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下相見,問過姓名,此人果是劉繇。
荀貞揖而笑道:“君入徐月餘,吾數請而不得君至,至今方得一見,吾思之久渴了!”
陳瑀在旁笑對劉繇說道:“將軍至縣,過縣寺不進,先造訪君,對君確是思渴。”
劉繇知道荀貞來淮浦,但沒有想到荀貞才進淮浦的縣城,居然連縣寺都不入,就直接來造訪他,還禮答道:“鄙鄉賊亂,繇不能佐州定平,棄家南來,已是深慚,複有何麵目拜見將軍?”
劉繇在被朝廷除為侍禦史之前,是在青州州府任職,所以有“不能佐州平定”之語。
荀貞說道:“吾與君雖是初見,然久聞君名,君之德、能吾略有知,君此言太過自謙!”
劉繇請荀貞等登前院的正堂。
正堂不大,坐不了太多人,荀貞隻帶了荀彧、戲誌才、張昭等數人入內,把餘人皆留在院外,樂進、淮浦長吏、陳瑀兄弟也坐陪堂下。劉繇來淮浦時,除了帶著妻、子之外,還帶了幾個用慣的親近仆、婢。荀貞等坐定不久,自有婢女奉上茶湯。
劉基年歲太小,本是無有資格相陪的,荀貞喜歡他的可愛穩重,特地把他也叫進來,令坐在自己的席邊,看著劉基小大人也似,一本正經地坐好之後,他笑對劉繇說道:“吾子季夏尚幼,吾唯望待其年歲稍長後,能與令郎一樣,少而知禮,使人觀之則喜。”
劉繇說道:“犬子無狀,焉敢受將軍讚譽。”
荀貞笑道:“貴鄉多士,太史子義篤烈,左子邑善書,又有李、王諸姓,俱郡名族,未知諸士之中,最優者何人?諸姓之中,最盛者何族?”又笑道,“料以諸姓,當以君家為盛。”
左子邑即左伯,善八分書,又甚能造紙,其所造之紙便是鼎鼎大名的“左伯紙”,與張芝筆共為書家妙品,蔡邕每作書時,非左伯紙不妄下筆。雲台二十八將之一的李忠是東萊人,其族裔在東萊繁衍至今,頗為興盛。王氏亦東萊大姓,王豹、王翁兄弟各有聲名。當然,話說回來,王、李雖為大姓,比起劉繇家族卻還是相差甚遠的。
劉繇答道:“方今兵亂,能為朝廷清平海內的便為佳士。至若名族,袁本初在冀,袁公路在荊,陳元悌在揚州,君牧徐,曹孟德在東郡,君兄守九江,鄙鄉諸姓,何如將軍州裡!”
袁紹、袁術、陳溫、曹操都和荀貞一樣是豫州人,換句話說,現今海內諸州,富庶的地方大半為豫州人所控,故此,劉繇有此一答。
先是荀貞道相思之渴,劉繇以“不能佐州平定”作答,繼而荀貞稱讚劉基,劉繇又客套回答,再之後劉繇又以“清平海內的便是佳士”以及“鄙鄉諸姓,何如將軍州裡”來回答荀貞與他拉關係的問話,便是再不敏感的人,此時也察覺出了劉繇對荀貞似有抵觸心理。
荀貞撫髭須而笑,稍頃,說道:“君言甚是!海內鼎沸,士自當以能芟亂除暴者為善。”
坐談不移時,荀貞起身告辭。
劉繇送荀貞等到院門口,止步不再行。
陳瑀借故落於荀貞等之後,待荀貞等人稍微走遠後,他拉住劉繇的手,埋怨說道:“荀鎮東數延請君,而君不往,今鎮東至縣,過縣寺不入,親先訪君,意何殷殷!君奈何不肯稍屈己!”
劉繇不肯屈己以待荀貞,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的,他與陳瑀親善,也不相瞞,正色直言答道:“荀鎮東雖有禮賢之風,昔治魏郡,不畏強暴,亦嘗有令名,而今攻徐、窺兗,漸顯豪橫,非我同道。為避賊亂,我才不得已南下徐州,暫居而已,何必與他結交!”
陳瑀知道劉繇在朝中有人,以他的家聲、名望,隻要遇到合適的機會,就必會再次得到朝中的詔拜,他現雖未就任,但已被朝廷拜為侍禦史,如再得詔拜的話,依照慣例,隻要不任為朝職,“禦史外任,動據州郡”,即可掌權於州郡,或為二千石太守,或為一州刺史。有這樣的底氣,又與荀貞不“同道”,如他所說,也就的確沒有與荀貞結交的必要了。
陳瑀無可奈何,知不能說服劉繇,隻好使勁晃了晃他的手,說道:“正禮!正禮!”抬頭看去,見荀貞等漸將要行至裡門處,不好再與劉繇多說,隻又說了一句,“鎮東素以寬仁著名,想來必不會怪罪於君。君既不願與鎮東結交,安心居此便是。”說完,匆匆地追趕荀貞等而去。
出了裡門,上到車中,荀貞問戲誌才、荀彧:“卿二人觀劉正禮何如人也?”
荀彧答道:“人如其字,正而守禮。”
戲誌才答道:“非將軍所能用。”
荀貞認同戲誌才的判斷,歎道:“惜乎!”
戲誌才問道:“將軍惜什麼?”
“我為東萊的百姓惜。劉正禮如肯為我用,東萊黃巾何足平也!”
自起兵起來,尤其掌牧徐州之後,荀貞幾乎沒有被人拒絕過,此回造訪劉繇,雖早有心理準備,知道劉繇不能被他所用,可卻也沒想到劉繇這麼不給麵子,對答之時,不僅態度木然,而且言談帶刺,他雖是豁達,也有點不高興,剛才在張昭等人麵前沒有將不滿露出,這時車內無有外人,隻有戲誌才、荀彧,他卻是情緒難抑,說出了這麼一句類若“牢騷”的話來。
“焦和清談之士,無能為也,必敗。東萊之賊,早晚還得將軍蕩平。”
荀貞話說出口,便即後悔,見荀彧不作聲,遂轉換話題,笑問道:“文若,適才卿言劉正禮人如其字,給以褒譽之讚,可是憂我會治罪他麼?我是何樣人,卿難道還不知曉?”
荀彧答道:“彧知將軍固不會因此而治罪劉正禮,之所以褒譽他,隻是在說實話罷了。”
荀貞哈哈一笑。
車外有人馳馬至,稟道:“將軍,有一人自稱東萊太史慈,求見將軍。”
荀貞聞言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