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西去長安後不久,荀貞、孫堅填平了諸帝陵、清掃過了洛陽皇城,亦帶兵歸還潁川。
為天下矚目的荀、孫討董之戰,由此暫告一個段落。
因轘轅關的董兵已棄關而逃,故而荀、孫此次自洛東返,未走來時的原路,而是過偃師、經緱氏,徑往東南而行,過了緱氏縣,再往前行不遠便是轘轅關,而過了轘轅就是潁川郡界了。
這段路程總共隻有一百六七十裡,不到兩百裡地。
荀、孫行軍雖不甚快,可也隻用了兩三天就可遠見轘轅關卡了。
這晚駐營轘轅關外,荀、孫預備次日進關。
當夜,有急信從陽翟送來。
孫堅是潁川太守,因這道急信名義上是送給他的。
他瀏覽過後,不顧時已夜深,當即遣人速去請荀貞過來。
典韋諸虎衛舉火在前,護衛著荀貞來到孫堅營中。
見到荀貞,孫堅沒有多餘的話,直接就把急報遞給了他,說道:“郡府郭俊諸君遣使星夜送來了此信。”
荀貞展開觀之,見這信卻是州府從事孔德寫來的。
信中的主要內容是恭喜荀貞、孫堅取得大勝,光複了洛陽,隨之在信尾之處,孔德筆鋒一轉,寥寥數語,提到了一件事:州刺史孔伷久病在床,州府為他延請了許多名醫診治,經過不間斷地治療,病情本已稍有好轉,可便在前數日,就在荀貞、孫堅大勝董卓的消息傳到州府後,孔伷的病情又急劇惡化,現已昏迷兩日未醒,眼看可能就要駕鶴西去了。
荀貞看完,把信還給孫堅,喟然歎道:“文台,你我出郡未久,不意孔公竟病重至此。”
孫堅撇了撇嘴,說道:“看孔從事信中所言,這孔豫州的病本已好轉,卻在聞你我二人兵勝複洛之後而忽又惡化,……貞之,他這分明是因疑懼你我兩人之故而致病重的啊。”
孫堅的這個分析很有道理,荀貞也是這麼想的,但心中這麼想,荀貞卻不想嘴上這麼說,他神色不變,沒接孫堅的這個話茬,轉而說道:“文台,今董卓雖敗,司隸半境猶在其手,豫州臨司隸,正處在對抗董卓的前線,不可一日無主,卻奈何孔豫州竟病重昏厥?”
“卿的意思是?”
荀貞先時表孫堅為潁川太守,其本意就是想用孫堅來控製豫州,從而可以成為自己在將來奪取徐州、以至爭雄天下時的一大助力,隻是當時一來大義在線、討董為重,二來孔伷已在豫州,故而不能直接表孫堅豫州刺史,隻能改表他為潁川太守,姑且算是做個鋪墊,現下董卓已敗,孔伷又病重昏迷,卻正是該到再表孫堅為豫州刺史的時候了。
“孔豫州臥病百日,不能起,無法視事,早就當以病辭。我欲表卿為豫州刺史,卿意如何?”
漢家製度,凡是官吏久病,夠百天而病尚未好,為不影響地方上的政務工作,就要辭職。
不過如是細細算來,孔伷其實並沒有臥病百日,他的病一個是身體上的疾病,再一個則是因荀貞、孫堅而起的心病,時好時壞,而且早先時也不是不能視事,隻不過這幾天突然病重,以至昏迷罷了,按理說,是套用不上“凡病百日即需辭職”這條規定的,可是當今天下已亂,孔伷空有“名士”之名,而無軍旅之才,那麼在麵對荀貞、孫堅這兩個挾大勝之威、又挾光複洛陽之功歸來的如狼似虎之人時,他自就是沒有一點發言權,隻能任由荀貞、孫堅揉捏了。
孫堅倒是沒有想到過有朝一日他居然會能成為豫州主官的,——雖然荀貞說的是欲表他為“豫州刺史”,不是“豫州牧”,然而如今早非太平之時,已是到了兵強馬壯為勝之時了,那麼這“豫州刺史”和“豫州牧”在實際上也就沒有什麼差彆了,如無兵馬,便是空有一個“州牧”之銜也掌握不了一州之地,而如有兵馬,便是隻得一個“州刺史”之銜又有何妨?因而,他聞得荀貞此言,又驚又喜,說道:“這、這……,表我為豫州刺史?貞之,此事能成麼?”
荀貞表孫堅為豫州刺史,這很簡單,一個奏表就夠了,可要想坐穩這個位置卻就難了。
難在兩個方麵,一是州內,二是州外。
首先來說州內。
豫州是大州,州內名士多,士族多,曆年來凡是能出任豫州刺史的要麼為儒林名士,要麼便是出身自公卿貴家,就拿最近的這幾任豫州刺史、豫州牧來說:王允,出自名族,家為州郡冠姓,世代為宦,本人也有才乾,現為朝中尚書令、司徒;黃琬,也是出身名族,他的曾祖黃香做過尚書令,他的祖父黃瓊當過太尉,他本人在豫州牧的任後也出任過朝中的三公之位;孔伷,雖然沒有什麼才能,可他卻也是出自名門,知名天下,乃是很有名氣的一個士林名士。
孫堅和他們比,完全沒得比。
那麼以孫堅的出身,他能壓得住州內的那些名族、右姓麼?州內那些郡國的太守國相又肯會聽他的命令麼?
這是一個難點。
再一個說州外。
豫州地處中原,乃是兵家必爭之地,向來是難以坐守的,現今之時,又北有袁紹、南有袁術,袁紹、袁術之間,又還有張邈、劉岱等等的各路諸侯,憑孫堅的兵馬實力,他能抵得住這些人的虎視眈眈麼?
這是又一個難點。
荀貞對此,卻是早已想得清楚了。
他令侍衛在自己席後的典韋等人退下,又請孫堅把孫堅的左右也都退下,當帳中隻剩他與孫堅兩人後,他對孫堅說道:“袁本初覬覦冀州,袁公路意在荊州,如張孟卓諸輩,碌碌無為,不足提也,今能扶助漢室、討逆平亂、為民解倒懸者,唯數人而已,卿與我可算其二。卿如能得豫州,則卿在潁川,我在廣陵,東西呼應,攜聯成勢,縱有一時之內憂、外患,不足定也,卿又有何憂?”
孫堅聽出了荀貞的意思。
“孫堅在潁川,荀貞在廣陵”,這話的意思明顯是在孫堅得了豫州刺史位後,荀貞就要圖謀徐州。如荀貞真能占下徐州,那麼到得那時,豫州、徐州兩州結盟,確可算是一股強大的勢力,便是袁紹得了冀州、袁術得了荊州,荀、孫隻要聯手,也足能相抗了。
孫堅不覺地就又想到了那方傳國璽上,他心道:“方得傳國璽,便又將得豫州,……如我果能得豫州為資,再與貞之為盟,日後功業恐難言說!”又是激動,又是振奮,遂對荀貞說道,“此事果如能成,我自當與卿為盟,共討不臣,以扶漢室。”
話說到這個程度,兩人已經不需要再多明言了。
他兩個之前討董時雖也是盟友的關係,可那個盟友隻是為了單純的討董,算是一個軍事上的暫時結盟,但現在的這個盟約卻是完全不同,不單有軍事結盟的內容,而且也有了政治結盟的內容,並且這個結盟也不再隻是暫時的,而是一個長期的盟約了。
荀貞、孫堅相對一笑,兩人俱是心情振作。
不過在這振作之中,兩個人也各有一點忐忑,更有壓力。
就不說袁紹、袁術,便隻豫州的那些郡國守相、徐州的刺史陶謙,這些就沒一個是省油燈的,擺在他倆麵前,需要第一個跨過的難關便是他們。
好在有一點,現在袁紹尚未得冀州,袁術亦未得荊州,他兩人各有強敵需要對付,這就給了荀貞、孫堅立足豫、徐,從而徹底把此二州掌控在手的時間和機會。
荀貞使人連夜寫成奏表,以孔伷病百日應辭為由,表孫堅為豫州刺史,次日傳送各地。
同時,孫堅也寫了一道奏表,卻是表樂進為下邳相。
要說起下邳這個地方,和孫堅倒是有些緣分,孫堅在從朱俊討黃巾前即是在下邳郡的郡治下邳縣裡做縣丞,後來黃巾大起,做為孫堅的同郡老鄉,朱俊知其勇敢,遂乃表他為佐軍司馬,孫堅由是開始了他的沙場征程,由而飛黃騰達,從一個小小的縣丞一路做到了而今的縣侯、二千石。便是直到如今,在孫堅帳下從軍的戰士們中,尚有不少是下邳縣人。
下邳是個“國”,本有“國相”,荀貞到徐州時,這個國相尚在,後來他因病而亡,於是陶謙乃表笮融為下邳相,取而代之。
換言之,也就是說,現在的這個下邳相笮融並非是“朝廷命官”,而僅僅是陶謙任命的人。陶謙可以任命人為下邳相,那麼荀貞自也就可以請孫堅“任命”彆的人來做這個下邳相。
隻是,荀貞並非“蠻不講理”之人,所以為了不顯得吃相難看,需要找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罷了。
理由也好找,笮融這個人篤信浮屠道,也就是信佛,早先由朝廷任命的那個下邳相還在時,他就在下邳興辦法事、招引佛教徒,而今他成了下邳相,更是“肆無忌憚”,在下邳郡大起佛寺,並命下邳郡的百姓日夜誦讀佛經,又還下令免除佛教徒的賦役,這使得鄰近州郡的佛教徒們不斷地遷徙來入下邳,粗略算來,現在差不多已有千餘戶的外來佛教徒落戶在下邳了。
佛教這個宗教,當下之時,才剛傳入國內沒有太久,與太平道相比,兩者雖都是宗教,然而卻有截然的不同:一個不同之處是太平道是由本土自發產生的,而佛教則是通過官方的力量引入中原的,——洛陽城外有一白馬寺,荀貞在洛陽時也曾有去看過,這座寺廟是國內的第一座寺廟,乃是永平年間,由明帝親自下詔,遂乃得以修建的;再一個不同之處是太平道有反抗精神,太平道的信徒有“政治理想”,他們的理想是想要建立一個沒有剝削壓迫、公平公正的太平國度,也即張角所雲之“致太平”,所以他們最終會起來造反,而佛教則不然,佛教講的是超脫生死,以求解脫,沒有什麼政治理想,也沒有什麼反抗精神,多的是忍受今生、以求來世的觀念,所以相比太平道的“暴力革命”,佛教徒卻是“和平安生”得多。
因此二故,笮融雖在下邳大興佛事,以此一點,卻是不好奪其國相之位的,但不要緊,雖然不能從否定佛教這一宗教的角度下手,卻完全可以從“休養生息,憐惜民生”的角度下手。
天下方經黃巾之亂,又接著董卓亂政,海內動蕩,徐州境內而今盜賊頗多,民不聊生,可在這麼個情況下,笮融卻把從百姓身上搜刮來的錢財糧食大筆大筆地用在佛事上,這就是一個不可原諒的理由。
說到底,“士”這個階層,因受上層或民間的影響,雖也有信佛的,也有信讖緯之說的,還有信巫術、方士的,可就主流上來說,歸根結底信奉的還是儒教,那麼在此亂世之際,民如在水火之時,你笮融卻大興佛事,不顧百姓死活,這就是不對的,是政治上的不正確。
孫堅因而以此為理由,斥責笮融,表樂進代之為下邳相,這就完全說得過去了。
事實上,荀貞就算不找理由,也一樣是可以表樂進為下邳相的,隻是當今已入亂世,天子又被西遷至長安,詔令難下到四方,諸多州郡中,自相表舉、任命官吏的現象早已多有發生,比如荀貞、孫堅的這個“行某某將軍”之稱,比如孫堅之前的“潁川太守”、現在的“豫州刺史”,再比如橋瑁被劉岱殺後,劉岱表王肱代橋瑁而為東郡太守,等等等等,都是互表或舉表,所以,為了順應這個時勢,也是為了表現自己講道理,荀貞最好還是找一個理由為善。
——大家都在表自己人為官吏,荀貞不能橫插一杠子,不承認這個事實,如果想讓孫堅的“豫州刺史”,包括樂進的“下邳相”得到大家的承認,那麼荀貞首先就要承認笮融的這個“下邳相”是合法的,不能一方麵不承認笮融是合法的,另一方麵卻又自己去奏表某人為某吏職。
卻說荀貞、孫堅各自奏表過後,兩人拔營起寨,繼往轘轅關而去。
路上,荀貞對孫堅說道:“孔伷為州刺史時,幕府有一從事,名叫李延。文台,你還記得麼?”
孫堅說道:“怎不記得?當日我初到潁川,孔伷無禮,我入郡府尋他,孔伷駭不能言,其府中諸吏無敢近前者,唯此李延,雖貌不驚人,而卻獨仗劍衛孔伷榻前,斥我無禮。我當日歸營,記得還曾對你說過:我喜此人膽色。”
荀貞說道:“此次所以能表卿為豫州刺史者,孔德固有功也,而卿如能得孟續為用,方算不失人才。”
孟續,是李延的字。
荀貞說這次之所以能表孫堅為豫州刺史,孔德在這方麵有功勞,這話說得卻是:如無孔德的通風報信,那麼荀貞、孫堅就不可能提早知道孔伷已經病重昏迷,而如不能提早得知這個消息,那麼等到這個消息傳出,大家都知道後,可以想見,袁紹也好、袁術也罷,他兩人必是都不會坐視豫州落入彆人手中,很有可能會各自舉表屬下來做這個豫州刺史的,如待到那時,荀貞就不好再表孫堅為豫州刺史了,畢竟他、孫堅和袁紹還屬一黨,而袁紹還是“盟主”,袁紹已經表了人了,你荀貞再去表孫堅,這什麼意思?不就是撕破臉,要搶豫州,要開戰麼?
而現下因了孔德的報訊,荀貞、孫堅提早得知了孔伷病重昏迷這個消息,荀貞於是就可以趕在袁紹、袁術前表孫堅為豫州刺史,從而占了這一手先機。
這個先機是很重要的,袁紹雖是“盟主”,可荀貞已經表了孫堅來做這個豫州刺史,那麼就像袁紹在奏表彆人後,荀貞不好再奏表孫堅一樣,袁紹現下也是已經不好再奏表彆人來當這個豫州刺史了,不然就是撕破臉,就算袁紹一定要奏表彆人,那也沒關係,因荀貞先表了孫堅之故,孫堅也有借口拒不讓他所表之人入境,最多就是開戰而已。
那麼事情會不會發展到和袁紹開戰這個地步?以荀貞、孫堅度來,卻是不會的。
設想已下,袁紹圖謀冀州已久,而冀州卻尚未入手,那麼在此背/景下,想來袁紹是絕不會昏了頭,再表彆人來和孫堅搶豫州,另開一條戰線,為自己憑空額外添加一個勁敵了,也就是說,至少在袁紹這裡,孫堅的這個豫州刺史暫時算是被默認了。
那麼說了,為何之前袁紹可以另表周昂為潁川太守,搶孫堅的地盤,現卻不能再表一人為豫州刺史,再搶孫堅的地盤?這卻是因為,之前有董卓舉表孫堅為執金吾,不管孫堅應不應這個舉表,至少表麵看來,孫堅有了新的吏職在身,所以袁紹可以裝糊塗,另表一人來當潁川太守,而現下,荀貞表了孫堅為豫州刺史,明顯是孫堅不會去任執金吾這個職位,如是袁紹再表人來做豫州刺史,那麼於情於理都將會是說不過去的。
聽得荀貞此話,孫堅以為然,說道:“孔德素得孔伷信用,而今卻與你我暗送款曲,此人雖有名聲而實小人罷了,要說忠勇,還得算是李延,……隻是,卻不知李延此人能否為我所用?”
沒人喜歡三心二意的不忠之人,孔德此後肯定能得到孫堅的厚賞,可要想再能如在孔伷府中時得到重用,卻是難了。
正如孫堅所說,這李延果是忠誠,在得了荀貞表孫堅為豫州刺史的消息後,李延勃然大怒,召集府中諸多的大吏,並及州軍的校尉、司馬們,與眾人說道:“孔公雖臥病,然病不足百日,荀侯如何能便奏表孫潁川為吾州刺史?既不合典製,又無天子詔命,此不臣之舉也!昔我與荀侯相見,以為他乃心王室,頗多敬之,如今觀去,卻也是一個亂臣賊子!吾等當討之。”
府中諸吏、州軍的諸校尉和司馬麵麵相覷。
一人說道:“以董卓之強,尚敗於荀侯、孫侯,吾等如興兵討之,恐不勝也。”
李延怒道:“孔公為朝廷命卿、本州刺史,大義在我,州軍雖為荀侯、孫侯奪去一些,而尚有三萬之眾,合諸郡國之力,不下五萬雄兵,以此擊之,何來不勝之言!”
豫州的州兵被荀貞、孫堅奪去一部分後,孔伷回到州治,又招兵買馬,補充了不少兵力,雖沒有李延所說的“三萬”之多,可差不多也有此數。
州軍裡的一個司馬說道:“州軍雖近有三萬之數,可其中的新卒不能戰,荀侯、孫侯威名赫赫,老卒恐亦不敢戰,至若州內郡國:潁川今在孫侯之手,又是荀侯家鄉,難以指望;沛相袁公素來清亮,潔身自好,此次討董他尚且沒有遣兵,況乎擊荀侯、孫侯?汝南士人向與潁川士人結好,荀侯家為潁川名族,汝南怕是也不會派兵助我;陳王麾下固多強弩,可而今孔公昏迷不起,要想調他的部曲為用,難上加難;再有梁國,地狹兵少,亦難為用。……以此擊荀侯、孫侯,不敗也難!”
李延怒不可遏,說道:“孔公待汝等素厚,今當用人之際,汝等卻畏首畏尾,汝等就是這麼報答孔公的恩德的麼?”
孔德也在場,他這時說道:“孟續,你的忠勇,吾等皆知,可而今時勢不同,卻是不能一味的蠻乾啊!”
“如何時勢不同?”
“亂世已起,孔公如無病,自足能保吾州安平,然而如今孔公病重,已昏迷數日未醒,不能理事,州中現下無人做主,府內人心惶惶,倘若此時有外敵來犯,該當如何是好?孫侯威名善戰,又有荀侯為助,吾等如討之,敗固一死,不足懼也,可卻會使吾州人百姓受戰火兵災,又是何苦?反過來看,孫侯兵強能戰,他如能為我州刺史,卻實是吾州之幸,從此吾等就不必再憂外敵覬覦,足可以使百姓安居了啊!孟續,你又何必要執意拒之?”
見孔德居然也這麼說,李延知事不可為了,他解下印綬,放在案上,起身說道:“延清白家聲,不從亂臣賊子!汝等既欲迎孫侯為刺史,我當自辭。”
孔德挽留他說道:“為州人計,君何必如此!”
李延卻不肯回話,大步出了室內,往去後院,到得孔伷房中,在孔伷的病榻前拜了三拜,站起來對侍奉在邊上的孔伷的家人、子女說道:“州府將迎孫文台為吾州刺史,當其入府,我恐他會害孔公,汝等如願,我當護送孔公和汝等歸鄉。”
孔伷現在隻是病重,還沒死,如果他病再好過來,雖難以對孫堅造成多大的威脅,可畢竟是個麻煩,所以李延擔憂孫堅到了州府後會害孔伷。
孔伷的家人、子女聞之,沒有辦法,隻好聽了李延的話,收拾行李,用車載了孔伷,在李延的護衛下,離開州府,歸鄉去了。孔伷這一路上受了不少顛簸,不過倒是沒有因此病故,反而從昏迷中醒了過來,醒來也晚了,無法再回州府,隻能回了家中,隻是他雖醒了過來,病終究是未好,又過了數月,終還是駕鶴西去。李延沒有再回豫州,在孔伷的墓前守孝了三年,之後便落戶在了孔伷的家鄉。這些都是後來之事,卻是不需多提。
卻說豫州州府不願與荀貞、孫堅為敵,由孔德等人出府到潁川,迎孫堅入治。
河內,袁紹營中。
得報荀貞表孫堅為豫州刺史,袁紹頓時懊惱,對許攸、逢紀說道:“不意孔伷病重難起,卻竟被孫文台占了便宜!”
許攸說道:“明公何不表舉周昂為豫州刺史?”
周昂被袁紹表為潁川太守後,帶兵渡河,本是往潁川而去,後來荀貞、孫堅撤兵歸潁川,周昂自知不是荀、孫對手,遂乃轉歸河內,現下尚沒有回到郡內,仍在路上。
袁紹說道:“冀州未得,如何能再與孫文台爭豫州?”
許攸說道:“荀侯、孫侯皆兵強善戰,今荀侯表孫侯為豫州刺史,孫侯表樂進為下邳相,他兩人這明是欲分占豫、徐,以為犄角。豫、徐都是大州,若是他倆果真勢成,將大不利於明公。而今明公雖尚未得冀州,然韓馥者,庸人也,不足為慮,荀、孫卻乃人傑,不可不早謀圖之。是以,以在下之見,當此之際,明公舉周昂為豫州刺史,徑與孫侯先爭豫州是為上策。”
袁紹問逢紀:“卿意如何?”
逢紀蹙眉說道:“子遠所言,固然有理,可觀之冀州形勢,韓馥雖是庸人,冀州州府裡不肯從明公、甘願從韓馥的卻有不少人,明公如在這個時候再與孫侯爭豫州,兩軍相爭,得利者乃是韓馥,吾憂韓馥會趁此機會,把冀州的局勢穩住,明公便是得下豫州,恐怕也不好再取冀州了啊。”
許攸不以為然,說道:“明公家在汝南,取豫州何難?取豫州不難,得了豫州之後,以一州之力,再謀冀州,以我度之,亦不難也!”
逢紀說道:“不然,荀侯與孫侯結好,明公如取豫州,便不止是和孫侯為敵,也是在和荀侯為敵,荀、孫二侯皆能戰者,帳下多猛士精卒,明公便是能取勝之,想來也定會實力受損,再取冀州的話,不會容易,反過來,豫州四戰之地,不易坐守,明公如能先得冀州,然後再視形勢,或擊幽、並,或取豫州,都會是如反手之易啊!”
逢紀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再則說了,袁公路現屯南陽,素忌明公,今明公未得冀州,而如便先與荀侯、孫侯為敵,那便是主動地在把荀侯、孫侯推到袁公路那裡去,荀侯、孫侯設如因此而和袁公路結盟,……明公,豫州以南,就將都會是敵國了啊!”
逢紀分析得這兩條都很對。
其一,豫州的地理環境不好,地處中原腹地,周圍沒多少山川險要,坐守確實不易,相比之下,冀州就要比豫州好得太多了。
其二,如在這個時候和荀貞、孫堅徹底翻臉,刀兵相見,那麼荀貞、孫堅真是有可能倒向袁術,這麼一來,豫州的孫堅、徐州的荀貞、荊州的袁術,他三人一旦聯成一勢,袁紹便是得了冀州,也很難取勝。
袁紹定下主意,說道:“就依元圖之言,先取冀州,再議其它。”
許攸歎道:“荀侯、孫侯皆為當世人傑,今不與爭豫方,拱手相讓,便好比是坐視猛虎入山,待到來日,他兩人如能各在豫、徐站穩腳跟,各擁一州之地,再欲取之,難矣!”
……
魯陽,袁術營中。
聞得荀貞表孫堅為豫州刺史,袁術召左右群僚,說道:“今聞荀貞之表孫文台為豫州刺史,豫州比鄰我境,君等以為我該當如何應對才好?”
有人說道:“豫州地廣人富,不可讓與它人,公可亦表一人為豫州刺史,遣兵入境,與孫文台爭豫州之地,便是占不了全州,占下潁川、汝南兩地也是好的。”
潁川、汝南兩郡中,潁川倒也罷了,汝南地廣,如能得此兩郡,差不多算是占了豫州一半了。
又有人不讚成,說道:“而今劉表在荊州,日夜謀逐我等,荊州至今尚且沒能得下,如何能再分兵入豫,與荀、孫為敵?”
袁術說道:“那怎麼著?我就坐看孫文台得了豫州?”
方才說話那人答道:“今荀貞貿然舉孫堅為豫州刺史,以我料之,此事必會使袁本初心生不滿,明公可趁此機,遣人往去豫州祝賀,如能由此一舉把荀、孫拉攏過來,豈不比興兵入豫為好?”
“噢?”
“明公如興兵入豫,是未得荊州,又多一敵;而明公如能把荀、孫拉攏過來,荀、孫皆善戰之士,是多一強助。該當如何選擇,明公請自決斷之!”
袁術尋思了會兒,說道:“好,我這就擇人往去豫方,祝賀孫文台。”
……
徐州,州府。
陶謙聞知荀貞表孫堅為豫州刺史,孫堅表樂進為下邳相,勃然大怒。
他的兩個兒子在他身邊,他對二子說道:“荀貞小兒表孫堅為豫州刺史,孫堅豎子又表樂進為下邳縣,這分明是他兩人欲謀我徐州!”
他的長子陶商說道:“阿翁說得甚是!下邳已有笮融為相,而孫堅卻又表樂進,這顯是荀貞、孫堅兩人欲以勢相逼,謀圖徐州。……阿翁,咱們該怎麼應對?”
陶謙平抑了下怒氣,說道:“荀貞、孫堅所以敢如此妄為者,不外乎兩個緣故。”
他的次子陶應問道:“哪兩個?”
陶謙瞧了眼陶應,心道:“如此智緩,卻怎竟是吾子?”
陶謙對他的這兩個兒子是久有恨鐵不成剛之意了,尤其是在如今麵對荀貞這個“強敵”之時,更是常常不滿兒子們的“蠢笨”,可不滿也沒有辦法,他隻能給兩個兒子做進一步地解釋。
他說道:“方敗董卓,克複洛陽,此是荀、孫所恃之一故也;自以為兵強馬壯,此是荀、孫所恃之二故也。”
陶商說道:“荀、孫既恃此二故,不知阿翁欲如何應對?”
陶謙有點懊悔地說道:“早知荀、孫竟能擊敗董卓,我當時也應該遣兵馬出戰!事到如今,已是晚矣,空自被荀、孫二子占去了這份大功,得下了諾大美名!”
陶謙是個性格剛硬的人,短暫的懊悔過後,他旋即振奮起來,冷笑說道:“雖是被荀、孫得去了這番大功,可荀貞如想搶我下邳,占我徐州,卻也不易!”
陶應說道:“阿翁必是已有定計,敢問定策為何?”
“孫堅雖被荀貞表為豫州刺史,而我料之,二袁對此定懷異意,他兩人縱是一時不會與孫堅爭豫州,可荀、孫如想在爭我徐州時得到二袁之助,卻也難矣!沒了二袁相助,而孫堅初臨豫州,州內定有不服、不從的,短時間內他也騰不出手來助荀貞。能與我爭徐地者,說到底,現也就隻是荀貞手上的那些兵馬了。他兵馬雖精,然我現麾下數萬之眾,又何懼之?”
“阿翁說得是,可荀貞久經征戰,連董卓都被他給敗了,我軍如與戰,恐怕不好取勝啊!”
“誰說我要與他戰了?”
“阿翁的意思是?”
“荀貞兵馬雖精,其地卻隻有廣陵一郡,隻憑廣陵這塊地方能養多少軍卒?隻要我養精蓄銳,把好守勢,便是硬磨,也能磨死他!等到他養不起這麼多兵卒,不得不將大部兵士遣散之後,我再趁其虛弱而擊之,勝之何難哉!”
陶商、陶應大喜,齊聲說道:“阿翁高明!”
看著喜笑顏開的兩個兒子,陶謙沒多少喜意,心裡不覺又想到了那個問題:當今亂世已至,強者為雄,吾二子如此,便是我占穩了徐州,留下了這份家業,可將來又有誰能來繼承?
荀貞表孫堅為豫州刺史,這個時機選得好。
一個因孔德的通風報信,占了先手,再一個當下之時,袁紹尚未得冀州,而袁術也沒得荊州,他兩人分有韓馥、劉表為“敵”,暫時都顧不上豫州的事兒,故而雖是引起了二袁、包括其它一些人的忌憚、不滿,然終究到底,卻也沒人出來表示明確的反對,竟是得了諸方的默然。
當然,能得到諸方的默認,還有一個前提。
這前提自就是荀貞、孫堅剛擊敗了董卓,光複了洛陽,不但得到了巨大的聲明,而且也向天下宣示了他兩人強大的武力。從某種程度而言,這個前提其實才是最重要的。
孫堅既成為了豫州刺史,潁川太守這個位置就空了出來,孫堅詢問荀貞的意見,問荀貞誰最合適來接替此任。
荀貞知孫堅這隻是客氣之言,為了能長期地和孫堅保持同盟關係,荀貞甚至都不讓樂進繼續待在潁川了,又怎會對潁川太守的接任人選說三道四?
——荀貞請孫堅表樂進為下邳相,一個是因樂進的資曆,不管是從吏職的高低來說也好,還是從他跟隨荀貞的時間長短來說也好,他現下都足能為一郡太守了,再一個,也是更主要的,樂進若是不掌兵倒則罷了,問題是他掌管著潁川的郡兵,手下幾千人馬,如繼續把他留在潁川,即使不會引起孫堅的反感,勢必早晚也會引起孫堅帳下一些人的不滿,所以為了長遠的盟約關係考慮,荀貞主動提出了把樂進從潁川調走,改遷下邳,也算是一舉兩得。
——卻是說了:荀貞和孫堅的關係這麼密切,難道荀貞就不能把樂進留在潁川麼?實事求是地說,這個真是不能。荀貞、孫堅他兩人如各自沒有現在的這個地位,那以他兩人的性格和為人處世,他兩人間大概不可能會有什麼衝突出現,可他兩人現在各居高位,手底下各有一個團體,那麼即便他兩人關係再好,到了一定程度,也比不過個人或團體的利益,所以為了避免這種利益衝突的出現,荀貞及早地把樂進調走,卻是明智之舉。
因是之故,荀貞婉拒了孫堅,不肯對潁川太守的接任人選說一個字。
也確如荀貞所料,孫堅的這個“詢問”的確也隻不過是客氣罷了,見荀貞不肯提出人選,孫堅遂也就不再客氣,乃表朱治為潁川太守。
孫堅帳下多的是武夫,大多人出身不高、文化修養很低,出身好點、有文化修養的屈指可數,黃蓋是一個、程普是一個,朱治也是一個。
黃蓋不用說,雖年少家貧,然乃是黃香之後,可謂名族子弟,早年在郡中做過郡吏,被舉過孝廉;程普也做過郡吏,但沒有被舉過孝廉;朱治家在丹陽,其族在縣中也算是個右姓,他在縣中做過縣吏,也曾被舉過孝廉。
此三人中,黃蓋、朱治都是孝廉,有了這個政治上的出身,他兩人按理說都是有資格來當潁川太守的,不過黃蓋從孫堅日短,而朱治是久從孫堅了,故而孫堅選了朱治。
而且從現有的吏職上來看,也是朱治合適。
朱治昔從孫堅討長沙、桂陽、零陵三郡賊時,因有戰功,被孫堅表為行都尉,這次討董,因又有戰功,再又被孫堅表為“行督軍校尉”,校尉是比二千石,雖掛了個“行”字,也是和比二千石沾邊了,按其吏職,加上他孝廉的出身,再往上升點,當個太守也是完全可以的。
荀貞、孫堅兵入潁川,在陽翟待了數日,辦了幾件事。
先是孫堅表朱治為潁川太守,接著如郭俊、杜佑等原潁川郡府的諸吏,仍舊各居其職,又樂進從郡兵中選了兩千精銳,預備帶去徐州,——潁川郡兵現計有四千左右之數,一來樂進不好都將之帶走,再一個正如陶謙所說之廣陵一個郡也養不起太多兵,故而樂進隻從中選了兩千精卒,餘下的都留給了朱治。
這幾件事辦好,孔德等州府吏員正好到了潁川,來接孫堅。
孫堅、荀貞與孔德等人相見。
孔德帶頭拜倒在地,向孫堅行禮,說道:“孔公病重,已離府歸鄉,州中一日不可無主,吾等請明公移駕入治。”
見來人中沒有李延,孫堅問道:“孟續何在?”
孔德答道:“李延辭了州職,護送孔公及其子女親眷回鄉去了。”
孫堅顧視荀貞,歎道:“孟續真忠義之士。”
雖是忠義,但不能為荀貞、孫堅所用,也是無可奈何。
潁川是荀貞的家鄉,郡府諸吏多是荀貞舊友,不必擔憂這裡會生變,對孫堅而言之,現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坐穩豫州刺史之職,所以孫堅沒有再在潁川多待的打算,就想要去州治了。
他問荀貞:“卿是想在潁川待些時日,還是想歸廣陵?”
荀貞笑道:“我自不急歸廣陵,可文謙怕卻是急著入下邳上任啊。”
這是句說笑之辭,孫堅自不會當真,哈哈一笑,說道:“那既如此,我與卿尚可再同路一程。”
豫州的州治在沛國譙縣,沛國臨著徐州,由沛國往東,東北邊是彭城,東南邊是下邳,因而孫堅說他還能和荀貞再同路一程。
兩人在潁川又停駐了一日,次日拔營,自往東去。
從潁川到沛國,要經過陳國、梁國,繞點路的話,還可以路經汝南。
豫州總共有六個郡國,分是潁川、汝南、陳國、梁國、沛國、魯國。
這六個郡國中,汝南最大,次之沛國、潁川,再次之陳國、梁國、魯國。
也就是說,孫堅如想坐穩豫州刺史這個位置,第一個需要控製在手中的就是汝南,然後是沛國、潁川,再然後是陳國、梁國、魯國這些地方,而在陳、梁、魯三國中,除了陳國需要重視之外,梁國、魯國又皆可不必太過在意,這是因為梁、魯二國地窄民少,這兩個郡都是最長處不過四百裡,最寬處則隻有二百裡,單就軍事能力而言之,幾可忽略不計。
事實上,如論地窄,陳國的麵積其實和梁、魯差不多,也不大,但陳國有個陳王劉寵,劉寵麾下有一支頗為強大的部曲,劉寵善弩,因而他軍中弩手眾多,當年黃巾亂時,他就是憑這支部隊保得了陳國不亂,直至張角敗亡,也沒有多少黃巾兵敢入陳國境,此回諸侯討董,他儘管因是諸侯王的身份,不能擅自出境,沒有直接帶兵參與,可卻也是遣了些人馬相助荀貞、孫堅,並親自帶兵屯駐在了離陳留郡界不遠的陽夏縣這個地方,且自號為輔漢大將軍,因而雖然陳國亦地窄,但在軍事上卻是不可忽視的。
且還有一個緣故,陳國相名叫駱俊,有文武才乾,在陳國深得百姓愛戴,遠有聲名。
陳國文有駱俊,武有劉寵,因而轄地雖小,卻不能與梁、魯並列,孫堅需也得對其重視。
孫堅這是初上任豫州刺史,他自知出身非是士族,此次所以能得為豫州刺史,又僅是因荀貞之奏表,並沒有得到朝廷的詔命,故而怕是難得州中士人及各郡國守相的支持,所以此次去譙縣上任,他沒有選最短的路程,也就是沒有選經陳、梁而至譙縣這條路,而是選了先入汝南,再折往北去,入陳國,再去梁國,最後再入沛國譙縣這條遠路。
他的意思很明顯,是想要通過這次的行程,一來看看汝南、陳國、梁國這三個郡國的郡守國相對他的態度會是如何,是支持,還是不把他當一回事兒,再一個則是想炫耀一下兵馬武力,若是這幾個郡國的郡守國相不肯服他,他便可以借機以武力來威嚇、壓製。
荀貞明白他的意思,反正這段路繞得也不是太遠,便樂得給他壯壯聲勢,沒有對此提出反對的意見,同意了他選的這條路線,並同意和他一起行軍。
兩人帶軍出了潁川,先入汝南,汝南太守名叫徐繆,聞獲此訊,乃召臣下相議。
是時,汝南郡的郡主簿是許劭,當年荀貞從皇甫嵩討黃巾,到了汝南時曾特地去拜訪過許劭,得了許劭“荒年之穀”的一個評語,算起來,許劭和荀貞也是故識了。
許劭因對徐繆說道:“孫文台其人如何,吾不知也,然荀貞之和我卻曾於舊日識之,此人實當世人傑,今既是他表孫文台為豫州刺史,想來孫文台其人應也不會太差。當今世亂,唯兵強者能保一境安穩,孫文台有善戰之名,府君不妨迎之。”
許劭這話分兩層意思,一層是說,孫堅既然是被荀貞表的,那麼孫堅這個人的品行以及在待遇士人等方麵應該就不會太差,再一層是說,既然他品行不會太差,而他又善戰,那麼為了能在亂世中保住汝南、乃至豫州的安穩,徐繆就可以去迎接他,也即默認他的州刺史之位。
徐繆有點猶豫,說道:“孔公無失德,而被孫文台逼出州府,不得不扶病歸鄉,……子將,孫文台能逼孔公,我如迎他,萬一他將來再來逼我,如何是好?”
孔伷被孫堅逼走,孫堅因而得了豫州刺史之位,萬一將來孫堅再圖謀汝南,再把徐繆逼走?徐繆自不甘願。
“孔公固無失德,可我還是那句話:而今亂世,唯兵強者能保境安民。孔公不諳兵法,又欲與孫文台爭雄,最終被孫文台逼走也是自取其咎,而府君與孔公不同。”
“有何不同?”
“今府君如能迎孫文台,來日凡孫文台之令皆奉行之,孫文台又有何理由逼明府?”
“可若是他來日所令,使我不能從之?”
“來日如不能從之,自有來日之對策。今孫文台與荀侯聯兵入境,明府若不迎之,恐就不是來日會被孫文台所逼,而是眼下就有禍患了啊!”
許劭這一句話簡而言之,可用七個字概括:好漢不吃眼前虧。這一句話說出,徐繆默然無語,最終雖是不情願,也隻能長歎一聲,說道:“罷了,就如卿言,我去迎那孫文台!”
徐繆出郡府,帶著許劭等吏,往迎孫堅、荀貞。
見了徐繆、許劭,孫堅、荀貞自是熱情有禮。
在汝南待了兩日,荀貞、孫堅兩人辭彆離去,繼續行程,北上而至陳國。
陳王劉寵、陳相駱俊,他兩人沒有徐繆這麼糾結,因為陳國雖兵馬較強,可到底地窄,不像汝南,一個郡幾乎就占了州地的一半,既然地窄,想法就不會多,見連汝南都默認了孫堅州刺史的地位,劉寵、駱俊自不會出頭逞強,也出迎之。
仍如在汝南時,對劉寵、駱俊,孫堅以禮待之。
荀貞早在討黃巾時就知駱俊,這次來到陳國,卻因“忌憚”劉寵,需留鎮諸軍之故,最先未能與駱俊得見,後來離郡時,大約因駱俊對孫堅的這個“豫州刺史”實懷不滿,故而隻有劉寵前來相送,仍未能得與駱俊一見,頗是一憾。
在陳國待了兩天,荀貞、孫堅繼續開行,再至梁國。
梁國首先沒有汝南地廣民多,其次不如陳國兵精,不管梁國相服不服孫堅,表麵上他當然也就如汝南、陳國一樣,亦出迎之了。
過了梁國,荀貞、孫堅又前行之,到了目的地,沛國譙縣。
出乎荀貞、孫堅的意料,沛相袁忠沒有來迎接他們,不久傳來消息,袁忠竟是棄官南去了。
荀貞嘴上不說,心中想道:“而今世間名士眾矣,而能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寥寥可數,袁忠可算其一了。”
袁忠沒有和荀貞、孫堅相抗的能力,可他又不肯做個不忠之臣,那麼他最好的選擇當然就是乾脆棄官離去了。
太平之時,或看不出一個人的品行、誌趣,而至亂世,卻就可看出不同了。有的選擇利益,有的選擇忠義,有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有的識時務者為俊傑。
不過就荀貞來說,他敬重李延、袁忠的這種行為,但對此並不認可。
如今亂世已至,應該放在第一位的不是獨善其身,也不是忠義,更不應是利益,而應是民生疾苦。為了這個目標,妥協或爭鬥,即使是“陰謀詭計”,都可以成為手段。
袁忠既去,沛國需有接替之人,孫堅表了吳景為沛國相。
汝南、陳國、梁國、沛國諸郡國巡行了一圈,剩下的隻還有個魯國。
如上文所說,魯國沒甚軍事能力,不必重視,孫堅沒有親去,隻遣了程普、孫賁代表他去了一趟,魯國相的表現和汝南等地一樣,至少表麵上頗是恭敬。
在豫州州府裡住了幾天,見留下來沒走的那些州府諸吏對孫堅至少如汝南、陳國、梁國等這些地方一樣,在表麵上算是服從了,荀貞自覺無再留下來給孫堅壯聲勢的必要,遂告辭孫堅,帶兵歸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