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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在下沉。
這是艾倫的意誌進入源器後的第一個感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來的,似乎一陣恍惚之後,意誌便出現在這個世界。
到處都是鮮紅的液體,像水、又像血。像水,是因為它沒有血的粘稠。像血,是因為它如血般的灩紅。實際上,它更像一個海,無邊無際的海。至少艾倫放眼看去,都看不到儘頭。他往海底沉去,緩慢、但堅定。可海底並不昏暗,甚至越來越亮。
最後,艾倫仿佛鑽出了海麵,整個人為之一輕。他訝然地張大著嘴巴,誰想到他沉到了海底,並從海底鑽出來時,卻位於半空之中。再往上看去,原來天空的最上方,是一片無垠的紅海。
飄浮在高空的海洋!
身體仍在往下降,卻不是墜落。艾倫的身體仿佛一片落葉,輕不著力,緩緩地飄落。這讓他有足夠的時間去觀察底下的世界,平心而論,艾倫如今的見識縱使稱不上淵博,也絕對不淺薄。他已經去過不少行星,見識過許多不同的世界。甚至他也去過米提納斯他們所在的意誌世界,也被那個神秘的女人拖進了她的精神國度裡。
可現在進入源器的意誌世界,他仍然感到驚訝。
從天上看下去,下方的大地一片漆黑。黑色的大地不知延伸到哪裡,山脊、森林、岩地、山石全部都是同一個顏色,隻是深淺有彆,它們構成了一個黑色的立體世界。而在艾倫的身下,卻有著一些白色的建築,那和大地完全相反的顏色十分搶眼。看上去像是一個城鎮,而在城鎮不遠處,有一條白色的河流蜿蜒流過。
黑色的大地、白色的城鎮和河流、飄浮著紅海的天空,一起組成了這個古怪的意誌世界。
終於,艾倫落到了地上。果然如他所料的那般,他落到那個城鎮裡。從地麵看去,這個城鎮也充滿了怪異的感覺。這裡的建築毫無規劃可言,高樓大廈和鐵皮屋挨在一起,圓頂或尖頂的建築比鄰而建,公路歪歪曲曲,甚至一條天橋直接從大樓的樓體中穿了過去。天橋更是高低起伏,一如遊樂場裡那些過山車的鐵軌。
這些建築幾乎沒有一樣是相同的,唯一的共同點則是它們的顏色。不管是大樓、平房、公路還是天橋,它們都是灰白色的,和這個以黑色為主調的世界形成強烈的反差。
此時,艾倫捕捉到一股異樣的氣機。它浩大且駁雜,就像那些用綠晶撐起等級的強者。可又有所區彆,如鐵手之流的氣機龐大歸龐大,卻給人以虛浮之感。可眼下這股駁雜浩大的氣息,卻猶如擰結的鋼纜,絲毫沒人感覺不到一分虛浮。這種矛盾的感覺立刻引起艾倫的注意,他厘定那股氣機的方位,便發力飛掠。
景物迅速往他身後倒退,起初他沿著公路而行,很快發現這裡的公路根本不能稱為交通網絡。往往你拐過一個路過,便會見到街道生生在一座大樓的樓體前終止。於是艾倫再不沿路奔掠,他以自己和那股氣機所在的方位之間劃出一道直線,然後遇樓過樓、遇橋穿橋。無路可走的地方則直接轟出一個缺口來,就這樣,他來到了城市的邊緣。
這裡是一個巨大的垃圾場。
放眼看去,這裡給堆起了一座座垃圾大山。家具、車輛殘骸、不明用途的機器、扭曲變形的金屬、報廢的炮台等等,艾倫甚至看到星艦的機體。他走過這些垃圾山,在垃圾場的中間停了下來。在他前方百米處,一艘已經完全報廢的戰列艦倒插在地麵上,艦體的周圍還堆砌著無數的金屬零件,它們是支撐著戰艦不倒的基座。
就在那艘戰艦中部一個炮台上,艾倫看到了一條身影。隻是對方在艦體的陰影之下,看不清樣子,更不知道是什麼人。當艾倫打量對方時,從戰艦上飄下來一個聲音:“你來了。”
“你終於來了。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才會發覺,總算,你還沒我想像中那麼遲鈍。”
艾倫瞳孔收縮,這是他的聲音!
戰艦上黑影一閃,那人落到了地上。他緩緩站起,讓艾倫看清他身上每一寸細節。有那麼瞬間,艾倫有種在照鏡子的感覺,因為對麵那個他和艾倫長得一模一樣。隻不過他長衣漆黑,皮膚卻蒼白得嚇人,至於頭發和雙眼則和外衣同色,均是深沉得讓人絕望的黑。
“你是誰?”艾倫問。
那人哈哈笑了起來:“你不是知道的嗎?我就是你,可你卻不是我。準確來說,我就是你們稱為惡魔禮讚的源器,可我更喜歡叫自己為黑。所以,你可以稱我為黑器。”
“黑器……”艾倫沉聲問:“為什麼說你是我?”
“很簡單,因為我由你而生啊。”自稱黑器的意誌體攤手道:“如果不是你用我抹殺生命,又如何把我蘊育出來,所以我可以視為你的一部分。但你卻絕不是我,因為我是獨立於你之外的意誌,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
“這樣說倒也有幾分道理。”艾倫頓了頓,直接問道:“那麼告訴我,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要封鎖自己,拒絕我源力的灌注,也不回應我的意誌。”
“你可以看到上麵那東西吧?”黑器答非所問地說,他抬起頭,指向天空。
艾倫抬頭,從地麵看去,上麵的紅海倒不至於顯得遼闊無邊了。至少他看得到邊際,不過考慮到距離的話,那天空飄浮的紅海依舊大得驚人。
“知道嗎?正常來說,它應該比現在更加壯闊。知道那是什麼嗎?那是被你我抹殺的生命,他們體內最精粹的血氣……”黑器低下頭,看向艾倫咧嘴一笑:“那是血氣之海啊。”
“血海?”艾倫皺眉:“那又和你的異常有什麼關係?”
“關係可大了。”黑器轉過身,直麵艾倫。從他身上,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油然而生:“因為我餓了啊。”
“什麼?你餓了?”艾倫一時間有些把握不住他話中的意思。
黑器拍了拍肚子,驀然大吼道:“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為什麼你一付迷糊的樣子,搞不明白的應該是我吧!正常來說,天上那東西的規模應該是現在的十倍、百倍以上!可你也看到了,它就隻有那麼一丁點,那怎麼夠我填飽肚子啊!歸根結底,是你殺得太少了。所以我很奇怪啊,這一代的黃昏之子究竟是怎麼了。從上麵血海的規模來看,你連一顆星球也未曾毀滅過啊!”
艾倫全身一震。
儘管黑器的話裡還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卻能簡單歸結出一點,原來惡魔禮讚竟然是曆代黃昏之子的武器!
那一邊,黑器猶如抱怨般說道:“這次真是古怪,血氣散儘,陷入沉睡的時候我以為又要睡上很久才會再次蘇醒。可是還到百年就醒了,而且使用我的人從那個粗魯的家夥變成你這個弱不經風的小子。嗯,弱不經風,難怪我會肚子餓。”
艾倫苦笑,他現在的身體輪廓依舊維持著以往的模樣,的確稱不上強壯。可連至尊也可以打上一架的他又怎麼會弱不經風,艾倫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黑器突然人影一閃,便出現在他身邊。這個和艾倫長相一般的意誌體繞著他轉了兩圈,訝然道:“奇怪,你還沒有完全得到血路傳承,為什麼會有幾分覺醒的味道。這就難怪了,我說你怎麼連一個星球也未曾毀滅,原來是沒完全覺醒啊。”
臉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黑器乾笑道:“真有趣,從太初至今,還是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你究竟經曆了什麼,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半成品?這可不行啊,我已經蘇醒,到現在為止所吸取到的生命精粹也勉強可以進化到下一階段。可在一個半吊子的家夥手中,我要什麼時候才能蛻變到最終階段?”
“我可受不了你這種慢吞吞的家夥!”
艾倫全身生出一陣針刺的感覺,那是危險的信號,他冷冷道:“你想乾嘛?”
“我突然想到一個好主意。”黑器伸出舌頭,他的舌頭竟然也是黑色的。在嘴唇上一舔,仿佛品嘗著什麼無上美味般,他露出陶醉的表情道:“以往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在我醒來的時候,掌握我的家夥卻沒有完全覺醒。所以我在想,如果我支配了你的意誌,大概會發生什麼有趣的事情吧?”
“例如,由我來做這一代的黃昏之子。那樣的話,我就可以無限地,且直接地品嘗生命的味道了!”
驀然一道黑虹衝天。
黑器狂笑著從半空撲上。他的右手平伸,不知何時握著一把漆黑的戰刀。那把黑色長刀的邊緣氣焰吞吐,刀柄上纏著鮮紅的長帶,長帶在風中搖擺不定。艾倫隻覺眼熟無比,突然醒悟,儘管外形略有不同,可那不就是死亡讚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