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荀家五虎度陳倉(四)(1 / 1)

第三更。

——

於毒在鄴縣安插得有耳目,荀貞雖剛到魏郡不到兩個月,可卻也在魏縣縣外安插了幾個眼線。

這日下午,一快馬馳入鄴縣,奔至太守府,入見荀攸。

“報,於毒今晨親率步騎兩千出了魏縣,往去內黃了。”

於毒麾下共有萬餘人馬,主力駐紮於魏縣、內黃和郡西的武安,其中魏縣有四千人馬、內黃有三千人馬、武安有千五百人馬,餘下的數千人分彆屯守在其餘各縣。

荀貞現在是個“重病之人”,不能見人,所以這個從魏縣來的眼線隻能來找荀攸稟報。

荀攸打發了他下去,合上正在看的《政論》,——這是涿郡人崔寔的一本政論文集,共有五卷,崔寔是當代名士,十幾年前才剛亡故,他明於政體、吏才有餘,所作的這本《政論》指切時要,言辯而確,深為當世稱讚,荀攸以前就讀過此書,來到魏郡後在魏郡太守府的藏書裡又找到了此書,閒暇時常讀之,深覺崔寔對當今朝政之得失議論得甚是精深,每有所得,放下了書簡,他出得室外,去到後宅,麵見荀貞。

在後宅院裡,碰上了陳芷和遲婢,陳芷既是他的族母,又是他的主母,而遲婢已被荀貞收入房中,成為了荀貞的小妻,也算是他的主母了,他忙垂首作揖,執禮甚恭,口稱“夫人”。

陳芷、遲婢還了一禮。

陳芷比荀攸小了好幾歲,可尊卑不能廢,拿出族母的樣子,端莊地說道:“君來謁見郎君麼?”郎君既可用為對年輕男子的尊稱,也可被妻子用來稱呼丈夫。

“正是,有要事報與明公。”

“郎君正在室內讀書,君請去吧。”

荀攸又行了一禮,彆過陳芷、遲婢,目不斜視地前去荀貞“養病”之室。

遲婢目送他遠去,笑對陳芷說道:“比起當日在潁川,小荀君越發穩重了呢。”

因荀貞之故,荀貞帳下諸人包括後宅內眷多呼荀攸為小荀君。

陳芷說道:“阿蟜,你如今是郎君的小妻,卻不可背後議論郎君的親族、下吏。”

她年歲不大,今年尚未二十,青澀未去,然說起大人話來卻十分嚴肅。

遲婢自被荀貞收入房中之後心情一直很好,今被陳芷批評,非未氣惱,反覺得陳芷嚴肅的模樣甚是有趣,吐了吐舌頭,盈盈下拜,笑吟吟地說道:“是了,賤妾恭領女君訓戒。”

荀攸入到室內,看見荀貞端坐案前,對著窗戶,正捧著一卷書在聚精會神地看,湊近看了眼,見竹簡上寫著“王者之法,民三年耕而餘一年之食,九年而餘三年之食,三十歲而民有十年之蓄”雲雲,笑道:“明公又在讀《賈子新書》了。”

“賈子”即前漢的賈誼,賈誼是個辭賦大家,同時也是一個政論家,《新書》即他的政論文集,是由前漢的劉向整編而成的,共有十卷,五十六篇,著名的《過秦論》即出自此書,是此書的開篇之文。荀貞前世讀書時,學過《過秦論》,對賈誼的才調極為佩服,穿越到今世之後,在荀衢家中看到了此書,常讀不厭。

聽到荀攸說話,荀貞才發覺他來了,笑道:“以前未入仕時,不能儘知賈生此書之意,而今我出仕多年,再讀此書,卻是深覺賈生之議論實在精辟,……你看這一句:且用事之人,未必此省,為人上弗自憂,魄然事困,乃驚而督下,曰:‘此天也,可奈何’?……一語道破了那些屍位素餐、遇事隻會推脫為‘天意如此’的庸吏的可恨麵目。公達,為人上者當時刻自憂,以免被庸吏欺瞞啊!”

荀貞現在讀的這一篇是《賈子新書》第三卷的第九篇,名為《憂民》,講的是國家如果儲糧不足就會社稷不穩,為人君者當有遠見,不可儘信臣下,要時刻自憂。

荀貞現由趙中尉升遷為了魏太守,執政治民成為了重點,所以荀攸重讀《政論》,荀貞重溫《新書》,卻都是為了能更好地治民而積極地充實自己。

荀攸說道:“賈生高才,惜乎早亡。”

“早亡是一惜,抱負不得施展又是一惜!嗟乎,‘宣室求賢訪逐臣,賈生才調更無倫,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宣室是前漢未央宮前殿的正室,有次,孝文皇帝召見賈誼,卻不問蒼生,問起了鬼神,而且越聽越專注,情不自禁地向前挪動了席子,後世的李商隱因這個漢家故事而作了這首詩。

荀攸品味再三,擊節讚道:“明公此四句,真絕妙七言也。”複扼腕歎息,“可惜,不能傳誦郡中。如能傳誦郡縣,必能為明公得求賢之美名。”這詩裡有批評前漢文帝之意,所以不能傳誦出去。

荀貞笑道:“欲得求賢詩何難?待平定於毒之後,我便手書‘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詩,懸於縣中便是。”他放下書簡,收回話題,問道,“卿來見我可是有事?”

“正是為‘平定於毒’而來。”

“噢?”

“魏縣來報,於毒今晨親率二千步騎出了魏縣,前去內黃了。”

荀貞大喜,說道:“吾計已成九分了!……,快遣人去內黃,通知程嘉、陳午、阿鄧等人,這最後一分能不能成就看他們的了。”

“是。”

“玄德呢?”

“他出府去市中醫館裡給明公‘抓藥’了。”

“快遣人去把他叫回來,再秘召許仲、江禽、玉郎、宣康、李博等人來,這件事到讓他們知道的時候了!……把徐福、許季也召來。”

君不密喪其國,臣不密失其身,事不密則成害。荀貞謀取於毒之計至今隻有荀攸、劉備兩人知曉,現在到了計謀快成之時,可以告訴許仲等人,好讓他們做些準備了。

荀攸應命,出室去召諸人。

……

魏縣距內黃八十裡,兩縣間一無山川相隔,二無河水相阻,於毒早晨出了魏縣,次日下午即至內黃。

程嘉、陳午已得了荀貞的消息,他兩人和早就潛伏到了內黃的劉鄧、關羽、張飛、趙雲、李驤五人齊聚程嘉在縣中的住宅堂上,眾人翹首以盼。

一個奴仆打扮的青幘壯漢從堂外進來,顧不上擦去額頭汗水,說道:“於毒到城外了!李瓊剛迎上去,不過於毒還沒有放他入軍中。”

於毒是魏郡黑山軍的主將,他駕臨內黃,李瓊是得出迎的。

不多時,又一遊俠打扮之人從堂外進來,汗水淋淋地說道:“李瓊解甲去劍,孤身一人,入見於毒。”

又過了好一會兒,又一人進來,喜色滿麵地說道:“於毒與李瓊攜手而出,他進城了!”

“於毒隨行帶了多少人馬?”

“隻帶了五百步騎,餘者皆留在了縣外營中。”

內黃有內外兩個兵營,縣內的兵營小,縣外的兵營大,於毒入城是沒辦法把帶來的部眾全帶入城中的。

一直繃著弦的堂上諸人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陳午、劉鄧等人的臉上都浮上了喜色,張飛擊案說道:“於毒與李瓊攜手入城,可見他已消除了對李瓊的疑心,他此番入城,必住李瓊宅內,李瓊宅內約有百餘護衛,加上於毒這五百步騎也不過六百餘人,攻取不難!”

李驤猛然起身,按劍說道:“程君,天色將暮,很快就要入夜了,請下令吧!”

程嘉這會兒卻不著急了,笑道:“於毒中府君之計,來了內黃,已成甕中之鱉,我連日多次出入李瓊宅院,早搞清楚了他宅中的布局、守衛,今夜我等必能功成,隻是……。”

“如何?”

“在攻宅之前,卻還要一事需得做下。”

“何事?”

“內黃內外現有五千賊兵,今夜之事,取於毒易、安然出城難,為少些阻力,……董君,你現在就去找你在市井裡和賊兵中的相識,散布謠言,就說李瓊今晚將會殺於毒以及府君已儘起郡兵、義從,親率五千步騎出鄴縣,奔襲魏縣去了。”

“董君”即那個遊俠打扮的人,此人卻不是荀貞派來內黃的,而是程嘉以前來內黃時交到的一個朋友,程嘉能言善道,與這人又有舊誼,很容易就收服了他,使他願為荀貞效力,這個董君一聞程嘉所言,即知他此舉是為了亂內黃賊兵之軍心,當即痛快應諾。

——說李瓊今晚將會殺於毒,是為了當今夜殺聲起時,以此來迷惑李瓊在兵營裡的心腹,使他們不知真相,無所適從,如能引起他們與於毒部眾的火拚自是更好不過,至於說荀貞親帶兵奔襲魏縣則是為了引起於毒部眾的驚恐,於毒帶來的這些部眾的家眷都在魏縣的老營。

“還有君之朋黨、宗人,凡是願為府君殺賊者,現在也可以做預備了,隻等今晚李瓊宅中火起,他們便可一時齊動,鼓噪縣中!縣內兵營裡的賊兵如去援救李宅,他們可沿途劫殺之。”

這個董君能被程嘉看重,刻意結交,本身自也是有些能耐的,在內黃頗有聲名,朋黨不少,宗人也多,這些天他已經暗中聯絡了一些親信之人,早已約定要為荀貞殺賊,以博個軍功出身,他大聲應道:“好!”頓了下,問道,“那些縣中的士紳大族?”

程嘉在內黃的這些日子,不止和李瓊套上了關係,也不止收複了這個董君,而且還與內黃殘留的那些士族、豪強暗通款曲,得到了他們的支持。

“我這裡有手書幾封,勞請董君一並給他們送去,也請他們今夜見火起事。”

董君接過這幾封書柬,應道:“好!”

“他們如是問起府君會不會來,你就說府君已遣兵出鄴,至遲明早就會到內黃縣外,……董君,這句話可不是假的。”

這個董君哈哈一笑,拍了拍胸脯,說道:“吾亦良家子,今家鄉陷入賊手,常懷痛恨,恨不能寢賊之皮、食賊之肉,便是府君不遣兵來內黃,我也會與賊兵拚個死活的!”

荀貞所謂“不用大兵便可平定於毒之亂”的計策,便是用計把於毒調到內黃,用程嘉、陳午和預先潛伏到內黃的劉鄧等人將其生擒抑或誅殺。

此計最難的地方是怎麼樣才能把於毒調離他在魏縣的老巢,讓他乖乖地中計來內黃,現而今,終於把於毒騙到了內黃,卻不代表此計就大功告成了,所餘下的這一分是最危險的。

內黃縣內縣外,現共有五千賊兵,一旦失敗便是身死的下場,彆看這個董君說得豪爽,實際上若是隻有程嘉等人,沒有荀貞派兵呼應的話,他是絕不會答應協助程嘉的,包括縣內那些殘留的士族、豪強也是如此。

程嘉雖在兵事上不擅長,但膽略十足,極有膽勇,又有智謀奇計,最適合乾眼下這種事,待等這個董君出去之後,他取出早先畫好的李宅地圖,招呼陳午、劉鄧等人聚攏過來,開始鎮定自若、井井有條地給他們分派任務。

見他麵不改色、有條不紊,每個任務都分配得很是合適,麵麵俱全,無有遺漏,陳午諸人俱皆服氣,便是倨傲如關羽也不覺歎道:“府君以君為此次之主事,可謂知人善用。”

諸項任務分配妥當,程嘉挺立堂上,抽出佩劍,說道:“行百步者半九十!府君殫精竭慮,謀得此良計,曆時月餘,終把於毒調入內黃,諸君,絕不能因為我等而將此計半於九十!”

諸人慨然應道:“必不使府君此計毀於我等之手!”

程嘉轉望堂外,夜色已至,他用力把佩劍插入堂中地上,說道:“功成與否,就在今夜!”

……

鄴縣,趙府。

院中。

燭火高燒,歌舞陳列左右,酒食流水而上。

趙然獨飲於月下,仰望明月許久,思念他的族兄趙忠,離席向京都下拜,舉杯遙敬之,將酒飲下,返回坐席,忽起心事,轉望太守府的方向,滿懷疑惑地自言自語道:“豫州兒許久沒有動靜,難道真是染了不治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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