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吹淌,流雲疾走。
龍槍鎮上一座三層高的黑石鐘樓上,用鐵皮做的風信標給吹得當當發響,這陣尖銳的響聲實在稱不上悅耳,因此從鐘樓底下經過的路人皆是掩耳勿勿而過。鐘樓的看守者,一個駝背的老人喝了口酒,咂巴著嘴唇道:“這個該死的東西,總有一天我會把你摘下來,然後扔進火爐裡看你熔成鐵汁!”
這個小鎮位於魔鬼咽喉的南麵,和那片熔岩滿地的大地僅有一山之隔。每當有風從北麵吹來,就會帶來濃濃的熱氣,因此即便在冬天,龍槍鎮也不似北境其它城市那般受嚴冬之苦。可鎮上的居民生活也不見得如何幸福,由於臨近魔鬼咽喉,這裡莊稼難種,動物更是少見,因此謀生變得困難。
鐵鋪是鎮上的一大特色,鎮上鐵匠頗多,大大小小的鐵鋪分布在大街小巷裡。打鐵業成了鎮上居民的主業,這裡你隨便往哪家鐵鋪一鑽,都可以看到放在店外向客人展示的諸多盾牌和長槍。龍槍鎮以打造槍貌著稱,這個鎮子的居民來自一個已經消亡的部落,名為高蒼的部落世代傳承著鑄槍的手藝。由他們燒鑄出來的長槍質量上乘,而且部落裡的男人幾乎都是一流的投槍手,他們投擲的槍矛可以射殺百米外飛逃的野兔。
隻是高蒼人的脾氣硬得就和他們鑄就的長槍一般,不少領主招募過他們,可他們寧願窩在這個生活艱苦的小鎮上,也不願意過上受人指使的日子。龍槍鎮就像一顆黑色的釘子,深深紮根於這片荒蕪的大地之上。
時值正午,鐘樓的看守艱難地爬上那盤旋的樓梯,撞響了樓上的鐵鐘。然後摸出一根煙鬥抽上幾口,老人扶著圍欄,看著鎮上這十年如一日的不變景象。這時他“咦”了聲,目力所及處,鎮外正有一支隊伍蹣跚而來。
龍槍鎮鮮有訪客,一年當中,也就三兩武器商人造訪。儘管高蒼人鑄造的槍矛質量上乘,可他們脾氣古怪,又兼路途遙遠,因此和他們做生意也頗不容易。而這個時候,較往年商人到訪的時間還早,所以那支隊伍進入鎮子後,鎮上的居民都停下了活,既是好奇,卻又警惕地看著他們。甚至有小孩撿起路邊的石頭朝隊伍扔去,卻給拿著盾牌的魁梧戰士擋下。小孩的父母連忙將之拖離道旁,卻無責備,看向隊伍的目光裡隱約有著某種敵意。
其中一輛馬車裡,一個金發女孩探出頭來,朝旁邊一名年輕的騎士說道:“看來這裡不歡迎我們。”
“我看也是,但走了這麼久,大家都需要一個可以休息的地方。無論如何,今天暫且在這個鎮上休息一晚吧,何況我們還要打探前往帝都的路。”銀發的騎士微笑道。
正尋找著類似旅館的地方落榻,一群男人攔住了隊伍。為首是個頭發灰白的老人,他五官深刻,皮膚上已經長滿斑點,可眼神依舊銳利。他身後幾十個壯年男子人人穿著自已縫製的皮甲,手上或槍或矛,氣息穩健沉凝,讓銀發騎士微感訝異。他心想這麼一個小鎮,卻有這麼多精悍的戰士。他可以清楚看到那些男人身上淡淡的源力光輝,這裡麵多是十一二級的戰士,最強那個至少有十五級。這麼一批戰士隨便丟在哪個領主的軍隊裡,可是支不多得的戰力。
可他們卻出現在一個名不經傳的小鎮上,那就相當奇怪了。
騎士打量著他們的時候,這群男人,特彆是為首的老人也觀察著這支風塵仆仆的隊伍。從人和馬身上沾滿了泥粉來看,他們簡直就像從地底裡鑽出來似的。不少人臉上塗滿了泥垢,就連明顯是首領的銀發騎士也不例外,隻是這個騎士身上其它地方被塵土染出斑駁的色塊,唯獨那頭銀發依舊光彩奪目。
再者,他們當中有不少各具特色的武者。馬旁攜帶著黑色長槍的騎士,背懸雙刃的少年,抱著一把暗紅長劍閉目假寐的女性,以及另外幾人皆是不凡。這樣一支隊伍,無論走到哪裡都已經足夠引起當地人的警覺,特彆是在發生那件事之後。
這時銀發騎士跳下馬,臉上化開一抹善意的笑容:“請問這是哪裡?”
老人微訝,不知道對方是試探還是其它意思,卻如實道:“龍槍鎮。”他又補充:“誠如你所見,大人,這裡位於魔鬼咽喉的南麵,我們和那片地獄僅隔了一座山。”
騎士喃喃自語:“見鬼,竟然已經到魔鬼咽喉了……”他呼出口氣,撣掉胸前上衣的石灰說:“就像您看到了,老先生。我們需要一個地方休息,請問這鎮上可有旅館?”
“很抱歉,我們這很少有外人造訪,因此沒有旅館這種東西。我建議你們離開小鎮,往北走,大概三公裡後會看到一條通往烈酒鎮,你們可以在那休息,且有美酒可嘗。”
騎士點點頭:“相信我,我也不想打擾你們。可我們已經很累了,無論人和馬均走不動。如果你們能夠提供一片空地,最後接近水源,讓我們的人馬休息一天的話,我會相當感激的老先生。”
“這樣子嗎……”老人看向後麵的男人們:“你們怎麼說?”
“還是請他們離開吧。”
“搞不好是個陰謀……”
“可說不定隻是需要幫助的旅人,他們隊裡還有老人和女人。”
“老人女人?萬一隻是幌子呢?”
“高蒼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怕事了?”
“嘿,你這是什麼意思!”
“都閉嘴!”老人悶哼,轉過身來道:“好吧大人,在鎮外有一片空地,附近有條小河,或者你們可以在那宿營,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
“當然不會介意,如果鎮上的人們肯賣給我們一些食物就更好了。旅途很艱苦,途中我們丟了一些東西,現在急需補充物資。”
老人歎道:“龍槍鎮並不富裕,大人。你們能夠補充到的東西恐怕有限,不過一天兩天的食物,倒還是有,隻要你出價公道的話。”
“再次感謝。”騎士欠身,退回馬邊:“介意給我們一個向導嗎?”
老人拉過一個年輕人:“彌拉會帶你們去營地。”
於是隊伍離開,他們在鎮外一片靠近河流的空地上搭起了帳篷,生起了篝火,派出士兵警戒。在那個叫彌拉的年輕人離開之後,銀發的騎士用士兵送來的水洗了把臉,露出了一張英俊的臉孔。他看向小鎮的方向眯了眯眼道:“鎮上的人看上去不像灰鼠鎮那樣好客啊。”
“他們剛才說自己是高蒼人……”
“法雷斯,你知道他們?”
這支隊伍自然是艾倫的商隊,他們離開塔林愛莎之後,在地底中行走了四天才找到出口。可回到地表,卻連伊安老爹也全然不知身處何地。還好老爹提議循著水脈走勢而行,理由很簡單,有水的地方就會有人。有人,自然知道自己在哪裡。可連艾倫也沒想到,從塔林愛莎離開,走過被霜風城行民稱為地底大隧道的地方之後,竟然已經來到了魔鬼咽喉附近,這可比預料中還要快上幾天。
法雷斯手扶長槍,自從得到黑冰之後,傭兵團長幾乎睡覺都得摟著這把黑色戰槍:“高蒼其實是一個部落,聽說在帝國還沒有建立時就已經存在了,是一個相當古老的部落。帝國崛起之後,高蒼人的部落不願並入帝國,成為大帝的子民,於是躲入深山之中。可隨著時間推移,這個部落日漸式微。為防絕後,部落最終遷出了大山,接受帝國的管轄,卻依舊在荒蕪之地落足。沒想到,這個龍槍鎮就是高蒼人所建。”
“我看到城裡鐵鋪不少。”
“高蒼人的鑄槍工藝十分了得,隻是他們脾氣很臭,所以很少人和他們做買賣罷了。而且高蒼部落的投槍手很有名氣,傳說開國之時帝國軍隊曾經試圖以武力逼迫高蒼族就範,可當時帝國的騎兵卻被高蒼族的投槍手擊退。後來是由於兵力懸殊,高蒼族才撤進大山深處。”
“那麼說來,剛才那些男人應該就是他們的戰士了。”艾倫皺眉:“脾氣古怪倒是可以理解,可我們是第一次造訪,他們那種敵意又是從何而來。”
法雷斯聳聳肩膀:“誰知道呢。”
對於這支突然來到的隊伍,鎮上的人既好奇,同時保持著某種意味不明的戒備。不過在發現那支隊伍紮營在河邊,又隻派人到鎮上購買食物之後,便安安靜靜地呆在營地裡,鎮上居民那種戒備的感覺就淡了不少。
鎮上的小廣場有一間酒館,這是鎮裡唯一的酒館。平日裡鎮上的人集體商量什麼事也會在酒館中進行,例如此刻,那之前攔下艾倫一行的老人和幾十個男人就擠在酒館中,酒館外還有聞訊趕來的居民,上百號人把酒館擠了個水泄不通。
“鎮長,皮爾那個混蛋可是說過,如果我們不搬走的話他就要動武。而沒過兩天就來了這麼一些人,難道你就不怕他們是皮爾的人?萬一他們晚上襲擊我們,那鎮上的大家不就危險了!”酒館裡,一個大胡子拍著桌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