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禮說道:“荀公愛民,讓人敬佩,隻是鄙郡兵少民寡,恐難與荀公共舉此事。”
聽得他這麼說,劉備、郭嘉對視了一眼,兩人與關羽起身,行禮告辭。
這出乎了薛禮的意料,沒想到劉備、郭嘉這麼乾脆?
薛禮下意識地看向倉由。
倉由也很驚訝,見劉備三人已經行過了禮,看著是真要轉身就走,急忙倉促離席,說道:“君等遠道而來,道路寒苦,當在鄙郡休息兩日方是,何必著急就走?”
劉備神態忠厚,言辭客氣地說道:“我等不是回廣陵。”
“那是?”
“我家府君還給了我等另一項任務,需我等儘快完成。”
“是何任務?”
“我等臨行前,我家府君交代:彭城薛公惜民重義,或不會願興兵戈,如果被薛公拒,可入沛郡,向孫將軍借兵。”
倉由怔了一怔,說道:“向孫將軍借兵?”
“正是。”
劉備頓了一頓,衝著堂上呆坐的薛禮又行了個禮,笑道:“待到那時,少不了還要再請薛公幫忙。”
“請我幫忙?”
“夾而擊之,兵法之道。來日取下邳,我家府君由南而發,孫將軍則必會由北而下,由北而下,自就少不了要向明公借道。”
薛禮心中咯噔一跳,頭個想到的便是“假道滅虢”的故事,心道:“借道?借道!”臉上不能再保持端嚴的神色,眼中透出了駭然和驚懼,眼見劉備、郭嘉都是嘴角帶笑的模樣,心中又不由想道,“莫非剛才他倆請我出兵相助荀貞,隻是在為孫堅找假道我彭城的借口?”
他追悔不已,後悔不迭,隻悔剛才沒用答應劉備、郭嘉的請求,可自矜身份,不願因此露怯,卻又不好立刻改口,隻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倉由。
倉由也是心中驚駭,孫堅兵精將勇,如由他率兵入境,這彭城的主人不必多說,肯定是要換一個人來當了。
他忙堆出笑容,擋住劉備等人的路,不讓他們走,說道:“君等稍駐,且莫急走。荀公興兵,上順朝廷,下應百姓,此大義之舉也,正如玄德兄適才所言,我家府君也是一個愛民重義的人,對此事,斷然不會袖手旁觀,隻是,至於該到底如何襄助荀公,我等不妨再細細商議。”
劉備、郭嘉再次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笑意。
“要求薛禮列兵郡界,以牽製陶謙部分兵力”之事,也就是他們此次出使的目的,已經成了。
確如劉備、郭嘉所料,在接下來的會談中,薛禮痛痛快快地答應了荀貞的要求。
郭嘉趁機又提出了兩個附加的要求,一個是買糧,一個是買鐵,上頭有“孫堅借道”壓著,薛禮這回沒有再有半點推脫,一點折扣沒有打的,完全答應了郭嘉的所請,不但答應所請,還因荀貞興兵是“順天應民”之舉,而主動提出願意給荀貞一個低價。
當晚,劉備、郭嘉、關羽等在彭城郡府住了一夜。
次日,諸人辭行,薛禮親將之送出府門,倉由則把他們送出了縣門。
離開了彭城縣,郭嘉勒馬暫停,回顧縣城,對劉備說道:“薛彭城眼高手低、膽薄誌遠,今迫於威懾,雖答應了君侯的要求,可這個‘答應’,實在是不很可靠啊。”
“他既已應下,豈還有反悔之理?”
“我是擔憂陶恭祖啊。”
“奉孝的意思是?”
“不錯,我正是憂陶恭祖會遣人來拉攏薛彭城。”
陶謙和薛禮雖然不對付,但就目下的形勢而言之,陶謙和薛禮之間的矛盾已不是他們彼此間的“主要矛盾”,他們兩人各自現在所要麵對的“主要矛盾”,都已經變換成了荀貞。
荀貞如得下邳、徐州,陶謙將無立身之地。
而就不要說得徐州,荀貞隻要得到下邳,他的兵馬就隨時可扣彭城之門,對薛禮來說,這便是陶謙之外,又多了一個威脅。
那麼在這種情況下,陶謙是極有可能遣使來見薛禮,與薛禮定盟的,而從薛禮一貫來的表現看,他還真是十有八/九就會答應陶謙的盟約。
一旦薛禮答應下陶謙,希望他牽製陶謙部分兵力的這個目標,自然也就沒有辦法達成了。
劉備說道:“此事確有可能,那以奉孝高見,該如何應對才好?”
“這一點,你我能看出來,君侯又豈會看不出?君侯所以仍舊還是遣我等來見薛禮,所為者,不過‘上下兩求’罷了。”
“‘上下兩求’?”
“如薛禮果肯誠心相助,列兵郡界,自是最好不過,此為‘上求’;薛禮如不肯相助,改與陶謙為盟,而有你我來這一趟,嚇他一嚇,料他定然也不敢直接出兵相助陶謙,此為‘下求’。”
“若非奉孝說明,我是怎麼也領會不了君侯的這兩重目的。能人高士,果非愚者可及。”
郭嘉一笑,說道:“校尉寬厚誠義,能得人死力,人傑是也,何需過謙至斯!”
劉備、郭嘉、關羽等順利完成使命,自歸東陽。
回到東陽,兩人上書荀貞,把見薛禮的詳細經過,以及薛禮願低價賣糧、賣鐵,並及在下邳沿途的所見都一一寫得清楚,隨之,遣人快馬送去郡府,麵呈給了荀貞。
這時,已是初平二年,過了正旦數日了。
……
這個新年的正旦,陶謙過得很不痛快。
大早上的,他獨坐在書房中,說是看書,其實完全看不進去。
不痛快的原因有好幾個。
總的來說,可分為兩塊,一塊兒是私事,一塊兒是公事。
私事這方麵主要是兩件事。
一個是他的兩個兒子還是那麼不靠譜,不能委以重任。眼看著每過一年,陶謙就老一歲,歲月相催,而徐州這麼大的一塊基業,卻竟似是後繼無人。
一個是他後宅兩個得寵的妾侍爭風吃醋,不管陶謙見到兩人中的誰,這人都必會說另一個的壞話,讓陶謙想在溫柔鄉裡避開一點現實的無奈也是不能。
公事這方麵主要也是兩件事。
一個是正旦這天,來謁見他,或給他送禮恭賀新年的人比往年少了一些。
一個是他召臧霸來見,臧霸來雖是來了,可一見麵就是要兵要糧。
私事也好,公事也罷,陶謙其實自己也知,之所以他會覺得公私不順,事事不諧,不管看見什麼都覺得不痛快,歸根結底,根子還是在荀貞身上。
這世上若無荀貞,或者如果荀貞不在徐州,那今年的正旦,本該是這幾年來陶謙過得最痛快的一個正旦了。
董卓亂政,天子遷去了長安,關東無主,諸侯興起,沒有了朝廷的綱紀詔令,放眼看周邊無不是兵強者為雄,當此這般數百年難逢的良機,他坐擁一州之地,這是何等的好運道?本該此時此際,正是英雄丈夫大展手腳、以立事業的絕佳良機!若無荀貞,至遲到今年春夏,他自覺就可把彭城、廣陵徹底納入手中,然後再以五郡為資,北上南下,西出中原,即便成不了千秋偉業,追隨春秋時齊桓公的事跡,做一個“九匡諸侯”的霸主卻不是沒有可能。
隻奈何,世上有一個荀貞,這個荀貞還偏偏就在徐州!
想起前兩天廣陵的細作來報:近日廣陵兵調動頻繁,糧秣征運,荀貞似有興兵之意,陶謙更是覺得心頭發堵,丟下手上的書,看向室外,見院中樹木凋零,枯枝萎乾,越發不痛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