀貞首先想到的卻不是許顯,而是徐榮。
徐榮和呂布都曾在董卓帳下,兩人皆出自邊地,人各驍勇,俱善騎戰,而且戰術修養都很高,呂布不必說,徐榮可是打敗過孫堅,也打敗過曹操的。並因與呂布嘗同為董卓部屬之故,想來徐榮對呂布以及他麾下諸將校們的用兵風格應該都較為熟悉,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荀攸、荀彧、張昭等也在座。
荀攸想了一想,有點不同的意見,對荀貞說道:“陳元悌在揚州,近月活動頻繁,數與豫章、丹陽、會稽、吳等郡使者來往,也許會有異動。陶恭祖在丹陽,劉正禮不告而彆,目前雖尚未發現他的行蹤,然料之他必不會去兗、青、豫,十有八九是去了揚州,此二君與明公皆不睦,陳元悌如是得到了他兩人之助,九江、阜陵定有鏖戰。此時檄徐將軍援豫,似略不妥。”
荀貞兵入泰山不久,劉繇就悄悄地離開了下邳,走時,連陳家都沒告訴,州府聞訊之後,令各郡尋其蹤跡,然而直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劉繇的人,計算時日,他應是已經出了徐州的地界。
——劉繇之所以悄然離徐,不需問,自是因荀貞進攻兗州之故,他身為劉岱之弟,劉岱在兗州沒有外敵時,他可以自重聲價,不去投奔,而今兗州有了徐州這個強敵,他當然就不可能再僅是獨善而已了。退一步說,即使是為了他本身的安危,他也是不能夠存身“敵域”的,設想一下,萬一荀貞抓住了他,叫他勸降劉岱,該如何是好?這種可能性固然極小,微乎其微,幾無出現之可能,然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卻也不可不防。
荀攸的判斷很對:劉繇之所以來到徐州,乃因青州黃巾眾多,他是為避亂而才南下的,此時自不會回青,他之前沒有去兗州,現下徐州已儘露吞兗之意,他單槍匹馬的,即使去了兗州也沒有多大用處,幫不到劉岱,所以他也更不會去兗州,豫州是孫堅的地盤,他定也不會去,至於荊州,太遠了,他大約也不會去,隻有揚州,是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
揚州在徐州南邊,陳溫與荀諶等間有矛盾,如果能說動陳溫發兵攻九江,徐州至少在短期內必就無法再圖謀兗州了。
劉繇極有可能是去了揚州奔陳溫,陶謙與荀貞有失州之仇,縱是他年齡大了,可能不再有雪恥之心,但他的兒子、舊部會怎麼想?卻是說不好。陶謙在徐、揚間很有名氣的,劉繇既是宗室,又是公族子弟,與劉岱兩人年輕時就以“二龍”之名聞於東夏,在徐、揚間亦有高名,其兄劉岱現又是兗州刺史,當年討董的諸侯之一,陳溫若是得了他兩人之助,聲勢定然大漲。
是以,荀攸勸諫荀貞,不要在這個時候把徐榮調走。
徐州五郡的駐兵,除守禦本郡之外,各有彆的職責,防範揚州、援助九江便是廣陵的任務。
荀貞思忖片刻,以為然,心道:“令儀不可離廣陵,如此,就隻能調君卿了。君卿持重,果決敢斷;布等雖勇,益德可比。再以許公從軍,佐以吾族俊秀,文台即使遲歸,亦足可禦敵。”
“許公”,是許劭。許劭,汝南平輿人,許氏也是數代公族,許劭的從祖、從父、從兄,祖孫三代並為三公,其家聲雖不及四世三公的袁氏,但許劭的名望可要比袁術高得太多,早年月旦評盛行一時,莫說袁術,便是袁紹也畏懼許劭的評議。遣許劭從軍,可以抗衡袁術在汝南的影響力。荀氏雖為潁川右姓,然與汝南士族多有交往,再遣一兩個荀氏的傑出子弟隨從入豫,既有助增強部隊在地方士族中的號召力,通過展示荀家子弟的風采,也有利於進一步地提振荀氏在汝南的名望,可謂兩全其美。
思之慮定,荀貞說道:“公達所言甚是。劉正禮行蹤不見,九江確需加緊防備,令儀不能離境。這樣罷,便檄君卿帶部援豫。許公子將德高望重,吾意請他從軍,以助聲勢,如何?”
張昭與許劭雖然相識未久,關係不錯,他笑道:“若有許公從軍,擊滅呂布等,如唾手之易。”
荀彧、戲誌才等也都讚同。
戲誌才看了眼荀攸、荀彧,然後看向荀貞,笑道:“如能請得許公從軍,自是最好不過。隻是許公清高士,不可使久勞於俗務,儒林荀君與汝士多善,若能跟從入豫,必有補益,明公何不亦使之從戰?”
“儒林荀君”,說的是州儒林從事荀愔。荀愔字仲德,博學典章,“八龍”之後,與荀彧是從兄弟,在與荀貞同輩的荀氏子弟中,他是一個佼佼者。荀貞心道:“英雄所見略同!”對戲誌才微微一笑,顧對荀彧、荀攸、張昭等人說道,“誌才言之有理,那就讓吾弟也從軍一趟罷。”
諸人皆道:“如此甚好。”
荀貞又道:“孟塗從擊泰山,進戰據守,差強人意。布等北地名將,可使小兒輩稍睹其勇。”檄令,“傳檄孟塗,令接檄即日帶本部至君卿營聽令。”又令道,“傳檄君卿,令整備各營,侯許公、仲德、孟塗到營中,便即援豫。”
幕府的長史袁綏等也在堂上,離席起身,恭聲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