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建功立業就在冀州(四)(1 / 1)

穿越到這個時代至今十餘年,起初的七八年間,荀貞泯然無聞,讀經習劍,繼逢朝廷稍解黨錮之機,乃自請為繁陽亭長,走上了仕途,苦心經營兩三年,厚積薄發,遂名滿潁川,今又借此次黃巾起事的機會,浴血奮戰,出生入死,立下了極大的功勞,並終於先後見全了孫、曹、劉三人。

細數他與這三人的交往。

最早認識的是孫堅,孫堅是武職出身,所以他與孫堅的交往主要就是基於一個“武”字,是在戰場上肩並肩作戰打下來的交情。孫堅的猛鷙讓他歎服,而他兩次救援孫堅的大恩也讓孫堅為之感激。接著認識的是曹操,曹操輕脫、不拘小節、文采飛揚、雅善音律,又詼諧幽默,會關心人,與人交使人如沐春風,個子雖不高,相貌雖也尋常,但卻極具人格魅力,荀貞自愧不如,而憑借自己的家聲和武功,他也成功地使自己得到了曹操的看重,以至因此進入了袁紹的政治小集團,雖尚未與袁紹見麵,雖尚隻算是外圍,但得此助力,以後的仕途必將順暢。現在又結識了劉備。

劉備和孫堅、曹操都不同。

孫堅年少揚名,十幾歲就以勇武聞名州郡,未弱冠便得以出仕郡中,後又征討反叛,獲得戰功,升遷為縣丞,曆任三縣之地,治管數萬之民,常經浴血之戰,久曆州縣要職,因此雖與劉備一樣也是出身寒門,言談舉止裡卻不但帶著一股武人特有的慷慨激烈,而且頗有殺伐獨斷之威。曹操貴族子弟,儘管他不以身份自傲,可“居移氣,養移體”,言談舉止中常會不自覺地帶出點“貴氣”,比如說起飲食、說起衣服配飾、說起在洛陽的見聞時等等。而劉備,名為大漢宗室,實為寒家子弟,年已二十餘,尚未出仕,又不好讀書,又基本沒有出過遠門,最遠隻去過緱氏山,平時幾乎沒有離開過本縣、本郡,相比孫堅、曹操的見多識廣,他帶著濃濃“鄉土氣”,可能也正是因此之故,他話不多,要不是說起了他在家鄉結交輕俠、稱雄縣中的過往,恐怕還在和荀貞保持著“一問一答”的對談狀態,可也正是說起了他在家鄉結交輕俠的故事,讓荀貞感到了親切。

換而言之,也就是說,荀貞與孫堅結交的基礎是“武”,與曹操結交的基礎是“出身背景和個人能力”,這兩者其實都是帶有一定的功利性的,而現在與劉備結交卻沒有什麼功利性的,他純粹是覺得劉備的性格、經曆與自己很像,覺得很親切,有“一見如故”之感。——當然,這隻是對荀貞而言,對劉備而言,在說起自家以前在縣裡的事情、並聽荀貞說了些他在任繁陽亭長的事情後,劉備固也覺得與荀貞“一見如故”,覺得兩人很能說到一塊兒去,很有共同語言,可卻因為身份的關係,他對荀貞卻還是有些功利性的目的的。

對劉備的這點小心思,荀貞一清二楚。

他心中想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我也有被劉皇叔巴結的一天。”如前文所說,三國三雄裡邊,他最佩服的是劉備,如今被自己最佩服的人“巴結”,這感觸彆有一番風味。他瞧了瞧劉備,又想到,“我記得《演義》裡說劉關張是在黃巾起事時結的義,然後從校尉鄒靖‘討賊’,史書中卻似未記他三人是何時結識的,也不知關張二人現在與劉備相識了沒有?”

演義裡說是校尉鄒靖是涿郡太守劉焉的屬下,這是錯誤的。一則,現在的涿郡太守並非劉焉,劉焉去年剛被遷為宗正;其次,校尉乃是比二千石的武職,或為大將軍屬,或為特置,不可能聽從一個太守的命令。既然這個說法是錯誤的,那劉關張現在是否如演義裡說的一樣已經相識了呢?

關羽、張飛可以說是漢末三國最有名的武將之二了,荀貞尋思想道:“我該怎麼問問呢?”略一躊躇,已有定計,乃徐徐笑道,“玄德兄,我剛才聽你說你在涿縣結交了不少豪傑,這次從軍應該是帶著他們一塊兒來的吧?”

劉備不知荀貞何意,點了點頭,笑道:“正是。”

“‘燕趙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我昔在潁川時就常聞燕趙豪士之風,心向往之,早就想見識見識了,不知兄帶來的這些豪傑裡以何人為最?”

劉備謙遜地說道:“燕趙固多慷慨悲歌士,然君此讚,備不敢當,備昔在涿郡亦常聞君州豪傑,沛國夏侯惇,年十四手刃辱其師者,汝南周直,俠聞江、汝,如此等等,非吾地可比。今次從備前來擊賊的諸人裡,若論勇武以兩人為勝。”

“誰人?”

“一名關羽,字雲長,河東解人,一名張飛,字益德,備同郡人,此兩人皆壯烈勇敢,有過人之勇,以前在涿郡時常為我禦侮。”“禦侮”,語出《詩經·大雅·綿》:“予曰有禦侮”,意為:有武力之臣,能折止敵人之衝突者,是能扞禦侵侮,故曰禦侮。用現在的話說就是貼身警衛。

“我生平最愛壯士豪傑,玄德兄,今晚你若無事,可帶此兩人來我帳中。軍中雖不能飲酒,你我可以水代之。初至貴地,即遇豪傑,秉燭暢談,不亦快哉!如何?”

劉備本就有意與荀貞拉近關係,聽得荀貞此話,自是求之不得,連聲答應。

談談說說,荀貞、劉備隨著董卓、皇甫嵩來到了董卓的中軍帥帳。帥帳裡坐不下這麼多人,劉備等隨從們和官職低微的一些武官在帳外侍候,荀貞、傅燮等千石以上的將校依照品秩高低,排好隊列,分從皇甫嵩和董卓進入帳中。

目送荀貞等人入帳,劉備往帳中瞧了眼,隻隱約瞧到皇甫嵩、董卓分主次落座,還沒看到進入帳中的諸將落座,帳外的親兵侍衛就放下了簾幕、遮掩住了他的視線。他收回目光,仰頭望了望天空,又轉目四顧,看了看周圍的兵營和兵卒,碰上了幾道熟人的目光,他微笑點頭示意,隨即調整了下站姿,按劍挺胸直立,靜待鄒靖出來。他臉上的表情平淡若水,心中卻起伏不定。

回顧自己以往的經曆,他隻覺得有一種強烈的渴望似要從胸中撲出。

這渴望,當然是對出人頭地的渴望,是對做個“貴人”的渴望。

實事求是地說,在十五歲以前,他雖然也想過出人頭地,也想過以後要做個“貴人”,但當時隻是為了能得到好吃的食物、漂亮的衣服,能出入有車馬坐、不管去哪兒都有人前呼後擁,隻是為了口腹之欲,隻是單純地為了炫耀“威風”。這種想法帶著孩子氣。直到十五歲他去了緱氏山從師盧植,在遇到公孫瓚等同學後,才知道了什麼是真正的出人頭地,什麼是真正的“貴人”。

盧植是馬融的弟子,名聞北地,來求學於他的不僅有幽州的名族、豪門弟子,還有冀州乃至涼州的,可以這麼說,在當時的緱氏山中,北地的貴族子弟雲集。劉備在這裡結識了公孫瓚,公孫氏世仕二千石,公孫瓚雖為庶出,然那份豪氣和底蘊卻仍遠非劉備所能相比的。十五歲的劉備開了眼。又見到一些北地名族、豪門嫡出子弟的擺場,更是讓劉備自慚形穢。

這些倒也罷了,公孫瓚時已任過郡吏,親身接觸、見過“權力”的魔力了,閒談時對劉備說起些在郡府時的見聞,給劉備年少的心靈造成了更大的衝擊。他頭一次知道了權力居然可以使成千上萬人低頭臣服,他頭一次明確地意識到了華服美食、車馬從人的背後其實都是權力。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從這以後,他不再渴望口腹之欲,不再渴望幼稚的炫耀威風,而開始渴望獲得權力。

熹平六年,盧植被詔拜為廬江太守,散了私學,劉備歸鄉。

他不甚樂讀書,在盧植門下待了一年多,沒學到什麼東西,但卻開闊了眼界。兩漢遊學之風極盛,遊的是什麼?學的是什麼?遊的是眼界,學的是知識。沒學到多少知識,可卻有了眼界,在郡縣市井少年們的眼裡他便儼然是一個見過世麵、與州郡裡的大人物交往過的了不起的人了。

少年們的崇拜一方麵讓他飄飄然,很享受,另一方麵則更加劇了他對權力、對成為一個貴人的渴求。他本就好結交豪俠,如今有了野望和對權力的渴求,越發能克己下士,慷慨大方,於是“年少爭附之”,手底下漸漸地聚攏了一幫縣鄉少年,成為了知名郡縣的一個少年大俠。關羽、張飛就是他在這期間結交到的。成為了“大俠”,有了名氣,就有了勢,有了勢,錢自然也就來了。

涿縣是涿郡的郡治所在,來往經過此地或專門來這裡做買賣的商賈很多,其中有兩人,一個叫張世平,一個叫蘇雙,乃是中山的大馬商,常攜千金來這裡販馬,大約為了買賣能夠太平,就常拿錢給劉備這個地頭蛇,算是保護費,買個平安。但凡人若想聚眾,兩者缺一不可,一則名、一則錢,劉備有了名,又有了錢,又有了關羽張飛和簡雍等為班底,“由是得合徒眾”,像滾雪球似的,手下的人越來越多。——劉備聚人的過程與荀貞起家的過程非常相似。

隻是可惜,雖然聚了人,有了錢,也有了些名,卻因為無人舉薦之故,一直不得出仕。劉備雖不安於現狀,卻也無可奈何。今年黃巾起事,為鎮壓黃巾,朝廷下旨:“舉列將子孫及吏民有明戰陣之略者,詣公車”,劉備沒有“詣公車”的資格,可在聽說帶兵討冀州黃巾的主將是他的老師盧植之後他卻敏銳地察覺到“機會來了”!馬上召集手下,把這些年積蓄的錢財儘數拿出,買甲造兵,彙攏了數百人前來參戰助陣。

他在盧植門下時不是個好學生,盧植對他印象不深,可畢竟是師生一場,見到他來幫忙非常高興,便把他撥到了校尉鄒靖的麾下,並許諾:如立戰功,便薦他出仕。

到了軍中,親眼見到數萬漢家兵卒對盧植伏首貼耳,盧植一令之下,萬千男兒赴死,盧植一怒之威,將吏無不屏息戰栗,這樣的威勢讓劉備眼熱不已。為了自家有朝一日也能有這樣的權柄,他帶著關羽、張飛奮不顧身地與張角兄弟部眾作戰,倒也是立下了一些功勞,卻沒有想到,就在這時盧植居然獲罪了!盧植自身難保,給他的許諾當然也就不作數了。又在這時,他遇到了荀貞。

他握緊劍柄,把胸膛中對權力的渴望衝動壓下,又轉目看向帥帳,心道:“早年有個叫李定的方士路經吾裡,奇我家舍東南角籬上的桑樹高大怪狀,樹冠如傘,遙望童童如小車蓋,乃指著我家說道:‘此家當出貴人’。大凡貴人多有異於常人處,我垂手下膝,顧見自耳,且身為漢家宗室,流著高祖皇帝的血,為童子時又說過驚人之語,我族父讚我‘非常人也’,由此種種,李定所說的‘貴人’必定是我!皇甫將軍、盧公能做到的,我將來一定也能做到!荀貞年與我相仿,之所以能為千石吏,諒來不過是賴荀氏之蔭,我今日雖不及他,可日後肯定能超過他!”

正想到這裡,看到帥帳的簾幕被打開,皇甫嵩、董卓等出來,鄒靖、荀貞、傅燮等亦從之出,目光與荀貞對上,劉備臉上現出謙卑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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