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虎欲奪猛虎功邪?”
乳虎指的自是荀貞,猛虎指的當然便是孫堅。
呂布這句話的意思是:孫堅和他苦戰了一場,互有傷亡,呂布的兵馬因此而疲憊了,這個時候,荀貞來了,那麼荀貞是想趁機撿漏,用他的生力軍來擊敗呂布,以奪孫堅之功麼?
這是挑撥之計。
荀貞的印象中,呂布是個“勇而無謀”之人,但現在看來,呂布也不是一點謀都沒有,他也是有點小計謀的,儘管這個計謀有點低淺。故而,荀貞說他“小狡”。
荀貞和孫堅是什麼關係?兩人生死之交,荀貞在戰場上救過孫堅,荀貞落難時孫堅亦冒著殺頭的危險隱匿過他,兩人是赤誠相對、誌趣相同的知交,孫堅可能懷著點“爭功”的念頭,但那隻是為了麵子,卻絕非是因為嫉妒荀貞,所以呂布的這個小計謀明顯是不可能得逞的。
孫堅惋惜說道:“昨暮卿到時,你我就該出兵來擊,晚了一個晚上,卻就被呂布給逃掉了!”
荀貞笑道:“太穀關圍未解,呂布斷未走遠,以我看來,他隻是稍遁而已,早晚還是會回來的。”
太穀關周邊的平原不多,呂布駐兵之地的左近有不少山穀,他現在這麼一走,卻也不知他是去了哪裡,也許是藏在了某個山穀中,也許是順著官道北去,找徐榮去了。
呂布手底下還有兩千多騎,派人去搜索、追趕吧,就不說他遁去已久,可能根本就找不到,便是能找到,派的人人少了,不夠呂布吃的,派的人人多了,又浪費兵力,因而種種緣故,既然呂布已走,荀貞、孫堅暫時也就隻能罷了。
兩人命部卒把呂布的營地給一把火燒掉,隨即帶兵歸營。
回到營中,因為孫堅的營地靠前,臨太穀關近,所以荀、孫二人便在孫堅營中商議戰事。
而今擺在荀貞、孫堅麵前的局麵看起來是不錯:首先,太穀關已經被他們半包圍住,其次,關中守將出來逆戰,大敗了一場,最後,呂布趕來馳援,結果被打跑。這個局麵似乎是不錯。
但這個“不錯”隻是暫時的。
根據軍報,伊闕、廣成那邊的胡軫應該是已經接到了董卓的軍令,弄明白了荀貞、孫堅的主攻方向其實是太穀,據報他已開始點兵調將,甚至沒準兒現在已經開始往太穀這邊趕了,即使胡軫現在還沒出關,伊闕、廣成都離太穀不遠,至多一兩天他也就能到了。
徐榮那邊與荀貞、孫堅營中間隔了一個太穀關,消息不好探聽,但呂布既然已經到了,那麼徐榮肯定也就在後頭了,而且呂布不是今天剛到的,是已經到了兩三天了,那麼說不定徐榮就像胡軫一樣,也很快就會到來。
仗打到現在,可以說前期局麵是比較有利的,荀貞、孫堅確是做到了“兵貴神速、出其不意”。如果沒有呂布出來攪局,那麼太穀關現而今可能已然搖搖欲墜、岌岌可危。
可是,因為呂布的突然出現,攪了局麵,硬是把孫堅拖在關下了兩天,沒用能全力擊關,以致使當下荀貞、孫堅所要麵對的局麵便有點微妙了。
一個弄不好,胡軫、徐榮都到後,董軍內有太穀之固,外有胡、徐、呂布之應,這場仗可能就會打成持久戰、消耗戰。一旦仗打成這個樣子,勝負就不好說了。
而如敗,荀、孫即使能安然退回潁川,亦必實力大減,討董這事兒至少在短期內就不要再提了,不但不能再提討董,對荀貞來說,廣陵可能都會有事兒。
而即使如勝,也必是傷亡甚大,接下來打洛陽,那董卓在洛陽周邊尚有數萬雄兵,荀、孫恐亦將會力有不逮,說不好最後隻能把“光複洛陽”這個彪炳青史的大功讓給袁紹等人。
一個是如敗則後院可能失火,一個即使勝也可能會是辛辛苦苦一場,為彆人做了嫁衣裳。
所以說,不管荀貞,還是孫堅,都是不願把這場仗打成持久戰、消耗戰的。
那麼,不願打成持久戰、消耗戰,這場仗接下來又該怎麼打呢?
胡軫、徐榮、呂布的可能來援,這是在荀貞、孫堅的預料中的。
兩人在出兵前,反複推演,對此是已有一定的對策。
孫堅命把掛在帳中的地圖平鋪到地上,蹲在圖前,摸著後腦勺,對荀貞說道:“貞之啊,呂布早到,出乎了你我的意料,今又未能把他留下,你我的兵鋒已是為之一挫。徐榮、胡軫想來很快即能抵達關下,待到那時,呂布與他兩人合兵,恐怕更難對付。”
荀貞在潁川待了幾個月,雖不是養尊處優,也時常下到營中,或觀看、或督促兵士操練,可到底是幾個月沒有上過戰場,沒怎麼騎過馬,相反,不但沒怎麼騎過馬,這幾個月裡,他更多的空閒時候是在和潁川等地的士人對坐暢談,所以兩個大腿上頗是新生了些肉,這幾天他日日驅馬行軍,大腿上這新生的嫩肉就被摩擦得有點疼,他想起了劉備曾經的感歎,摸了摸大腿內側,先是歎了一句:“數月未有征戰,髀肉複生矣!”
孫堅仰起臉,看了看他,笑了起來,說道:“卿士族子弟,身嬌肉貴,自非是我這等武夫可比。”
荀貞哈哈一笑,見孫堅蹲在地上,他不好站著,但也蹲著吧,大腿肉疼,反正帳內沒有外人,不必顧及儀表,他索性便一屁股坐在了圖邊的地上,把腿盤起,探著頭去看地圖。
“文台,出兵前,你我曾有議過,胡軫、徐榮、呂布之至,在你我預料中。現今隻不過是呂布早到了點,無關大局。”
“卿意是?”
“還是按照你我早先的部署行事吧。”
荀貞、孫堅早先的部署是:如能趕在徐榮、胡軫、呂布到前破關,自然最好,如不能,就兩軍列陣,尋找戰機,先破徐榮等,然後再破太穀之關。
兵者如水,戰場上的形勢瞬息萬變,兩軍對陣,在臨戰前固需“廟算”,可這個“廟算”最多隻能算出在戰爭中可能會出現的種種情況,同時針對這些情況,製定出相應的大概方略,——這個相應的“方略”隻能是大概的,不可能具體到細節。
故而,荀貞、孫堅在戰前針對徐榮、胡軫、呂布可能會馳援太穀的這個可能性,並沒有定下什麼具體的應對方針,隻是討論出了一個“先破徐、胡、呂,再擊太穀”的大致方略。
孫堅蹙眉說道:“現我所憂者,徐、呂兵速,而胡軫兵緩,徐榮、胡軫有可能會同時到達。”
胡軫離太穀近,徐榮、呂布離太穀遠,正常來說,即使他兩部都來馳援太穀,然卻必是胡軫先至,徐榮、呂布後至。如果是這麼個情況,荀貞、孫堅就可以借著這個時間差來安排戰鬥,比如說:先集中兵力打掉胡軫,然後再對付徐榮、呂布。若是這樣,仗就會好打一點。
可現在的形勢卻是:呂布出人意料的先到了,呂布一到,徐榮定不遠矣,換言之,也就是說,徐榮、呂布的行軍速度超乎了荀貞、孫堅預料的快,而本該先到的胡軫卻居然如此兵緩,遲遲未至。
這就出現了一個變數。
這麼一來,胡軫、徐榮就可能會同時到達。
確如孫堅所言,如是出現這個局麵,仗的確就不好打了。
其實,對這個局麵,荀貞、孫堅在戰前也是有討論的。
當時定了兩個應對的辦法。
一個是:設伏打援。徐榮、呂布的援不好打,因為他倆來的方向是在太穀關北,胡軫的援相對來說好打一點,可以找個合適的地方,設個伏,痛打胡軫一頓。
再一個是:聲東擊西,或可雲之“圍魏救趙”。
胡軫如來馳援,留在伊闕、廣成的守軍必就少了,可分一支偏師,急往伊闕或者廣成,佯裝欲攻,從而使胡軫首尾兩端,不知去留。胡軫如去,當然很好,如若他留,一來可以把佯攻伊闕、廣成變成真攻,二來即使仍擊太穀,胡軫因心念伊闕、廣成之故,也定無多少戰意。
這兩個辦法各有優劣。
總而言之,荀貞、孫堅定下的戰略方針可分兩層。
首先一個,是先打胡軫、徐榮和呂布的援軍,待打掉這兩路援軍之後,再圍攻無援之太穀。
其次一個,再打胡軫、徐榮和呂布這兩路援軍中,選擇胡軫是主攻方向,無論胡軫早到的也好,又或者他是和徐榮一起到的也好,都先打他,打掉他這一路,再集中力量打徐榮、呂布。
孫堅又看了會兒地圖,說道:“好,就按你我早前部署行事!”
計既定下,荀貞、孫堅便廣遣斥候、探馬,去探胡軫的動向,同時在太穀關西邊尋找合適的設伏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