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張開雙眼的時候,看到一片枯黃的葉子緩緩飄下來。他抬手接住,葉片的脈絡在他眼中是如此清晰,那失去水份的葉子呈現出死亡之姿是如此的真實。可他卻知道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的,包括他此刻所在的位置上,旁邊這棵巨大的榕樹,以及那被風吹過從樹冠不斷抖落的枯葉,甚至那遠處壯觀的夕陽日落。
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的。
畢竟在不久,他還在暗影堡的寢宮裡,在那張大床上擁著露茜和伊麗莎白合被同眠。
“冬天快來了。”
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艾倫無須回頭,就可以在腦海裡勾勒出米羅神父的樣子。這個神父是灰燼讚歌的部分器魂,和艾倫的意識共存。艾倫沒有特意融合他,一切順其自然。
片刻後,旁邊就站著米羅神父。他還是老樣子,頭發不加梳理,穿在身上那件神父袍不知道多久沒洗了,明明在意識世界裡隻要他願意,他甚至可以穿得比教宗還華麗。可他就保持著這個形象,一如當初艾倫的黑鐵小鎮上和他的初遇一般。
“想找我聊天嗎,神父?”艾倫微笑道。
“你已經融合了三道黃昏意誌,也就是說,最後的時刻快要到來了。我很期待著。”米羅笑道。
艾倫想了想說:“惡魔禮讚也是造物主的造物,所以用它可以殺得了黃昏之子。那麼,神父你為何會站在我們這一邊?”
米羅接住一片落葉道:“你看,葉子枯萎了就會落下。但等春天來了,樹上又會長出新芽,生出新的葉子。”
他微笑說:“我就是一片已經脫落了樹冠的枯葉,同時也厭倦了給造物主當工具的日子。所以,或許通過你們的手,我可以長在另一棵大樹上也說不定,我想試試,哪怕隻有非常緲小的希望。”
“原來如此。”
“嗯,我叫你過來,可不是想跟你談這個。咱們還是說點正經事吧,不過在那之前,我看看你的身手有沒有變遲鈍了。”米羅說。
艾倫放開手上的葉子,任由它落到腳邊,他微笑:“你要試探我嗎?”
“可不隻是我,還有他們。”米羅揮了揮手,一道道身影出現在艾倫的四周。
首先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他看上去很機靈,手中正拋弄著一把灩紅的短匕首,笑嘻嘻地看著艾倫。接著則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她的表情肅穆,手中提著一把黑紅色的重狙。女孩旁邊則是個年青男子,他手中握著一把黑色長刀,但握柄卻鮮紅如血。最後是個強壯的男人,他扛著一把造型猛惡的巨刀,臉上露出滿不在乎的笑容。
艾倫呆了呆,依次看過去:“鮮血讚歌、毀滅讚歌、死亡讚歌、破滅讚歌……”
“沒錯,正是各個階段的投影。再加上我,灰燼讚歌,這樣一來,除了最終的深黯絕唱之外,幾個階段的覺醒姿態就集齊了。那麼艾倫,接受我們的挑戰吧。”米羅抬起手,手中便多了一把燃火長劍,劍上繚繞著蒼白的火焰,正是灰燼讚歌的姿態。
艾倫撓撓頭:“雖然不知道你們要乾什麼?不過儘管放馬過來好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那個少年模樣的源器投影嘻嘻一笑,驟然猛衝,他的運動軌道十分靈動,讓人難以捕捉。鮮血讚歌在他手中拖行出一條紅色的光帶,然後切向艾倫的喉嚨。
艾倫心念一動,手中便多了把黃金長劍。黃金劍一格,擋開了鮮血讚歌。身後卻惡風驟起,原來是破滅讚歌投影的大漢舉刀斬來。艾倫閃前,轉身,大漢身邊立刻多了幾條金黃光線。大漢手忙腳亂地豎起巨刀,刀鋒間被這些金黃光線斬出一道道流火。
艾倫才站立,左側一股無比張揚的氣勢升起。轉眼看去,原是那少女模樣的投影端起毀滅重狙,重狙槍口處張開十字紅紋,接著一道猩紅的光便噴湧而至。艾倫抬劍,黃金劍把這道光束一分為二時,那死亡讚歌的青年投影便趁機接近,手上那把黑色長劍不斷做出淩厲的斬擊。
這時少年拖著鮮血讚歌又閃了回來,那提著巨刀的大漢則沒忙著加入戰圈,而在周圍遊走。
艾倫揮使著長劍,以一敵二卻也不見下風。金黃色的長劍交織出一片氣勢磅礴的劍影,如風吹雲動,滾滾籠罩在兩個投影的身邊。他們的劍和匕首漸漸使不開,這時那大漢終於吼了聲撲來,破滅讚歌不愧是第四階段的覺醒姿態,殺力越超其它階段的源器。一刀斬下,便把艾倫的劍影破得七零八落,接著一刀接一刀,樸實無華,卻淩厲異常地攻擊著艾倫。
艾倫微微一笑,驟然退後,長劍指起時,在他身周突然出現一把把黃金長劍。卻在要轟射出去的時候,他心中一動,驟然轉身揮劍而去,卻隻看到神父的虛影,然後背後被灰燼讚歌輕輕貼著,神父在他後麵輕咳一聲道:“如果這是和黃昏之子交手,這一記你不死也得重傷了。”
艾倫和神父分開,那些投影也來到神父旁邊,然後一個個微笑消失。艾倫疑惑道:“聽上去,你話中有話。”
“艾倫,你要知道一件事。黃昏之子可以不是至尊,但他們與生俱來卻掌握著規則之力。特彆是當本能完全占據了身體之後,就會顯現一種最為致命的規則之力。”神父嚴肅道,“本能稱它為鋒銳,被鋒銳之力所傷者,無法憑借汲取源力來迅速恢複傷勢,甚至無法憑借藥物,唯一可以依賴的,就是你自己的身體恢複力。所以你可以想像一下,若是在戰場上被這樣的規則之力所傷,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艾倫一怔:“怎麼可能有這麼厲害的規則之力。就算是至尊……”
“不,有可能。那是因為,黃昏之子所掌握的規則,來自於造物主,來自於另外一個宇宙。所以這個宇宙的規則無法產生作用,這也是剛才我要試探你的原因。如我所料,現在的你太依賴源力,對於自己過於自信,反而把以往的弱小給遺忘了。不過這也怪不得你,畢竟誰都是這個樣子。當我們強大之後,就會忘記自己弱小時的姿態。”
神父歎了一聲說:“我們越強大,便越遺忘。在我們還弱小的時候,我們知道要避開刀鋒,躲開子彈。可當我們漸漸強大,一步步走來。我們被刀鋒切開,被子彈擊中,這些傷勢都可以通過源力快速愈合。甚至當我們成為至尊,能夠調動海量的恐怖源力,隻要不是一擊斃命,那麼大多數傷勢。哪怕是被另一位至尊的規則之力所傷,也可以快速恢複。至不濟,也可以讓大傷化小,小傷化無。”
“能夠做到這一點,是因為我們都是這個宇宙的生命,我們遵從於該宇宙的規則。即便是至尊自創的規則,事實上也是基於宇宙規則的基礎之上所產生的力量。然而黃昏之子的鋒銳之力卻是另外一個宇宙的,所以我要提醒你,你需要記起自己的弱小。和黃昏之子交戰的時候,更要切記這一點。現在我可以肯定,當日你在地球之上,他根本沒有想要殺你。”米羅凝重道,“或許那是你父親的意誌在乾擾著他,如今他重歸埃博因斯,一定會想辦法抹殺你父親的意誌。一旦成功,他將再沒有束縛。下次見麵,他肯定會使用鋒銳之力,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艾倫深吸了口氣,點頭道:“感謝你的提醒,神父。”
“千萬不要小看鋒銳之力,因為憑借這股力量,哪怕黃昏之子不是至尊,也可以斬殺至尊。這個宇宙的力量體係對他來說意義並不大,所以為什麼在曆代的宇宙黃昏裡,縱使一些黃昏被阻止,也要付出巨大的代價。畢竟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會有至尊存在。可鋒銳之力,卻可使至尊也為之隕落。”
艾倫凝重地點點頭,他確實出了身冷汗。如果不是米羅提醒他,他大概都忘記受傷是什麼感受,更遺忘了曾經弱小時的心情。因為現在他站得太高,太過強大,也太過自信。如果在這種心態下和黃昏之子交戰,又受到鋒銳之力的傷害,那後果簡直不堪想像。
“回去之後,我會重新訓練自己。”艾倫道,然後頓了頓,問,“神父,你覺得我們有機會嗎?”
“那要取決於你的決心。艾倫,那具身體始終是你父親的,我很懷疑,最終你能否朝他刺出致命的一劍。我隻能提醒你,黃昏之子一定會用各種手段來乾擾你,如果他已經走投無路的話。”
艾倫苦笑了一下,再沒有說話,身體漸漸消失在這個意誌世界裡。
米羅搖了搖頭,站在那顆大榕樹邊,看著那壯麗的黃昏漸漸跌入地平線下。
世界一片昏暗。
同樣置身在昏暗夜色下的,還有卡普羅。在元帥的視線裡,他的世界被無數的刀劍切割得支離破碎。黃昏之子用他的源力凝聚出千萬把刀劍,整個空間都籠罩在他的刀劍切割之下。每一把刀劍都依附著鋒銳之力,它們無序地繞著卡普羅飛舞,如同一群嗜血的狂鯊。一旦卡普羅身上出現傷口流血,就會把這頭落進水裡的獅子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