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謔謔……”寧濤用鍘刀撐著地麵,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地上是一具不成人形的屍體,他不知道砍了平野光敏多少刀,可他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狂暴——惡氣。
善惡鼎中集聚了數萬點惡氣,如果此刻就是醫館交租的日子,他就算不賺一點善念功德,僅僅是善惡鼎儲存的惡念罪孽就足夠交租了。
然而,天道醫館卻隻有它運行的法則,那就是懲惡揚善,善惡需平衡。一旦打破平衡,他將受到影響,遭到反噬。如果善惡鼎中聚集了大量的善氣,惡氣非常少,雖然這種情況因為善念功德難賺不太肯可能出現,但可以估計到的是他大概會變成一個連螞蟻都不忍心踩死,見到惡人也下不了手的純善人。
如果善惡鼎中聚集大量的惡氣,而善氣非常少,那就是黑惡化。他會迷失本性,甚至泯滅人性,變成一個可怕的惡魔。這樣的他根本就沒有半點仁慈,彆說是殺惡人,就是善人也會殺!
現在,他就處在非常嚴重的黑化狀態之中。他的瞳孔漆黑如墨,每一絲毫憐憫,甚至沒有絲毫感情。如果他現在出去,不管是誰,稍有不順他心意,他恐怕都會出手傷人,甚至殺人,而不管對方是誰!
善惡鼎上的人臉終於不再平靜,它露出了怒容。它瞪著寧濤,那眼神如霜刀。
“哼!你瞪著我乾什麼?我給你賺診金,你還諸多規矩,這不行那不行,你吃屎吧你!”寧濤對著善惡鼎上的人臉破口大罵。
善惡鼎上的人臉隻是怒視著寧濤,並沒有進一步行動。
寧濤更來勁了,他指著善惡鼎上的人臉:“天道很大嗎?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呸!那平野光敏根本就不配活著,他早就該死了,可直到現在才讓他贖罪,這老天瞎眼了嗎?”
善惡鼎上的人臉還是沒有反應。
寧濤又罵道:“我看你就隻有欺負老實善良的人,你敢說不是嗎?那裕仁天皇發動了侵華戰爭,幾千萬人因他而死,可他活了八十多歲,壽終正寢!你在哪?你在哪!我不過殺了一個人麵畜心的惡人,你收了診金,你還反噬我,你去吃屎吧你!”
奇怪,這一通臭罵,鎮壓遲遲沒來,善惡鼎上的人臉卻滿滿地閉上了眼睛,怒容平息。
寧濤微微愣了一下,心神也恢複了一絲清明。
我在胎中息,聽聞大道音。
當!
神鐘敲響。
負麵的情緒如退潮一般退去,一句《你的經》,寧濤將黑化的反應鎮壓了下去。可他自己卻很清楚,這一次絕對不是念一句《你的經》就能解決問題的,他隻是暫時鎮壓了黑化的負麵反應,一旦經文的法力消失,黑化的負麵反應還又會蘇醒,他也會進入黑化的狀態!
寧濤移目醫館大堂地麵,這才發現就在他罵天的時候,平野光敏和平野鋼木爺孫倆的屍體已經消失了,連一絲血跡都沒有留下。他走到了一隻貨架前,拿起了放在貨架上上的開山鋤,然後往鎖牆走去。
陰家村。
“軟姑娘,寧道友怎麼還不出來?”問話的不是陰尋,而是陰人傑,就連他都有點沉不住氣了。
軟天音猶豫了一下才說道:“我家主公要治療兩個病人,當然需要一些時間,你們著急也沒用,等著吧。”
這口氣,顯然沒把陰家父子當回事。
陰尋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阮姑娘,注意你的言辭,你要弄清楚你在什麼地方,跟誰說話。”
軟天音不說話了,這倒不是她怕了陰尋,而是懶得跟他說話。
砰!
一聲悶響,臥室的房門突然碎裂,碎片橫飛。站在門口的軟天音首當其衝,頓時被不少木頭碎片擊中背部。好在她穿了天寶法衣,沒有受傷,但也被衝擊力掀飛起來,飛出好幾米遠才落地,還差點摔倒在地上,很是狼狽。
寧濤從房間裡走了出來,揮手一拋,一把鋤頭飛向了陰人傑。
陰人傑探手抓住,那一瞬間激動得不得了,竟忘記了質問寧濤為什麼破門而出。
倒是陰尋沒有拿著開山鋤,沒有受到多大的印象,及時擋在了陰人傑的身前,並嗬斥道:“寧濤!你要乾什麼?”
寧濤的瞳孔驟然泛起了一抹黑光,身上戾氣深重,張口便怒吼道:“滾!”
陰尋頓時愣在了當場。
這是逐鹿島,陰家的地盤,寧濤竟敢讓他滾!
鏘!
陰尋的飛劍出鞘了,殺氣凜冽。
軟天音身形一動,擋在了寧濤的身前:“你們想乾什麼?開山鋤已經給你們了!”
陰尋身上的殺氣卻沒有絲毫減弱,他邁步向寧濤和軟天音走去。
“哼!”寧濤一聲冷哼,一揮手,右手的掌心之中頓時爆起一團水墨槍氣,肉中槍也就在那一瞬間釋放出來。
“尋兒,把劍收起來。”陰人傑說道:“寧道友出了點問題,我們不必計較。”
軟天音如夢初醒,著急之下一把抓住了寧濤的手腕,眼睛裡滿是擔憂:“主公,你……”
柔若無骨的柔荑給寧濤帶來了一絲女人特有的溫柔和寬容,他眼眸中的黑光弱了一些。
“我在胎中息,聽聞大道音。”寧濤輕聲念了一句。
當!
神鐘敲響。
“我們走。”寧濤甩出肉中槍,拉著軟天音跳上肉中槍。
肉中槍往前疾飛,虛空中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水墨痕跡,轉眼就不見寧濤和軟天音的身影了。
“父親,你說他出了問題,他出了什麼問題?”陰尋望著天空的水墨痕跡問了一句。
陰人傑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不過有一點我倒是很清楚……”
似在沉吟,又似在琢磨。
“父親,是什麼?”陰尋心急追問,
陰人傑說道:“他活不長,他就要死了。”
“啊?”陰尋頓時愣在當場。
陰人傑淡淡地道:“與一頭發瘋的野獸搏命,那是愚蠢的行為。派人監視他,等他奄奄一息的時候,我們再向他要回屬於我們先祖的東西。那個時候,你想乾什麼都可以。”
陰尋笑了。
肉中槍一頭紮進了海水之中,直到幾百米深的海底才停下來。
隻有海底才是安全的。
剛才,陰人傑的一句話讓寧濤意識到了危險。他已經將開山鋤交給了陰人傑,如果陰人傑和陰尋對他出手,而他處在無法控製的惡麵狀態下,一旦開戰,他最終是生是死不知道,但軟天音卻肯定是活不了的。所以,趁著軟天音帶來的那一絲清明,他立刻就帶走了她。
海水在天寶法衣撐起的辟水空間外湧動,幾隻魚好奇地看著海底的人類,有一隻試圖擠進辟水空間,可惜根本就進不去。
“主公,你究竟怎麼了?”一停下來,軟天音就從寧濤的身後繞到了寧濤的身前,抓著他的手,看著他,眼睛裡滿是關切與擔憂。
“謔……謔……”寧濤大口喘氣,眼睛裡黑化跡象正在擴散。
其實,簽了天外診所的靈魂契約,寧濤與以前的天外診所,現在的天道醫館是一體的。不然,診所給他的功法,還有《你的經》都是根據他自身的情況而生成的。他是天生的善惡中間人,醫館自然也是善惡中間的存在。隻有維係善惡之間的平衡,它才能正常運轉,輕微的失衡有影響,但也還能接受。可是嚴重失衡,那就像是失去平衡的車,隨時都有可能翻車。
而對他自己來說,黑化就像是一種病毒,時刻侵蝕著他的身體和靈魂。那些殺人的惡人,作惡的壞人,沒有一個心理是正常的。仇恨、貪念、癡妄、瘋狂等等負麵的東西之於人類,那本身就是一種病毒。佛家所說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屠刀其實不是握在手中的殺人的刀,而就是仇恨、貪念、癡妄、瘋狂等等負麵的東西。它之所以被稱作是刀,因為它不隻會傷彆人,還會傷自身,最終的結局隻能是毀滅。
他現在就處在這種情況下,心中有屠刀,傷自身。
《你的經》雖然能鎮壓,但法力效果很短,因為就連天道醫館本身都不正常了,又怎麼能為他提供正常的幫助?
可是軟天音根本就不知道這些,她也不清楚寧濤現在的情況,見寧濤不說話,隻是低著頭喘粗氣,她的心裡就更擔憂更著急了:“主公,你倒是說話呀,發生了什麼?你哪裡不舒服?你告訴我,我能為你做什麼……唔!”
她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寧濤突然伸手抓住了她那天鵝頸一般的脖頸。
此刻的寧濤一雙黑瞳,在那黑暗的眼瞳深處仿佛有兩團幽火在燃燒,要燒毀身邊的一切,也會燒毀他自己。
軟天音驚慌失措,她掙紮了一下,可惜根本就掙不脫寧濤那鐵鉗一般的手掌。這一刹那間,她心中委屈、擔憂、傷心、無助,諸多的情緒湧上心頭,兩顆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順頰而下,低落在了寧濤的手背上。
水花濺起,帶來一絲清涼。
她天生就有淨化的法力,她的淨水是非常珍貴的輔助俢練的靈材,從某種程度上她的淨水與天地靈氣一樣珍貴。而她的眼淚那更是淨水之精華,擁有更強的淨化的作用。
也就是這兩顆眼淚……
我在胎中息,聽聞大道音。
當!
神鐘敲響,大道之音跌宕。
寧濤的雙眼恢複正常,他推開了軟天音,他的動作粗魯,聲音也沒有半點溫柔的氣息:“你快走!離我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