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歡飲,通宵達旦,至天亮方散。
諸將中酒量淺的,早醉得人事不省,荀貞令典韋帶衛士把他們扶到後院休息,酒量好的也大多已然醉了,說起話來大著舌頭,走起路來歪歪斜斜,荀貞也令典韋把他們扶到後院去休息。
許仲、荀成等人因為責任重,在酒宴時沒有喝多少的酒,蘇則、陳到等人是今天各營的值日軍官,也沒喝多少,還有幾個平時滴酒不沾的,這些人則沒有留下,分彆拜彆荀貞,各自還營,坐守軍中。
荀貞喝了不少,饒是他酒量還行,也頗覺醉意,回到後宅,陳芷早叫唐兒給他熬下了醒酒湯,他大口地喝了兩碗,大冷天的又用涼水衝了個澡,酒意去了八分,頓覺精神一振。
戲誌才、荀攸、荀彧、陳群諸人肩負著此次進兵下邳的各項準備職責,故而都沒有喝多,趁荀貞洗澡的空兒,他們也各喝了點醒酒湯,盥洗一番,然後聚在後宅的書房中,等待荀貞。
陳群把窗戶推開,冰涼的空氣撲麵而入,幾人中有本來稍覺困倦的,也立時清醒了起來。
戲誌才踱步到門口,挑開厚厚的棉布門簾,望外邊看去,見遠遠的後宅門口,典韋帶著衛士們還在或扶或抬著大醉的軍官們進來,笑顧荀攸三人,說道:“軍心可用,士氣甚嘉啊。”
喝了一晚上的酒,荀攸倒不覺得困,隻是太陽穴有點疼,他一邊用手揉捏,一邊接了戲誌才的腔,說道:“自君侯起兵起來,曆戰多勝,實常勝之軍,又討董功成,光複了洛陽,軍中的虎士們心氣正高,回到廣陵休整了這幾個月,養精蓄銳又足,軍心可用,自是正常。”
荀彧覺得有點冷,看見案後的席上有塊毯子,便拿過來,遮蓋在膝上。他坐好的時候,正好荀攸把話說完,他因而接口說道:“雖是軍心可用,此次擊取下邳,亦當慎重。”
荀攸點頭說道:“這個自然。”
昨晚宴請諸將,陪從荀貞的文士不止他們四人,程嘉等也去了,但散席之後,程嘉等人有的大醉,被扶去了房中休息,有的今天還有公務,已經告辭離去,隻有戲誌才、荀攸、荀彧、陳群四人,因或為荀貞軍事上的謀主,或了解廣陵政務,或總責著軍中財糧之故,留了下來。
看起來,荀貞在用人上“偏私”,戲誌才這四個而今在荀貞帳下最有影響力的人,或是他昔年在潁川時的舊交,或是族人,或是姻族,沒有一個“外人”,但一來,用“鄉人”、“族人”掌權本就是通行之事,二來,戲誌才等四人確是皆有大才,戲誌才、荀攸兩人不用多說,既有高才,資曆也深,荀彧雖是新來的,資曆上有所不足,可就在這麼些短短的時日裡,他已把廣陵上下的政、農諸事搞了個清清楚楚,荀貞近期下發的行政命令,其實很多就是由他起草成文的,而年紀最輕、資曆也淺的陳群,自荀貞把軍中的財糧事委托給他之後,他也將之管理得井井有條、公正清明,所以,軍中的將校、府中的那些幕僚們對此卻是都沒有什麼異議。
荀攸回答過荀彧,轉問陳群:“長文,前些天君侯就讓你儲糧積械,你準備得怎麼樣了?”
陳群答道:“幸賴邯鄲與蒲二君,群足不出營,糧、械已然頗足。”
邯鄲,是邯鄲榮;蒲,是蒲滬。
討董時,為鼓舞士氣,荀貞大規模地任命了一批校尉以上的軍官,邯鄲榮因其過往的資曆和功勳,得被表為督糧校尉,那時他的主要任務有兩個,一個是征糧,一個是押送,現下回到了廣陵,不再需要他有時親自上陣,押送糧草了,但因荀貞了解他的脾性,知道他是個雷厲風行的人,故而沒有改變他的職銜,把依照命令從各縣征收糧秣之事全部交給了他去掌責。
——現今荀貞軍中糧秣的來源有二,一個是之前的屯田,一個是從各縣征收,因為之前屯田的範圍不是太大,而這次屯田的範圍雖然得到了不小的擴大,可離收獲尚早,故而目前來說,主要還是依靠各縣。
蒲滬是個多才的人,會治水,也精冶煉,廣陵有銅山,荀貞造的有冶煉場,以前是由魏光等人掌責的,現在荀貞把此事轉交給了他,由他負責。
——荀貞的這個冶煉場,主要分為兩塊,一個是冶煉農具、日常用具,還偷偷製錢,這一塊兒用的是銅,再一個就是製兵械了,這一塊兒也有用銅,但大部分用的還是鐵和鋼,至於鐵的來源,有的是從糜竺那裡買來的,有的是從彭城國買來的。彭城產鐵,對荀貞買鐵的需求,彭城相雖非完全配合,可也保持了持續地供給,也正因此故,彭城相雖不肯全麵地倒向荀貞,反倒有利用荀貞抗衡陶謙、從而自保其地位的心思,可荀貞卻還是能一再地忍讓、遷就他。
“錢呢?”
“有藏功曹、袁主簿、秦上計相助,錢亦頗足了。”
陳群資曆雖淺,可身出名門,他的祖父陳寔名重天下,前幾年去世時,從各地趕來致悼會葬的士人、門生有三萬多人,有這樣的家聲,再加上他是荀貞的姻族,並且他本人又不是傲慢自大之輩,不但有才能,為人亦謙遜,所以各方麵的人員都願意積極地配合他完成任務。
戲誌才這時笑道:“卿非但長文,亦長財也。君侯使你掌軍中財糧,正是得人其用。”
說話間,戲誌才瞧見荀彧麵色莊重、正身危坐地在席上,遂笑道:“室內又無外人,文若,何必如此拘禮,……我看你麵色深沉,可是在考慮進兵下邳之事麼?各縣而今的農、政諸事如何?”
荀彧說道:“郡中農、政諸事皆好,即使今日起兵,也斷然不會生亂。……誌才,我不是憂慮此事。”
“那是?”
“雖說較之陶恭祖,無論從人心,還是士氣,君侯皆占優,可此戰的關鍵,卻還是在泰山兵和彭城啊。”
之前的議論上,荀彧等人都認為荀貞在軍事、政治上的很多方麵都占優,並且提出了解決荀貞所提出來的“兵寡、地狹、糧少”這三個不足的地方的辦法,其中一個就是儘力拉攏臧霸,使他至少不為陶謙儘死力,同時說動彭城相,讓他至少能出兵郡界,以給陶謙造成壓力。
戲誌才頷首說道:“確乎如此。”
荀彧說道:“而今既已定下來年二月進取下邳,泰山兵和彭城那邊也該再遣人去了。”
荀攸說道:“此二地事關全局,這回遣去做說客的,卻需得精細挑選。”
戲誌才問道:“卿等以為該遣誰去最好?”
荀攸對該何人去見臧霸早有腹案,答道:“程君昌去過琅琊,見過臧霸,此次仍以他為主當是最好。”
戲誌才問道:“彭城那邊呢?”
對該何人去見彭城相,荀攸有點遲疑難定,他說道:“玄德去過彭城,但此次……。”
“玄德寡言少文,似難當此任?”
“我正有此慮。”
陳群插口問道:“秦上計如何?”
“秦文表文雅高士,如是往見州中士人,他自是最好人選,惜乎威橫不足,卻是難說彭城。”
通過和彭城相的接觸,荀攸認為他是個狡賴、不重信用的人,對這種人,隻用文辭、文雅是說不動的,關鍵時刻,也許還得需要一點霸道,秦鬆隻有文雅,沒有霸道,顯然不行。
陳群撓了撓頭,說道:“那該何人最好?”
聽得門外腳步聲響,諸人看去,是荀貞來了。
荀貞見戲誌才挑著門簾,立在門口,笑道:“不冷麼?”戲誌才讓開路,請他入內。荀貞入到室中,覺冷風拂體,轉眼瞧見窗戶大開,又笑了起來,說道,“難怪誌才立在當門不覺冷。”
陳群忙過去要關窗。
荀貞止住了他,說道:“開著罷,有點風,人精神,……你們剛在說什麼?”
陳群答道:“討論去琅琊、彭城的使者人選。”
“可有定議?”
陳群看向荀攸,荀攸答道:“我以為君昌可赴琅琊。”
“彭城呢?”
“玄德寡言,文表少威,似皆不適。”
“誌才、文若,卿二人可有舉薦?”
荀彧說道:“我有一人,文武兼資,高才亮能,膽雄心細,如使之前往,必不辱君命,隻是此人年歲稍輕,恐君侯不肯委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