檄文寫就,任命下達,臧洪呼門外的小吏去把陳容叫了來,當麵領受檄書,接受任用。
荀貞勉勵他了幾句,便叫許仲、荀成、辛璦三人帶著他離開,前去營中,與陳褒、陳到相見,讓他們先認識一下。
同時,荀貞手書了調兵軍令一道,付給許仲和荀成,從他二人麾下各調三百精卒,分給陳褒、陳到統帶,以做討賊之用。又手書了一道軍令給辛璦,命他選調一百騎兵,協助二陳。
當然,這隻是明麵上的調動和安排,在陳到、陳褒出兵前,荀貞是會召他二人私下再見一次,以把自己“剿賊”的真實目的告之,好讓他二人做到心中有數,下到縣裡後知道該怎麼辦。
如荀貞所言,廣陵郡裡確實沒有巨賊,也稱不上盜賊蜂起,但若論其數目,賊寇也還是不少的,各縣加起來,少說也得有個二十多股,人少的,三五十人,人多的,四五百眾,有的盤踞鄉亭,有的匿伏山林,有的嘯聚水澤,要剿滅起來也挺麻煩,不過荀貞對此卻是毫無擔憂。
一則,張超在任時,雖不能將這些寇賊剿平,但郡賊曹掾陳容是個能乾的人,卻也早把這些寇賊的大致情況摸清楚了,——也正因此,臧洪才說他“熟知賊情”。
二則,郡兵的戰力高低姑且不說,陳褒、陳到都是久經沙場的了,敵我幾十萬眾對壘鏖戰的堂堂之陣經曆過,搜山伐林、圍剿山賊的狹路血戰也經曆過,現今以絕對優勢的兵力來對付這麼些各自為戰的分散盜賊自是手到擒來,不在話下。
所以,荀貞對陳到、陳褒這次剿賊的行動並不擔憂,至於陳褒、陳到能否完成“借此把各縣的豪強、武裝納入掌控”的任務,說實話,荀貞也不擔憂。
跟著荀貞這麼多年,陳到、陳褒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早磨練出來了。
收控、打壓一些縣裡的豪強,對他們來說也是不在話下。
外連臧、薛,內控諸縣,這兩件事定下,接下來就是籌糧、擴軍了。
籌糧不能急,一年的收成有限,地裡的稻穀沒長熟,就算再急,糧也籌集不來。趁著戲誌才、荀攸、臧洪、袁綏等內外臣僚俱在,荀貞細細問了屯田之事的進展。
荀攸、袁綏等也細細地回答之。
糜家的糧種諸物已經運到了不少,餘下的還在絡繹不斷地運至。從郡外借來的物資也將會相繼運來。糧種、農具、耕牛等生產物資已不是問題了。
勞動力也問題不大了,招募的榜單在各縣一貼出去,應者如潮,已招募到了很多流民,還有不少家中無地、衣食無繼的貧困百姓報了名,兩廂相加,目前已有了好幾千的壯勞力。
屯田地塊兒的整合還在進行中。
生產物資、勞動力、田地這三大項裡,現在來說,也就“地”這一塊兒是最費事的。
又要把地通過“置換”的方法整合在一起,又要杜絕在這個過程可能會出現的豪強借機侵吞民田、豪強和縣吏勾結用貧地置換公家富地的等等情況,就算再急著把這個事兒辦成,也得穩妥推進,絕對不能急躁。
荀貞對總責“整合屯田土地”之事的荀攸囑咐說道:“公達,屯田雖是要事,但更重要的是穩妥,絕不能讓任何一個郡人在這件事中吃虧,也絕不能讓任何一個郡人借以牟利。”
荀攸應道:“是。”
“土地整合千頭萬緒,推進不易,穩妥為重,但話說回來,流民、百姓現已招募到了不少,也不能讓他們都等著。公達,你可以集中力量,把廣陵縣的屯田地塊兒先搞好,一來,可以安置部分流民、百姓,先做些屯田的前期準備,二則,也可給餘縣起一個表率楷模的作用。”
屯田如果想出規模,不可能集中在一個縣,因為不可能把一個縣的土地全拿到郡府的手裡,所以,這次在廣陵屯田,一如當日在魏郡,還是分區屯田,總共劃出了三個屯田區域。
廣陵的農業經濟條件、人口數目都是南邊比北邊好,所以,這三個屯田區域,兩個在郡南,一個郡北,在郡南的這兩個中,便有一個是定在了郡治廣陵縣。
荀貞讓荀攸先集中整合廣陵縣的屯田地塊兒,是有深意的。
郡治就在廣陵縣,荀貞就在廣陵縣,有荀貞在此,地塊兒整合的進程是會容易、也會快一點。
荀攸應諾。
荀貞對袁綏說道:“卿可去見一見廣陵令,就說是我說的,他務必要全力配合公達。”
袁綏應道:“是。”
現已九月,秋種是來不及了,但隻要能在年底前把各片屯田的地都搞好,在春種時把穀稻種上,那麼依在魏郡時的經驗,至少明年下半年的軍糧不用愁了。
至若從現在到年底、再從明年開春到夏收這一段時間內的軍糧,荀貞已有了整體的計劃。
首先,他隨行帶來的有一些輜重糧食,而郡府的儲糧雖在荀貞到任前就大多已經上交給了州府,但剩存的也還是有一些的,這兩部分的糧並在一起,除去供開支郡府吏員的俸祿外,夠荀貞的義從和郡兵吃用一段時間。
其次,郡中馬上就要展開全麵的秋收了,一些縣現在就已經開始在秋收了,有了這些即將收獲到的秋糧打底,荀貞少繳給陶謙一些,那麼即使他大規模地擴了兵,也足夠他用小半年了。
再次,荀貞響應袁紹起兵後,他肯定是不可能待在廣陵、而是要到前線去的,荀貞記得討董的聯軍共有四個屯兵地,一個是袁紹、王匡等所在的河內,一個是曹操、張邈等所在的酸棗,一個是袁術所在的南陽,再一個就是孔伷所在的潁川,荀貞做為“潁川人”,他當然是要去潁川的,豫州富庶,那麼到了潁川後,他大可以問豫州借糧,有潁陰相熟士人和樂進等人的幫忙,這糧也一定是能借來的,而糧既然能借來,那便是在軍糧上有所欠缺也都不是問題了。
說完屯田,話題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秋收上。
荀貞問袁綏等人:“郡中秋收在即,各曹準備得如何了?”
秋糧的收獲關係到荀貞的軍糧能否相繼,荀貞這不是第一次詢問秋收之事了,他不但早就令郡府各曹做好秋收準備,也令下到各縣的宣康等人務必要時刻督視各縣,一定要做到“一粒糧”也不能落在田中,同時還要做到任何一個豪強大戶都不能在納糧上少報少交。
——事實上,荀貞早不提、晚不提剿賊之事,而偏在這個時候提起,既是與袁紹將要起兵討董、他急於控製諸縣、以穩定後方有關,也是和即將要展開全麵秋收有關,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防止賊寇搶糧。
袁綏答道:“正要稟報明公。”
“噢?”
“戶、集、倉等曹都已經準備好,東、西勸農掾各帶屬吏已於今日離郡,分去各縣,督辦秋收了。”
“好。去年十月遭黃巾之亂,今年夏收之後,得糧又多上繳給了州中,郡府空虛、百姓乏食,此次秋收關係到郡府、郡人,卿等當要提高重視,時刻監督,我也會時時過問的。如有情況,可隨時報與我知。”
袁綏、臧洪、秦鬆等應道:“諾。”
秋收是大事,籌糧是大事,募兵擴軍也是大事,隻是這件事需得有個由頭才行,要不然臧洪等人必會生疑,無緣無故的,募什麼兵,擴什麼軍?
而具體該以什麼為“由頭”,荀貞目前還沒有想好。荀貞記得諸侯起兵討董是明年正月時的事,現在九月,留給他的時間已隻有三個多月了,募兵的由頭他得儘早找到才行。
卻是正瞌睡來了枕頭,那日議事過後,過了兩三天,臧洪夜來拜謁。
荀貞正坐在陳芷床前,挑燈給她夜讀《淮南子》,——陳芷有了身孕後,荀貞隻要不忙,每晚都會陪她說會兒話,或是給她讀些故事聽,以助她睡眠,早前讀的是《山海經》,《山海經》讀完,現在又讀《淮南子》,今晚讀的是《後羿射日》,正讀到一半,聽得臧洪求見。
陳芷說道:“臧君夜來求見,必是有要事,夫君快去吧。”
荀貞笑道:“有什麼要事也比不過我給夫人讀書。”
“羿射九日的故事我又不是不知道。”
“夫人博雅,當然知道羿射九日的故事,隻是夫人知是夫人知,而我讀給夫人聽卻是我讀給夫人聽。”
“《山海經》中也記有此事,夫君已給賤妾讀過了的。”
“往夜讀是往夜讀,今夜讀是今夜讀,故事雖同,風月不一也。”
看荀貞儘說些調笑之詞,陳芷無計可施,嬌嗔道:“夫君!”
“不急,不急,且等我將這一段讀完。”
後羿射日的故事不長,荀貞很快讀完。他放下竹簡,給陳芷掩了掩籠在身上的錦被,笑道:“夫人且先睡吧,我去看看這藏子源有何‘要事’,這麼晚了,來擾你我的閨房之私!”
前漢京兆尹張敞和他的夫人感情恩愛,常親為夫人畫眉,有人將此事上奏給了宣帝,說他沒有為官的威儀,宣帝因問他可有此事,他回答說:“臣聞閨房之內,夫婦之私,有過於畫眉者。”意思就是說,兩口子在閨房裡畫個眉算什麼,還有比畫眉更過之的事。這“夫婦之私,有過於畫眉者”,所言者何?不言而喻。宣帝聽了,無話可說。
這段前漢故事,陳芷也是知道的,她頓時臉頰飛紅,嗔怪說道:“夫君潁陰侯、廣陵太守,好的不學,卻怎麼去學那張京兆!”
張敞家世代二千石,他本人也很有才,按說前途無量,但就因為做官無威儀,行事太過隨性,所以終不能得大位。陳芷雖知荀貞在外很有威儀,這句話隻是閨房中的調笑之詞,卻還是忍不住責怪他。
荀貞長長一揖,笑道:“夫人說的是,我知錯就改。”
在陳芷又好氣又好笑的目光中,他哈哈一笑,出了房中,自來側堂見臧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