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第三版尋祖丹拿在手中,丹香縈鼻,寧濤轉眼就進入了尋祖丹的藥物過敏反應。他的雙眼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看不見任何光,聽不見任何聲音。更詭異的是江好就在他的身邊,可他卻連她的氣味都聞不到了。
十幾秒鐘的黑暗期之後,光線重新回到了寧濤的視線之中。
這是一個光線明媚的黃昏,窗戶外,西邊的天際漂浮著一朵朵火燒般的雲彩。
有一群鴿子在天空飛翔,靜止不動。
他的爸爸正坐在老舊的布藝沙發上看著一份山城都市報,他看到了那報紙的日期,2000年6月11日。那個時候的他才是一個5歲的小孩子,還沒有讀小學。他的父親帶著一隻普普通通的近視眼鏡,臉龐瘦削,身上的藍布工作服上滿是油汙留下的痕跡,那些痕跡即便是媽媽的巧手也洗不乾淨。
他的媽媽在陽台上摘菜,有蔥和蒜苗。那個的時候的媽媽還很年輕,她很漂亮,是小學裡的老師。夕陽照在她的臉上,她的臉龐無比的清晰。她的嘴角含著一絲笑意,也有一絲氣惱和無奈,因為一個小孩正在她的旁邊給她添亂,把菜葉扔得到處都是。
寧濤看著他的媽媽,還有她身邊專注於調皮搗蛋的他自己。這過去時空的畫麵靜止不動,可傳遞了家的溫馨,還有親人的親情。
低語者2.0雪花湧動,它捕捉到了一些聲音。
“阿香,孩子馬上要高三了,我想取點錢,給他買點補腦的營養品,你覺得怎麼樣?”
“哎喲我說你這個老頭子是怎麼想的,現在那些保健品有幾個是真的,指不定那些瓶瓶裡裝的是什麼東西。依我看,營養要補,但不買營養品,我們多買點魚吧,孩子回來就給他做魚吃,魚肉最補腦。”
“阿香,這是這個月的工資,2200塊。”
“給你一百塊零花。”
“不用,我不抽煙不喝酒,中午帶飯去工廠,把錢給濤子攢著,給他將來上大學用。”
“你就那麼確定你兒子能考上大學?”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的兒子。”
“哎喲,看把你臭美的……”
低語者2.0捕捉的到的聲音與眼前的畫麵並不匹配,可對於寧濤來說這卻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最好聽的聲音。
寧濤的眼淚奪眶而出。
子欲養而親不在,這是他心上的傷口,也是他邁步過去的那道坎。
寧濤轉身麵對著他的爸爸,然後跪了下去:“爸,我回來了,我考上大學了,我也畢業了。我現在是一名醫生,雖然沒在醫院裡上班,可比醫院裡工作更有意義。你的兒子現在是天外診所的主人,行天道,懲惡楊善……”
他的爸爸人就坐在那張老舊的布藝沙發上,看著2000年6月11日的報紙,沒有抬頭看他一眼,也沒有回應他一句。
寧濤又轉身麵對陽台的方向,對著他的母親跪了下去,哽咽道:“媽,我回來看你了。你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給自己買一樣化妝品,你辛辛苦苦把我養大,供我讀書,現在兒子有本事了,卻沒法再孝敬你老……媽,等著我,這天帶走了你和爸,我勢要衝開這天幕遮掩,我一定會找到你和爸,我想再叫你一聲媽,再一聲爸,我要將你們離開之後的故事都說給你們聽……”
他的母親依舊坐在陽台上的小木板凳上,保持著摘菜的姿勢,眼角的餘光也還在那個調皮搗蛋的孩子身上,眼神裡有溫柔的寵溺,也有點氣惱和無奈。
寧濤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念道:“天地生我時,父母離我去。”
眼前的過去時空煙消雲散,有金光照射,卻不在眼前,而在他的心間。
夕陽不在,燈火昏黃。
還有江好的臉,就在眼前,她的眼眸裡滿是驚訝和擔憂:“阿濤?阿濤?”
寧濤露齒一笑,這一次他沒有再哭泣了。
他已經打開了那個心結,邁過了那道坎。他現在才明白,他其實是害怕,是不願意麵對父母已經離開他的事實。行天道,那就需要大步坦蕩,該是白就是白,該是黑就是黑,該愛就要愛,該恨就要恨,該是麵對的苦難和遺憾,那就要坦然麵對!
他將那顆第三版尋祖丹裝進了小瓷瓶中,然後又從小藥箱之中拿出了《你的經》。
攤開獸皮卷軸,泛黃的獸皮上浮現出了第三句:苦海無有涯,一萍獨飄零。
“咦?”江好湊了過來,好奇地道:“又多了一句,苦海無有涯,一萍獨飄零,這是什麼意思?”
寧濤的心裡其實也念了,一句之後,他忽然感覺萬念俱灰,整個世界仿佛都被汪洋大海淹沒了,他泡在海水裡,狂風吹,巨浪翻滾,隨時都會將他吞噬。黑暗、絕望、恐懼、孤獨的負麵感受潮水一般湧上他的心頭,他無比痛苦,渾身顫抖!
“阿濤?你怎麼啦?”江好頓時緊張了起來,她將寧濤抱在了她的懷中,給他安慰,給他溫暖。
她的聲音,她的親人般的氣息與愛,還有她的身體,寧濤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繩子。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突然將江好撲到在了地上。
“阿濤,你要乾什麼?你冷靜一點……不要……”江好忽然明白寧濤想要什麼了,這個情況發生得太突然,來得也莫名其妙,她猝不及防,沒有半點心理準備。掙紮推攘中,她的視線不經意的瞧見了那掛在牆壁上的遺像,她的心忽然就軟了,心裡又暗暗地道:“算了算了,反正我都在二老的麵前以兒媳的身份磕頭上香了,你們的寶貝兒子想要,那就給他吧,早晚的事……”
江好突然安靜了下來,寧濤自然就上房揭瓦了。江好的外套已經被他扔在了地上,一秒鐘後他又著急的去解江好的牛仔褲。
腰帶成了他的障礙,自動扣的腰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卡住了,怎麼也解不開。幾下失敗,他急出了一頭大汗。他就像是一個剛上戰場的新兵,連寶劍都不知道該怎麼拔出鞘,笨得要死。
江好也替他著急,可是她得矜持啊,這種事情她是不會幫忙的。
哢!
扣子終於開了。
寧濤就像是野獸一樣撲了下去……
哢嚓!
一秒鐘的時間,他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座冰雕,壓在江好的身上,全身上下,隻有一雙眼珠子能動。
江好歎了一口氣,伸手推開了寧濤。
寧濤哐當哐當的滾了兩圈,撞在茶幾腿上才停下來。
江好拉上牛仔褲,撿起了外套,一邊整理身上一邊看著自己的冰雕作品,一臉無辜的表情。
砰!
堅冰爆裂,寧濤破冰而出,慌慌張張的整理身上的衣服。
江好轉身麵對著寧濤的父母的遺像,乾咳了一聲:“爸媽,這不怪我啊,是你兒子不爭氣,你們想抱孫子的話,再等等吧。”
寧濤竟無言反駁,是啊,你行你上啊,人家都那麼配合了,你自己上不了,你能怨人家嗎?
什麼是啞巴吃黃連,這就是啞巴吃黃連,而且還是無公害的純天然的黃連。
這麼一鬨,寧濤心中的那些負麵感受也消失無蹤了,他對《你的經》也有了新的理解。
第一句,神鐘敲響,道心堅固,妖邪退讓。
第二句,開心結,知人生缺憾,領悟道法應自然的道理。
第三句,雖然還不知道它的作用與道理,但就剛才發生的情況來看,它遠比第二句更難。
“你沒事了吧?”江好終究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很快就又來關心寧濤了。
寧濤說道:“我沒事了,這第三句太難念了。”他尷尬地笑了一下,又說道:“剛才對不起了,我……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時衝動就……”
江好想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麼:“你的意思是說,你不是主動想那個我,是因為第三句經文的原因嗎?”
寧濤點了一下頭:“我明知道你碰不得,可是還是忍不住那衝動。”
“那你以後隻準在我的身邊念第三句。”江好直盯盯的看著寧濤,似乎在等他的承諾。
寧濤苦笑了一下:“好,我隻在你的身邊念,那你能不能不凍住我?”
江好攤了一下手:“我一時激動,或者情緒波動大的時候就會出現那種情況,所以……我做不到。你看,我都不生你的氣了,我還主動配合你,是你不行得嘛。”
寧濤:“……”
“我們回去吧,今天上午去看看那塊地,賈銀紅在那裡監督建築承包方。上麵給了這麼大的支持,你要是不去露個麵的話,麵子上有些說不過去。”江好說。
寧濤說道:“好,我聽你的,我們再給爸媽上柱香就回去吧。”
兩個人又來到了遺像前,點香、磕頭、上香。
整個過程,寧濤的心中一片坦然,有思念,有情感,卻沒有了悲傷。
人在世,有生就有死。
逝者安息,生者須前行。
有些人和情,該放下的時候,還是得放下。
江好將一炷香插在了香爐中,低聲說道:“爸媽,我和阿濤回去了,下次再來上香。保佑阿濤,早日克服障礙,你們二老也好早點抱上孫子。那個,真不是我的原因……”
寧濤的腦袋耷拉了下去。
如果老爹老媽的在天之靈聽到了這樣的片麵之詞,二老得有多著急啊,說不一定從陰間給他郵藥的心那都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