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妦便是左須的小妻,那個帶人行刺荀貞的酒娘。
自吳妦被抓以後,荀貞一直忙,沒有再見過她,不過卻還記得此女的豐腴美貌,聽原中卿說她熬刑不住,像是快要不行了,怔了一怔,問道:“可問出什麼東西來了?”
原中卿搔首說道:“這個妖女甚是嘴硬,沒問出什麼新鮮東西來。”
“新鮮東西?”
“是啊,從她這裡問出的東西早就從那兩個已死的賊刺客處問出來了。她是左須的小妻,肯定知道更多的遁入山中的黃巾諸部之事,她卻就是不肯說。”
“帶我去看看。”
“諾。”
原中卿在前引路,荀貞等隨後而行,步入後院。
後院有一個犴獄,臨西牆,在地下。入口處有幾個荀貞的親兵看守。沿著石板鋪就的台階下去,一股潮濕的黴氣撲麵而來。獄室不大,牆上插著火把,火光明滅,映得獄內昏昏暗暗。正中一個獄堂,兩邊隔出了各三間小牢房。堂中有兩個獄卒坐著,見荀貞來到,忙起身相迎。
那天被抓的刺客活口共有三人,除了吳妦,還有兩個男刺客,這兩個男刺客早已被拷掠死了,如今六個小牢房大多空著,隻有一個裡邊有人。
牢門開著,從堂中可以看到裡頭。
牢室裡臟亂不堪,地上隨便堆了些麥秸供囚徒夜眠,角落放了個缺角的木盆,卻是給囚徒便溺用的。因為浸染血漬太多而變得發黑的地麵坑坑窪窪、起伏不平,未入室內已聞到濃濃的血腥與騷臭氣。
牢頂的鐵環上掛了一個女子。
這女子即是吳妦,還穿著那天的那件綠色襦裙,隻是早被拷打得衣衫襤褸,襦裙被鞭子抽成了一縷一縷的布條,不能蔽體。她的雙手被懸綁在鐵環上,赤著腳,兩個腳踝各被一條繩索捆住,向左右拉扯,繩子末端係在牢室兩邊的兩個小木樁上,整個人被扯拽成一個“人”字形,遍體鱗傷,乳腿顯露。因為昏迷的緣故,她耷拉著頭,頭發向下散落,遮住了麵容。
原中卿領頭進去。
牢室不大,容不下太多人,邯鄲榮、盧廣等沒有進去。盧廣捂著鼻子,皺眉朝裡邊瞧了瞧,受不了難聞的氣味,向後退了幾步。荀貞獨自一人跟著原中卿走了進去。
近處看去,見吊在環上的吳妦頭發、身上都是濕漉漉的,順著破爛不堪的衣服還正往下滴水,地上積了幾處水窪,可能是獄卒見她昏死過去,剛用涼水撲了她的臉。
原中卿走到她邊兒上,踮起腳尖探出手,撩開遮在她臉前的頭發,以便荀貞能夠看清。
剛被涼水衝過,她的臉上倒是沒有汙漬,很乾淨,隻是慘白得可怕,早不複數日前在街上見到時的嫵媚豐麗。牢房的牆上插得有兩個火把,紅紅的火光映到她的臉上,像是給她添了幾分血色。荀貞近前了兩步,注意到她的睫毛很長,也許是在做噩夢,她眼皮下的眼珠在來回地轉著,不知夢見了什麼,臉上顯出了痛苦的神色。
荀貞往她的臉上看了會兒,轉看了兩眼她的胸部和露出來的雙腿,瞥見她私/處黑濃茂密。
“誰把她吊成這樣的?”
原中卿嘿嘿地笑,不說話。
“太不像話了。快點放下來,送到府中的房裡去,找個醫來,要竭儘全力把她救活。”
“是。”
原中卿個子低,夠不著牢頂的鐵環,他本想叫外邊的吏卒進來,荀貞見吳妦奄奄一息的,怕耽誤住了,等不及外邊的人進來,索性上前搭手幫忙,先把捆著吳妦腳踝的繩子解開,再親把她的手從鐵環上解開,將之抱出牢室。
吳妦的身段看著很豐腴,抱在手裡也覺得很柔軟,柔滑如脂,但卻不重。
荀貞不覺想起了前漢司馬相如寫的幾句賦詞:“有女獨處,婉然在床……,皓體呈露,弱骨豐肌”。他心道:“肌膚豐腴而抱之甚輕,此可謂‘弱骨豐肌’了吧?”
這幾句賦詞出自司馬相如仿《登徒子好色賦》而作的《美人賦》,賦的後半部分講了一段他的豔遇,說他雖受到美女的色誘然卻能坐懷不亂。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故事是千古風流事,在兩漢流傳甚廣,司馬相如有消渴疾,也即糖尿病,據民間傳言,他悅文君之色,酒色過度以至病發,因此便寫了此賦用以提醒自己,隻可惜卻“終不能改”,最終因此疾而死。
卓文君當壚賣過酒,吳妦是以做酒娘為掩護行刺的荀貞,在這方麵,她兩人卻是有巧合之處。荀貞又不由想起了往常所聞人間對卓文君的描述:文君姣好,眉色如望遠山,臉際常若芙蓉,肌膚柔滑如脂;十七而寡,為人放誕風流。他低下頭看了看懷中的吳妦,忽覺她楚楚可憐。
出了牢室,外邊的吏卒急忙接過吳妦,把她放在地上。
荀貞蹙眉說道:“地上陰潮,她本就昏迷過去了,再受潮涼,更不利身體。快抱起來,放到席上。”
吏卒應命,又把吳妦抱起,放到案後的席上。
原中卿擠眉弄眼,對那兩個吏卒說道:“快去找個軟榻來!抬了她出去,請醫救治。”
荀貞瞧見了他的模樣,問道:“你擠眉弄眼的做甚怪樣?”
原中卿撓了撓頭,故作愕然,不肯承認,說道:“怪樣?沒有啊!噢!是剛才被牢室內的火煙熏住了眼,所以擠了兩下。”
荀貞知他是在胡扯,不過原中卿既是他的親衛,又是西鄉的舊人,彼此關係向來親近密切,故此他卻也沒有為此動怒,笑罵了一句,說道:“本就像個山猴兒,這一擠眉弄眼,撓頭搔首的,越發像了,來日擊西、黑山穀中的新賊舊寇時把你派去當先鋒,正乃是物儘其用!”
原中卿大喜,說道:“小人早就想為中尉擊賊,立功軍前!”
“說你是山猴兒,你還真順杆子往上爬了。……,快些把吳妦抬出去,找醫生來。”
“諾。”
“等醫給她看罷,具體什麼情況,你再來告與我知。”
“是。”
荀貞又瞧了眼閉眼昏迷的吳妦,帶著邯鄲榮、盧廣等人沿台階而上,出了犴獄。
牢獄內,兩個吏卒分出了一個去找軟榻,另一個見荀貞等出去了,乃問原中卿:“君方才的確衝我等擠眉弄眼了,卻是為何?這吳妦行刺中尉,罪大惡極,殺之不解恨,君卻怎麼又吩咐我等去尋個軟榻來抬她出去,這般優待?”
“蠢材!沒有看出中尉對此女起了興致麼?”
“此話怎講?”
“此女受汝等拷打,渾身血汙,又剛被涼水澆過,濕漉漉的,便是我尚嫌其臟濕,而中尉卻不嫌棄,親手給她解開繩索,又親將之抱出給你等,並不滿你等把她放到地上,又再三叮囑我等給她請醫,並又吩咐我等醫給她看罷速將情況上報。這種種樣樣,你還看不出中尉對她起了興致?”
這吏卒恍然大悟,扭臉看了看躺在席上的吳妦,說道:“能被中尉看上,卻是這個妖女的福氣了。”頓了頓,眼在吳妦的豐腴的胸脯和肉致致的腿上掠過,又說道,“此女稱得上人如其名,的確妦美媚冶,也難怪中尉會看上她。……,我等要不要找個婢女來,給她拾掇拾掇,送去中尉床上?”
“妦”,意為美好,豐滿,姣好。這個字是漢時流行於河北地區的方言,自關而東、河濟之間謂好女曰“妦”,其意與流行於秦晉之間的“窈”字和流行於南楚以南的“窕”字相同。吳妦年二十四五,生的態媚容冶,豐膚曼肌,身段風流,確是人如其名。
“說你蠢你還真是蠢。”
原中卿是鄉民出身,沒什麼文化,言談舉止不免粗俗無禮,但他是荀貞的西鄉舊人,又是荀貞的侍從親衛,這個吏卒雖是中尉府的舊吏,卻半點不敢露出不快,唯唯陪笑,說道:“是,是。”
“此女被你們拷打得奄奄一息,這副模樣怎麼送去中尉的床上?怎麼也得等把她治好了後才能獻給中尉。我說你怎麼一把年紀了還在做一個小小的獄卒,卻原來是因為你這般的不開竅。我且先出府去請醫,等軟榻來了,你們把她抬出去,暫找一個府中的空室置下。”原中卿一邊連連搖頭,似是深為吏卒的前途擔憂,一邊邁步出堂,登台階自去。
這個吏卒恭恭敬敬地目送他離去,回到案後,又瞧了幾眼昏迷的吳妦,笑道:“中尉禦下寬仁,你今得了中尉的喜歡,不但可以保得住性命,而且少不了一場富貴了!”
適才邯鄲榮、盧廣在堂中等候荀貞時,邯鄲榮故意當眾議論了幾句荀貞不懲治醉眠、吐在他車上的那個小吏的事兒,以宣揚荀貞的仁德。果如邯鄲榮的期望,對荀貞的寬厚仁德這個吏卒非常歎服,因是之故,雖受原中卿的小瞧,卻是絲毫也不怨望荀貞,反頗豔羨吳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