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搜山千騎入深幽(十三)(1 / 1)

戲誌才、邯鄲榮等按時布置好了校場,在盧廣的大力協助下,許仲部接管城防的過程亦很順利。萬事俱備,等到都試這一天,荀貞乘車先去相府,親接劉衡出府。

劉衡被魏暢那麼一勸,對荀貞也是生了點狐疑忌憚的,如今見荀貞親來迎他,候於府外,執禮甚恭,擺足了下吏的架勢,頓時狐疑頓去,忌憚全消,心道:“我就說中尉不是奪權之人!”

他正要借助荀貞之才保境安民,荀貞既敬他,他自亦還以敬重。

兩人同上車中,前去校場。

校場在城外。

都試在未被廢棄時是郡國一年一度的閱兵大典,儀式很隆重。

校場上設了斧鉞,建起旌旗,十分威嚴。千餘郡卒排列整齊,絳衣戎服,持矛戟,配刀弩,在各自軍吏的帶領下,分按部、曲,步卒在前,騎士在後,踏著鼓笳等演奏的軍樂次第入場。

軍樂是由專門的騎吏演奏的。

六個騎吏各執不同的樂器,騎著彩頭結尾的駿馬,行在參與都試的郡卒前邊,最先入場。

都試,“都”是大的意思。兩漢的兵役製度不同,本朝盛行募兵製,前漢則沿襲秦製,盛行征兵製。在前漢之時,普通百姓到了法定的年齡,必須服兩年兵役,第一年是在地方服役,稱為正卒,主要是接受正規化的軍事訓練,每年秋天進行都試,通過都試來評定優劣,優秀者於次年到京師充當衛士,合格者則到邊防為戍卒,因為在這頭一年中,地方不會隻舉行一次閱兵、考查,考查的規模有大有小而以都試的規模最大,故此稱為都試,意即大試。

前漢晁錯在《言兵事疏》中列舉中國與匈奴在兵事上的長短,言匈奴之長技有三,中國之長技有五,中國的長技裡有三個和弩有關,一個是“勁弩長戟,射疏及遠,則匈奴之弓弗能格也”,一個是“堅甲利刃,長短相雜,遊弩往來,什伍俱前,則匈奴之兵弗能當也”,一個是“材官騶發,矢道同的,則匈奴之革笥木薦弗能支也”。

第三個裡說的“材官”是“材官蹶張”的簡稱,即弓弩兵。“革笥”是皮甲,“木薦”是木盾。中國的弩兵萬箭齊發,同時射向敵軍,那麼匈奴的皮甲、木盾就不能支持了。

漢軍之所以強盛,一在騎兵,二在弓弩,較之而言,弓弩之重在騎兵之上。飛將軍李廣與匈奴戰,在眾寡懸殊的情況下,指揮部隊以大黃弩射殺對方的將領和進攻的騎兵,迅速扭轉了戰局。李廣的孫子李陵以五千步卒敵八萬匈奴騎兵,且戰且行,轉鬥千裡,一天就消耗掉五十萬支箭矢,前後殺敵萬餘,直到矢儘才被迫投降。可見漢弩兵之強。

故此,郡國的都試主要是以試射為主,又因此被稱為“秋射”。

郡兵諸部步騎入到場中站定,持矛戟林立,鴉雀無聲,靜候劉衡與荀貞。

郡卒的步騎們麵向之處立有一個高台,劉衡先登,荀貞次之。

都試是武事,劉衡、荀貞均披甲帶劍。

劉衡登台的時候倒也罷了,前後的隨從雖眾,然劉衡個矮,又胖,又生的慈眉善目,無有將威,又不曾征戰沙場,亦無剽悍殺氣,儘管披甲帶劍,卻半點也不似個一軍之主。

當荀貞登台之時,隨從的侍衛雖仍不多,隻有十三四人,但俱為他軍中的虎士,前為典韋、劉鄧開道,後是陳到、江禽壓陣,左右是許仲、辛璦、原中卿、左伯侯,或重甲持戟,雄武過人,或精鎧帶刀,殺氣外露,或皮甲風流,秀美異常,前呼後擁著荀貞如眾星捧月也似。

除此八人,又有蘇則、蘇正、高甲、高丙、夏侯蘭,衣甲挾弓弩,策馬馳行到台下肅立。

荀貞披掛重甲,佩戴寶劍,在許仲、辛璦等簇擁下上到台上,大步行到劉衡身邊,轉過身,筆直地麵對台下站定,放眼環顧諸部郡卒。和劉衡的矮胖無威相比,他不怒而威。

前天在中尉府,荀貞布衣簡從,看似毫無威嚴。

今天他的隨從依舊不多,可換上了甲衣,帶上了寶劍,又身處在校場殺伐之氣重的地方,他的威儀立刻就出來了。此時上午,陽光明亮,場上諸部、曲的軍吏仰望荀貞,隻覺他鎧甲耀眼,在許仲、辛璦等的簇衛下,威嚴十足,令人不敢久視。

荀貞前後的變化太大,這些軍吏頗不適應。

有一人挪動了下腳步,偏頭對身邊的吏卒說道:“中尉前以簡易示人,今以甲劍示我等,這是想立威麼?”鴉雀無聲中,他的聲音雖然不算大,卻也傳出甚遠,落入了荀貞的耳中。

荀貞瞧也不瞧他,向台下喝道:“夏侯蘭!”

夏侯蘭驅馬出列,高聲應道:“在。”

“三軍列陣而吏士趨讙者,何罪也?”趨讙,趨即快走,讙即喧嘩。

夏侯蘭熟知漢家軍法,不假思索,應聲答道:“軍法:趨讙,論斬無須時。”

許仲按劍前行半步,虎視台下,喝問道:“適才何人趨讙,出列!”

許仲知荀貞今天要沙汰郡兵,為助荀貞能夠行事順利,他特意沒帶麵巾,把臉露了出來。他臉上滿是縱橫交錯的刀疤,人望一眼便覺可怖,再望一眼便覺膽寒,沒人敢看他第三眼,聞他厲聲喝問,麵麵相覷,無人出聲回答。

許仲再問道:“適才何人趨讙,出列!”仍然無人言聲。

許仲三問之:“適才何人趨讙,出列!”還是沒人說話。

許仲乃轉身請得荀貞將令,命台下的高甲、高丙:“將趨讙之人拿下!”

高甲、高丙等在台下的諸騎從到台下起就在目不轉睛地觀察郡兵們的一舉一動,早就看清是何人趨讙了。接到荀貞之令,高氏兄弟即挺矛馳馬,徑入郡兵陣中,在郡兵的眾目睽睽下奔到適才趨讙之人前,高甲將矛交到左手,右手探出,把這人揪住,轉馬回行。

這個趨讙之人便是前天在荀貞府前懶洋洋說“中尉既叫我等散去,我等便就散去吧”的那個人,卻是邯鄲最大的豪強楊家的賓客。恃楊家之勢,這個人在軍中一向散漫,不過,雖然散漫,平素待部卒還算不錯。這時見他被抓,他部下的這屯郡卒頓起騷亂。

一屯兵卒約百十人。

高丙橫矛駐馬,獨立其前,挺弩對朝,嗔目喝道:“豈不聞軍法?‘趨讙,論斬無須時’!”

百十屯卒裡有不忿的,想鼓動人搶回被高甲帶走的那個屯長,但看到高丙的手指放在了弩機的機括上,被他怒目掃過,卻終究沒有敢出聲。

高甲把那個趨讙的屯長拿到台下,丟到地上,回命:“報,已將違法吏卒帶到!”

許仲回稟荀貞。

荀貞依然是瞧也不瞧那人一眼,麵無表情地吐出了一個字:“斬。”

立在他身邊的劉衡聞言大驚,剛才荀貞令人捕拿那個“趨讙”的屯長時,他還以為荀貞隻是想稍微懲治一下這個屯長,借機立威罷了,卻萬沒料到荀貞說斬就斬!他知這屯長是魏家的賓客,忙出言說道:“此軍吏不知中尉之威,隻是初犯軍法,稍加懲治即是,不必斬了吧。”

荀貞正色說道:“國相既說‘威’,請教國相,何為威?”

“這……。”

“貞不才,請求為國相試言之:漢家《軍法》說軍法的用處,開篇明義:‘立威以威眾,誅惡以禁邪’,軍法就是用來立威、誅惡的。不誅惡,何以立威?如果違法了軍法而卻不按照軍法規定的條款處置,還要軍法何用?如果軍法無用,如何明賞罰?如果不能明賞罰,何以治軍?又如何擊賊?故兵家言:威之立,始自誅惡。彆的事皆可從相君,唯此事不可從也!”

劉衡自與荀貞相識,從未見過荀貞正顏厲色的樣子,此時見之,位雖比荀貞尊,年雖比荀貞長,卻不由自主地被他的竣烈嚴厲之氣所奪,諾諾無言,拱手而已,不敢再勸。

台下的那個屯長怎麼也沒想到前天在荀貞的中尉府裡那麼多人隨意說話,荀貞不管,今天他隻是在校場上隨口說了一句卻就要被荀貞處斬?駭然恐懼,見先前拿他的那個騎士從馬上下來,抽出環首刀,獰笑著提刀近前,大叫一聲,轉身就跑。他驚駭懼恐之下,腿腳酥軟,又哪裡跑得快?沒兩步即被高甲追上。高甲綽了個刀花,兩手上下握住刀柄,橫向斬出,正中此人後頸,平削過去,勢如破竹,將其頭顱削掉。頭顱飛起,脖腔裡的血向空中噴湧而出,就如泉水也似。這屯長腦袋雖飛起,腳下又奔了兩三步,無頭的屍體方才頹然倒地。

人的頸骨堅硬,要想一刀把人頭砍掉,這需得要有很高的技巧。隻從高甲這輕輕巧巧的一刀就可看出,他在從荀貞征戰的這數個月裡著實殺了不少的黃巾兵卒。許仲、劉鄧、辛璦等平時好用刀劍之人都是此中的行家,看見高甲這一刀,俱露出讚賞的神色。

這神色被台下的郡卒看到,越發駭怖。

他們大多不知高甲這一刀的難度,卻能看懂許仲、辛璦、劉鄧等人的讚賞。不知有多少人在這一刻不約而同地想道:“中尉手下的這幾個家兵私卒平時見他們也不覺得如何,卻原來竟是這般漠視生死,見屯長被殺毫不動容而卻讚賞殺人者!”

高甲亦很滿意自己這一刀,得意洋洋地提起這個屯長的人頭,呈給許仲。

許仲轉呈給荀貞。荀貞仍是瞧也不瞧一眼,按劍顧視台下的郡卒,輕蔑地說道:“這樣的無膽鼠子也能在郡兵裡為軍吏?他剛才要是不逃跑,返身與高甲搏鬥的話,我倒還能高看他一眼,說不定免他一死,卻轉身逃亡,乃至不敢拔刀後顧,如此鼠輩,真為趙郡男兒之羞!”

他帳下諸將久經沙場,見慣了殺戮,高甲殺一屯長,在諸將看來實為小事一件,不足一提,但對郡兵裡的大多數來說卻是驚駭之事。包括劉衡在內,校場上的千餘人多半麵如土色,惶惶戰栗,或汗不敢出,或汗如漿出。那個被處斬的屯長之部卒這時亦老老實實的,不敢再有說半個字、動一下身子的了。高丙輕蔑地哼了聲,轉馬歸回台下。

荀貞轉身,請示劉衡,說道:“亂軍法者已就刑誅,三軍已然肅靜,請相君主持都試。”

劉衡強笑說道:“中尉掌武職,請中尉主持。”

荀貞卻不肯,甚是恭敬地再三請之。

劉衡無法,隻得在侍從的攙扶下向前勉強走了兩步,舉手示意擊鼓,開始都試。

鼓聲畢。

荀貞再又請示劉衡,說道:“燕趙多慷慨悲歌士,場中諸君既能被選入郡兵,想來定都勇武兼人。貞部下的義從家兵從貞征戰擊賊,亦自覺可稱驍勇,試郡兵前願先演武,以拋磚引玉。”

“請。”

都試主要試箭術。荀貞帶來的這十來人中,箭術好、擅弓弩的有辛璦、蘇則、高丙、夏侯蘭幾人,辛璦、蘇則、夏侯蘭善箭,高丙獨擅弩。荀貞即令他四人出列,馳射弩弓。

場上早備好了騎射用的靶場。

騎射之靶場不似步卒之靶場,占地很大,箭靶也多。箭靶有高有低、有起有伏。從台上望去,遙可見約有十餘箭靶遠遠近近、疏密不一地分布在靶場上。

辛璦首先驅馬入場中。

靶場在郡卒陣的左側。

荀貞下令,命郡卒左轉,前邊的坐下,中間的半蹲,後邊的站立,齊觀辛璦馳馬射靶。

辛璦因為長相太過秀美,為增殺伐氣,每當臨陣擊敵時常戴鐵麵甲,今天隻是都試演武,不是上陣殺敵,所以卻未戴麵甲。郡卒們見他人物美麗,馳馬風流,挾綠沈雕弓,乘踏雪烏騅,奔行於高低起伏的箭靶之間,卻不似來射箭的,倒仿佛是誰家貴族的子弟春遊郊外。

知道辛璦是誰的倒也罷了,知便是他追殺了張角。不認識辛璦的郡卒目睹他的風流人物,卻就不免懷疑其能,心道:“此等美貌之少年合該傅粉熏香,遊於春野之郊,如何能上陣殺賊?”

卻見辛璦催馬提速,繞著靶場的外圍跑了兩圈,待馬速提上去後,以腿馭騎,挽弓搭箭,斜斜插入場中,迎對諸多的箭靶,時而控弦左射,時而側身右發,忽而俯射馬蹄,忽而仰射月支。馬蹄、月支,皆箭靶之名也。高者名為月支,低者呼為馬蹄。馬行如風,帶起塵土滾滾,箭去如流行,迅捷帶風。疏忽片刻,場中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箭靶悉被射中。

郡兵們看得眼花繚亂。

待辛璦射罷,近處的郡兵瞪大眼仔細去看,看得清楚,所有的箭矢皆正中靶中,再去往地上看,地上卻是乾乾淨淨,未有一箭遺落。辛璦馬上的箭壺裡統共裝了二十支箭,卻是無一落空。他射得興起,把箭射完了猶不肯離場,轉首遠顧蘇則,遙相喚道:“阿則!箭來。”

辛璦、蘇則均善弓,又是老鄉,兩人沒事時常在一塊兒切磋。聞得辛璦此喚,蘇則立知其意,打馬奔前,騁入場中。兩人對麵馳行,在靶場的正中相遇,交錯而過,到靶場的南、北儘頭,分彆撥馬回轉,再相向疾行。這一次相對奔行卻與上次不同,蘇則抽弓矢在手,在馬上施以連珠箭法,卻是向辛璦連環疾射。

前箭方離弦,後箭已經出。後箭方才出,後後箭又已出。一連三箭,首尾相連。

眼見這三箭分奔著辛璦的麵門、前胸去,旁觀的郡卒們驚呼出聲。便在這間不容發之際,辛璦兜馬左右行,或仰首,或轉腰,探手疾抓,眨眼間將此三矢悉數抓入手中。這是,旁觀郡卒的驚呼尚未落地,見到辛璦此等妙技,驚呼複又轉為驚歎。驚歎未落地,隻見辛璦複又左射右發,俯身低就,把這三支箭矢儘數射出,觀其去處,俱中左近的月支、馬蹄。

場外安靜了稍頃,彩聲大作。

辛璦三箭射畢,與蘇則於場中再度碰麵。他衝蘇則一笑,撥馬轉出靶場。他騎的踏雪烏騅是荀貞專門借給他的。人美馬俊,馳馬到台下,下馬登台,晏然步至荀貞身側站好,騎射半晌,他麵不紅、心不跳,隻額頭上被曬出了些汗滴,順他的臉頰流下,晶瑩剔透,更顯得他齒白唇紅,貌美如畫。台下的郡卒卻都不再把他當做尋常的貴族少年,望向他時,眼中滿是敬慕。

蘇則留在靶場中,一如辛璦方才,控弦破左的,右發催月支,側首回顧處,曲身散馬蹄。

他射畢,高丙入場。高丙不用弓,帶了兩個騎弩射靶,弩力比弓強,射速也比弓快,如果剛才郡兵還能看清箭矢的去處,這會兒卻是根本看不清弩矢的去處了。等到高丙射完,有的郡兵往靶上看,有機靈的往地上看,靶子上的箭矢、弩矢擁擁擠擠,滿滿堂堂,地上卻依然是乾乾淨淨,不管是蘇則的箭矢,還是高甲的弩矢,沒有一箭射空。

辛璦、蘇則、高丙演的是騎射,夏侯蘭演步射。夏侯蘭亦擅連珠箭法,五十步內百步穿楊。

待其四人演過。荀貞問劉衡:“相君以為此四子箭術何如?”

劉衡被辛璦的美姿、射術吸引,這會兒不再似方才那樣心驚肉跳,稍微恢複了些精氣神,讚不絕口,說道:“四子俱佳,尤以玉郎最妙。”

評心而論,蘇則、高丙、夏侯蘭的射術固然不錯,然卻尚稱不上精妙,至多也就是中上的水平,真正稱得上精妙的唯有辛璦一人,特彆是他仰手接來矢這一技,堪稱絕妙。

這絕妙之技卻是他平日朝夕苦練出來的。

郡卒們隻看到了他貌若春華,沒有看到他雙手上厚厚的繭子和皮甲下的密密麻麻的傷疤。繭子是挽弓挽出來的,傷疤有的是來自戰場上的敵人之手,有的是來自練接箭之術時。這接箭之術不能開始就練接箭,需得先從接去掉了箭鏃的箭杆起,待能十拿十穩地接住箭杆之後才可練接箭矢,這在過程中不免會失手受傷。

都試主考箭術隻是“主考”,並非“隻考”,箭術之外,亦考角抵、投石、拔距之類。

角抵之名古已有之,秦時用以為“講武之禮”的名字。投石、拔距亦是古名,是早就有之的軍訓項目,投石是擲遠,拔距是跳躍。這三項就是典韋、劉鄧、陳到、許仲諸人之長了。

趙國多山,常年地翻山越嶺鍛煉出了趙國山民的敏捷本領,許多郡卒都能躍遠,許仲、陳到的拔距或許不能冠絕郡兵,但典韋、劉鄧的角抵、投石卻足令郡兵咋舌。

典韋可投重十二斤之飛石達三百步。

劉衡於台上失色驚道:“十二斤重之飛石,以機發亦不過行三百步。吾聞前漢甘延壽有力,能以手投三百步,以為是誇大之詞,今見中尉帳下的這個虎士,方信之!”

劉衡轉任帝國多地,還曾在邊疆為將,見過得勇士極多,他尚且驚詫典韋之神力,何況郡卒?劉鄧的力氣也很大,僅略次典韋。若說郡卒方才是敬慕辛璦,那麼現在就是畏慕典韋、劉鄧。

典韋、劉鄧兩人之技最精彩的不是投石,而是角抵。

兩個身懷神力之人,裸著上身,隻穿犢鼻短褲在郡卒右邊的角抵場中扭抱滾打,呼吼不絕,追逐較量,端得是震天動地,動靜比方才辛璦、蘇則、高丙馳馬奔行時還大。

角抵場在右邊,注目觀看的郡卒們瞠目結舌。

但見場中煙塵翻滾,當一人將另一人抱起摔倒在地上時,他們隱約覺得地麵都在為之顫動,恍惚裡看到的竟好似不兩個人在角抵,而是兩頭巨大的猛獸在搏鬥。

最終兩人謹遵荀貞預先下達的命令,打了一個不分勝負,退回台上。

起初荀貞登台,郡卒已覺他英武,不敢久視,這會兒見過辛璦、典韋等演武,再看被他們捧擁在中間的荀貞,已無人敢正麵仰視之了。

郡卒的模樣,荀貞儘收入眼底,心道:“可以沙汰了!”

他即請劉衡之令,命郡卒按部、曲依次上陣,射以箭術。

騎兵試騎射,十二矢中半數以上者留下,未及六矢者淘汰。試過騎射,再試騎陣,會者留下,不會但箭術優異、能騎射中靶十矢以上者亦可留下,餘者淘汰。

步卒試步射,弓或弩發十二矢,中六矢者為合格,中十矢者為優異。射不中六矢的當場沙汰。中六矢以上者再試以角抵、投石、拔距,不合格的亦淘汰之。再試刀盾戰陣之術,一如騎兵,也是會者留下,不會但射術或角抵等項成績突出的也可留下,餘者淘汰。

有高甲殺人立威在前,有辛璦、典韋等揚武立威在後,被淘汰的吏、卒無人敢埋怨不服,無不俯首帖耳,順從地服從荀貞之發落。

演武大半天,快到傍晚,共從千餘步騎郡卒裡選出了三百餘人可用,騎百餘,步卒二百餘,剩下的悉被沙汰掉了。

魏暢對他的族父說:荀貞為了控兵權,恐怕會找借口把魏氏安插在郡兵裡的奴客儘數沙汰掉。這句話他隻說對了一半,荀貞確是想把郡兵控製在自己的手裡,不過他卻是不屑找“借口”來沙汰諸家豪強之子弟、奴客的,這些子弟、奴客不合格的自被沙汰,但隻要合格,他卻也會一視同仁,將之留下。饒是如此,原本郡中諸家豪強大姓在郡兵裡為軍吏的奴客、子弟共計不下五六十人,最後得以被留下的也還不到五人,——卻是因這些奴客、子弟或者毫無才勇,隻是憑家中勢力方能為軍吏的,或者隻是匹夫劍客,會些刺殺之術,卻不通戰陣之道。

千餘郡卒隊率以上的軍吏共有不到百人,隻豪強大姓的子弟、奴客這一撥就被淘汰掉了近六十人,餘下的亦多半被淘汰掉了。大批的舊有軍吏被逐走,得以留在郡兵裡的沒有剩下幾個。

成績優異的郡卒就不禁想道:“中尉此前說今日都試當擢優異者以進之,沙汰不合格者以退之。現如今都試已畢,也不知他會不會實現承諾?”不少人偷覷許仲、典韋等人,患得患失地又想道,“中尉的家兵甚眾,壯士多有,他會不會從他的家兵裡選人來充任郡兵軍吏?”

荀貞實現了他的承諾。

就在台上,他按照方才記錄的成績,請劉衡當眾按次拔擢成績優異的郡卒,分彆將他們任為新的各級軍吏。

三百餘步騎歡聲雷動,被拔擢為各級軍吏的郡卒名義上是被劉衡拔擢的,但他們歡呼的對象卻是荀貞。先前患得患失之人此時悉數改為想道:“中尉言而有信,言出必行,吏卒違法則必懲之,吏卒優異則必擢之,跟著這樣的主將才有奔頭啊!”

今日都試,荀貞對劉衡執禮恭敬,任誰也挑不出他的毛病來,可劉衡自己不爭氣,從都試開始到都試結束,在這長達近一天的時間裡,他無一言可值一記,無一事可堪一提,卻完全是被荀貞的光彩掩蓋住了。在這些郡卒、軍吏的眼中,荀貞才是他們的主將,包括得以留在郡兵裡的那幾個豪強大姓家的子弟、奴客對荀貞也都很服氣。

擢進過優異之人,被沙汰的郡卒、軍吏則由中尉府出錢,給其路費,放之回家。

放他們走前,荀貞又把他們召集到台下,令選出的那三百餘步騎列陣在台左,令許仲、典韋、辛璦等人布立在台右,指點台右、台左,又指點掛在杆上的那個觸法屯長之首級,對這些人說道:“吾帳下虎士之勇,汝等親眼見之;得以留在郡兵裡的諸君之能,汝等親眼見之;吾之軍法,汝等也是親眼見之。今放汝等歸家,汝等回去後若是能老實為民,謹守本分,那麼日後如果遇到難處,不管是誰都可以來找我,隻要我能幫上忙的必竭力相助,而汝等中如果有不樂為民,甘願投賊,犯我虎士、郡卒及我法者,亦悉聽尊便。”

被沙汰掉的這近千郡卒伏身叩首,紛紛說話。

先是紛亂不堪,各說各話,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但很快,各種話聲歸為了一句,他們齊聲地說道:“中尉虎士,我等不敢犯之,中尉郡卒,我等不敢犯之,中尉之法,我等更不敢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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