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更是今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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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備、張飛各得荀貞重用,一為守武安長,一為守內黃尉,關羽雖未獲地方顯職,然亦得荀貞厚愛,現供職於義從軍中,位僅次於許仲、荀成、辛璦數人,與劉鄧、文聘等人比肩。
他三人被荀貞分置三地,不知覺間,已有數月過去了。
這幾個月裡,剛開始的時候,他三人倒是常有書信來往,但隨著時間之推移,劉備在武安越來越忙,張飛在內黃也日漸繁忙,而關羽在軍中雖然較為清閒,可卻也日夜操練不息,三人之間的書信來往遂漸漸地變少,掐指算來,差不多已快一個月沒有通信了。
簡雍那句讓劉備寫信給關羽、張飛的話,沒有彆的意思,並不是他看出了這是荀貞故意把劉關張分置於三地的。
這卻也不怪他,他看不出是正常的,他要真能看出反倒令人驚奇了。
畢竟他與劉備等人出身都低,他與劉備、關羽、張飛都是出身寒門,和世家大族的子弟比不上,在這個“重門第”的時代裡,他們能有個安身之地,能得到荀貞的重用,能在二十多歲的年紀就出任軍政要職,簡雍對荀貞已是十分地感恩了,哪裡又會想到彆的?
不但簡雍沒有看出荀貞的真實意圖,做為主要當事人的劉備也沒有看出來。
帝國境內儘管叛亂不息,可目前來說,仍舊是大一統的局麵,尚未到天下大亂、諸侯紛爭之時,劉備雖已有了些雄心壯誌,但這些雄心壯誌隻是出人頭地、渴求功名罷了,還遠沒有日後“光複漢室”的那份“野心”,也就是說,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自成一家”的野望,既沒有“自成一家、光複漢室”的野望,那麼對荀貞的人事安排,劉備自無異議,沒有不滿。
荀貞在朝廷裡的地位、官職、爵位以及在地方的名望都要比劉備高得多,兩個人沒有可比之處,劉備既然帶著關羽、張飛依附於荀貞,那麼好聽點說,劉備是荀貞的“義弟”,不好聽點說,他們就是荀貞的“門客”、“屬吏”,荀貞想怎麼用他們就怎麼用他們,這是荀貞的權力,他們沒有什麼可挑剔的,依眼下看來,荀貞分彆給他們三人,包括簡雍在內,都給以顯職,讓他們居以高位,這是實打實地重用,所以劉備也好,簡雍也罷,都沒有想太多。
簡雍之所以說出那句話,心裡想的和他話裡說的是一個意思,的確是因為他想念關羽、張飛了,如此而已。
劉備寫好書信,遣人分彆送去給荀貞、關羽、張飛。
張飛所在之內黃離武安最遠,但張飛卻是第一個看到劉備的信的。
這是因為捕拿李鵠之後,為防趙然反撲,鄴縣兵營戒嚴,數千義從備戰,關羽奉荀成之令,帶兵二百日夜巡邏鄴縣周邊,重點是監督趙家在鄴縣城外的幾個莊園,防備莊內的趙家族兵、門客、徒附生變,不常在營中,所以收信晚了。
荀貞一邊時刻監視趙家動靜,一邊忙著催促郡決曹、賊曹快點逼出李鵠和李鵠那個佐吏的口供,比關羽更忙,更沒空去看劉備的信。
張飛收到劉備的信時,剛把來訪的“守內黃丞”黃遷送走。
荀貞捕拿李鵠之事已傳遍了魏郡各縣,黃遷知道荀貞這次捕拿李鵠的導火索是因為趙家“收買李驤不成”,所以他非常擔憂趙家會為了報複荀貞而再來收買“守內黃令”李瓊,讓李瓊作亂,——要知,便是黃遷本人也是被趙家收買過的,他有此擔憂並不為奇,故此他特地來見張飛,叮囑張飛近日一定要把內黃的城防搞好。
他對張飛說道:“郡丞被捕下獄,郡縣震動。郡人皆知:郡丞者,鄴縣趙氏之走狗也。以我料之,趙氏必不會甘休。吾縣李令握四百之舊部,軍紀素不嚴,萬一生亂,你我身死事小,愧對君侯事大。君為吾縣‘守尉’,備賊守地,此君之責也,君當慎重,萬毋大意。”
守內黃令李瓊是於毒賊軍的降賊,荀貞雖早已把他的舊部打散,但他現還有四百舊部,這四百舊部本是賊兵,軍紀不嚴,就算李瓊不會被趙然收買到,萬一這四百舊部裡有人被趙然收買、挑唆,驟起生亂,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張飛“禮重士大夫”,但他的“禮重”也就是隻限於“士大夫”而已,對李瓊、黃遷這樣的“降賊”他是不大看得起的,隻是因知黃遷得荀貞信用,而且黃遷美須髯、儀表堂堂,品性也還不錯,故此與黃遷相處得尚算和睦,對黃遷的叮囑,他深以為然,當時回答說道:“內黃隻要有我在,必保無事,吾子勿憂。”——“吾子”即“子”,但比“子”更親熱些。
早年,劉備去趙國投荀貞時,隨行帶了數十涿郡少年,這數十人現如今有的跟在劉備身邊,有的跟在關羽、張飛左右,張飛送走了黃遷,把跟在自家身邊的少年們召集過來,正在吩咐他們監視李瓊以及李瓊的四百舊部時,劉備的信到了。
送信之人也是一個涿郡少年,與張飛是老相識了,張飛與他相見甚是歡喜,展開劉備的信看罷,隻見信上沒有太多言語,然字裡行間無不流露出劉備對他的深深想念和深深關心,歡喜遂頓轉惆悵,把信放在案上,按劍行至門口,遠望武安縣的方向,歎道:“不覺與兄長分離已有數月,‘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張飛收到劉備信的次日,關羽率兵巡弋歸營。
相比駐紮營中,巡弋城外是件苦差事,尤其如今天氣寒冷,常在城外野宿會有損戰力,為了時刻保存巡邏部隊的戰鬥力,許仲、荀成規定:凡出營巡邏之部隊,每十日一換。
關羽是頭一個率部巡邏的,夠了十日,可以回來了,接替他出巡的是高甲、高丙兄弟。
關羽、張飛俱是萬人敵,“虎熊之將”,早在荀貞從皇甫嵩征討冀州黃巾時,許仲、荀成、辛璦等人對關、張之勇就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張飛在義從軍中的時間稍少,關羽這些月一直在義從軍中,許仲、荀成、辛璦等人對他的武勇更為了解了,荀成私下裡評價說:“潁川諸子,以阿鄧最為武猛,然較之雲長,阿鄧若有不及。”如論步戰,劉鄧也許還能與關羽相抗,但如論騎戰,劉鄧確實不如關羽甚多。無論怎麼說,關羽到底是這個時代最耀眼的猛將之一。
荀成受了荀貞的提醒,已明白了義從將士是荀貞在魏郡的立足之本,對營中諸人一改之前的“輕視”,開始學習荀貞的接人待物之態度,既知關羽之勇,當關羽歸營時,他親出外相迎。
要說荀成對“武夫”們本是“輕視”的態度,遠不及荀貞的“禮賢下士”,但是說來也怪,關羽對荀貞的第一印象不好,對荀成的印象卻還不錯。
這大概有兩個原因。
一個是荀成雖然“輕視”“武夫”,但平時並沒有表現出來,這份“輕視”隻是存於內在的,如關羽這樣和他並不是很親近的人是感覺不到他的這份“輕視”的。
再一個是荀成比荀貞多點“人味”,換而言之,和荀貞相比,荀成雖也出身士族,但更像個活生生的人。
荀貞知道未來,“心存大誌”,時時處處“克己忍欲”,除了下個象戲、喝個茶,幾乎沒有什麼愛好,也沒有什麼明顯的缺點,每日都是處理軍政事務、讀經、習劍與射,日複一日、毫無倦怠,並且喜怒不形於色,城府很深沉,未免就會讓敏感的人覺得他少了點“人味”,當然,這種“少了點人味”,在“遠見卓識”之人看來,也許卻是“能成大事”的一種表現。荀成則不然,荀成有優點,也有缺點,就比如說他喜好搜集、收藏瓦當,雖和荀貞的下象戲一樣是種愛好,但荀貞下棋很克製,隻是偶爾的娛樂消遣,荀成卻幾乎是把對瓦當的喜好“融入到了生命”裡,哪怕是此前在趙郡平賊時他都不忘沿途收集此物,怎麼看都有點不務正業,而且荀成雖亦有城府,卻絕非荀貞那樣的“感情幾不外露”,在“人味”上比荀貞多很多。
一個幾無缺點的人,會得到人們的尊重,會得到“有識之士”的讚賞,但同時也會讓一些人對他“敬而遠之”,相反,一個有優點、亦有鮮明缺點的人,也許不會得到有識之士的讚賞,卻會得到一些人的親近,卻會讓一些人覺得他很“可愛”。
如把荀貞比作前者,荀成就是後者。
要說按關羽的性格,他不喜荀貞倒也罷了,在荀成、許仲兩人之間,他應該是與許仲的關係更親密一點才對,可許仲雖是出身微寒,在為人處事上卻與荀貞有近似之處,比如在喜好上,他和荀貞一樣,也是無甚特彆的喜好,在城府上,也與荀貞相仿,也是喜怒不形於色,尤其因為他麵部有傷,常年帶個黑色的麵巾,更是讓人不知他的心思,又如在輕財重義上,他也和荀貞差不多,視錢財如糞土、待人以義、沒有一丁點的架子,可像他這樣性格的人在軍中固是有威重,固能得部屬之忠誠、能得將士之效死,然若論“可愛”,卻是不如荀成遠甚了。
因是之故,荀貞帳下這麼多人中,在關羽眼中,目前來說,唯荀成能讓他升起親近之感。
在營門口見到荀成親來迎他,關羽從馬上跳下,雖身著甲胄,亦行了一禮。
荀成還了一禮,笑道:“眼看就要冬至了,這天兒是越來越冷。天寒地凍的,雲長出巡十日,辛苦辛苦!”親上前接過關羽坐騎的韁繩,給他牽著馬,引他入營。
關羽對不喜歡的人橫眉冷對,對喜歡或敬重的人則不然,亦有其“溫情”的一麵,他含笑答道:“羽家河東,後居涿郡,無論是河東、抑或涿郡,說起天寒,可都要比魏郡的冬天冷得多。魏郡的這點寒意,算不得什麼。倒是君,君家潁川,潁川在魏郡之南,想來冬日應比魏郡暖和吧?”
“也暖和不到哪兒去!不瞞雲長,我雖是北人,但我這個人卻是耐熱不耐寒,以往在潁川居家時,每到深冬,我幾乎足不出戶,室生火爐,擁被床上,我尤嫌冷也。”
關羽笑了起來,說道:“這麼說來,這幾年君卻是受了苦了。”
“誰說不是呢?自中平元年從君侯出潁川,至今已近三年了!這三年裡,轉戰各地,征討寇賊,平時尚好,唯當聞有賊情之時,便是深冬大雪,亦得衝寒進戰,實苦不堪言、苦不堪言也!”荀成連連搖頭,一臉痛苦的模樣。
關羽不由大笑。
兩人邊說話,邊往營內去,閒談了幾句,荀成轉過話題,問起趙家在鄴縣外的莊園:“這些天雲長巡邏在外,縣外鄉野中可有異常?”
“除了遇到些流民,彆無什麼異常。”
荀貞平定了於毒賊軍之後,又遣派文聘等人各統兵在諸縣剿餘寇不停,近月來,魏郡是越來越安定,少有盜賊,但這不代表著彆的郡就也安定太平了,魏郡東南的巨鹿、東邊的東郡、南邊的河內等郡郡中或群盜作亂,或巨寇擁兵,皆不安寧,隨著深冬漸至、糧食缺乏,不斷有流民湧入魏郡界內。
荀貞對此已經做了部署,部署有兩個。
首先是命令各縣儘己所能地安頓這些流民,儘量把這些流民落戶本縣,一來這是善事,二來“戶口增多”是每年一次的考績中的重頭戲。魏郡連年兵亂,府庫空虛,今年的秋收雖不算太好,但至少給魏郡補上了些元氣,太多的流民安頓不了,萬把人還是能安置的。
當然,如果實在力有不足,安置不了,也不強求,但必須每隔幾天要供應一次賑粥,如果連賑粥的糧都沒有,可以向郡府申請,郡府撥糧給之。
其次是命令各縣的“守縣尉”、縣尉和統兵剿賊的文聘等人,要把各縣的治安負責好,以防有流民鋌而走險,聚集成盜。
荀成對流民興趣不大,他現在是“軍人”,流民該怎麼安置也不是他的權責,他主要是關注趙家在縣外的莊園有無異動,聽得關羽說並無異動,他放下了點心,不再談說此事,眼見著快到關羽所住之營區了,他停下腳步,笑道:“雲長且先歸帳洗沐更衣。君出巡十日,勞苦甚矣,君卿特囑咐我備下宴席,為君洗塵,待日落時分,我再來請君。”
關羽與荀成暫相辭彆,歸入帳內。
帳中一負責文書之人捧了劉備先前派人送來之信,呈奉給他。
關羽吩咐取清水來,洗了手,端端正正地跪坐案後,拆信細看。
劉備給關羽的信和給張飛的信類似,也是語句不多,然相思之情躍然紙上。
關羽看罷,惆悵滿懷。
帳外一人進來稟報:“溫湯已經備下,請君入浴。”
關羽卻不去,也不換甲胄,離席起身,大步出帳。守在帳外的兩個衛士忙急步跟上,一人問道:“溫湯已備,君不沐浴更衣,這卻是往哪裡去?”
“我要去求見薑(許仲)、荀二君,欲求假三天。”
“求假三天,卻為何故?”
“我要去武安。”
“啊?……,小荀君適才說,為君備下了洗塵宴,君又何必現在前去求假?何不等晚上宴後當麵向小荀君求假,不耽誤明日一早往赴武安。”
“我與吾兄數月未見,吾兄信至,殷殷思我之情,我立刻趕去武安、麵見吾兄尚嫌晚也,又哪裡等得到晚上宴後、明日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