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羅神父，我原本以為你會更樂意呆在黑木林。”

看著車廂對麵的神父，艾倫說道。如今的米羅神父已經不似以前在黑鐵小鎮上那般落魄，那原本鳥窩似的頭發如今梳成個一絲不苟的大背頭，並且用發油固定，讓神父看上去很有精神。神父如今當得上意氣風發，在領地傳教的時候，他的風頭也就屈居在薇拉那聖女後頭。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薇拉能夠窺視未來，自然要比神父受敬重得多。但薇拉深居簡出，要見她一麵並不容易。反倒是神父周旋於權貴商賈之間如魚得水，出鏡率可比薇拉要高許多。而且教會的事務由神父主持，米羅自然也就成為教會領袖人物。隨著教會壯大，米羅已經在著手製訂權力階層。

那未來教宗之位米羅當然留給了自己，至於下麵的紅衣主教、地方主教等階層，則暫時空置。這次艾倫北上，愛德華提議把米羅帶上，目的是為教會進入北都打下基礎。不過米羅這個人一向怕死得很，所以這次他不留在黑暗長矛的寨子裡，反而跟著艾倫深入黑暗之地，讓人頗覺意外。

米羅微微笑道：“主曾越過高山、跨過大海。他行於天堂，也走過地獄。主無所不在、無所不去。身為他的子民，我有義務為他傳播福音。即使是這片罪惡和黑暗的大地，我也義不容辭。”

艾倫翻了個白眼：“說實話。”

米羅那神聖的表情立刻一換，堆笑道：“雖然深入黑暗之地危險了些，可呆在艾倫少爺身邊，總比其它地方要安全不少。”

艾倫的旁邊，抱著大劍的蘿拉忍不住笑了起來。艾倫也在笑，這才是米羅該有的樣子，那什麼大義凜然的福音使者，全是這個裝神弄鬼的家夥裝出來嚇唬人的罷了。

艾倫笑著笑著，眼神變得深遠起來，他看著米羅，可焦點卻落在某個遙遠的地方：“米羅神父，你說主無所不能。那你知不知道，主是否也會有迷茫的時候？”

“艾倫少爺感到迷茫？”米羅坐直了身子，換上一付傳教士的模樣道：“人會感到迷茫，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皆因人力有時窮，而主是無所不能的，所以主不會感到迷茫。”

他又嘀咕道：“我還以為你和阿基米德那混帳一樣，從來不會懷疑自己做的事，哪怕它看上去是那麼愚蠢！”

艾倫的視線重新聚焦到米羅身上：“我倒是沒有懷疑過自己的所為，隻是有時候，我會感到自己渺小。就像我現在在做的事，在我看來是無比重要，意義深遠的一件事。可在某些人眼中，大概是小孩子過家家般可笑的事情吧？你剛才說到阿基米德，那個男人……真的從來未曾迷茫過？”

米羅眼珠子往上一翻：“那個單細胞生物如果會迷茫的話，那就可愛多了。那個酒鬼，負了我一屁股債的混蛋。按他的話說就是什麼狗屁難題，還不是一刀的事。一刀解決不了的，那就兩刀。”

艾倫眯了眯眼。

米羅突然一拍腦袋：“噢不，說起來那家夥似乎有迷茫過那麼一次。那次他回來喝著悶酒，我問他怎麼了，他說。米羅，老子把人家肚子搞大了，我就要有孩子了。我很高興，同時又不高興，因為那個孩子出世注定不會有什麼好事。我的媽呀，那混蛋當時說的，該不會是你吧，艾倫少爺？”

艾倫默然不語，原來那個男人，當年也曾因為他的到來而迷茫過。

“後來他怎麼說？”艾倫問。

米羅搖頭：“沒有，他就說了那句話後，就不肯再透露半點情況。隻是離去的時候，這混蛋隨手砸爛了我一道圍牆，害我多花了好些錢。那給我修牆的泥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偷工減料的混蛋，死後肯定得下地獄……”

神父就這麼絮絮叨叨地說開，艾倫的思緒則不知道飄到了何方。他在想那個男人此刻在哪，當年為什麼要拋棄他和蘭妮。然後雪地裡那根斷指的畫麵就這麼突兀地撞進他的腦海裡，那指上戒指的反光又一次刺痛了他。

艾倫微微皺眉。

蘿拉感覺到他的異常，伸手放在艾倫的手背上輕聲問：“你沒事吧？”

“不太好。”艾倫深吸了口氣，微笑道：“但總會過去的。”

他沒說清楚，蘿拉也不想問，每個人心裡總會有些秘密，這些秘密縱使是最親近的人，也不想與之分享。接著馬車突然停了下來，車外遠處響起一聲暴喝：“停下，你們是什麼人！”

艾倫抬頭，此刻的他已經收起所有的迷茫和痛苦，又變回那個年輕又強大的子爵。他推開車門，跳下馬車，站在血柏林那鋪著腐葉的地麵上，深吸了一口柏林的陰冷空氣，然後朝隊伍前方走去。

蘿拉和下馬的雷傑斯緊隨其後，接著則是五名滄龍騎士。他們跟隨著艾倫走至隊伍前方，看向一隊攔在前麵的無法者戰士。

這隊無法者戰士穿著暗紅色的戰服，就連護甲也是接近血柏的木色，甚至連臉上頭發都抹了些紅泥。如果距離稍遠的話，很難發現他們的存在。

艾倫負手而立，平靜地看著他們道：“我要見你們的將軍布達拉。”

為首一個健碩男人笑了起來：“布達拉將軍是你們想見就能見的？快滾，今天我心情好，就懶得和你們計較了。”

這人顯然是隊長之類的人物，無法者既然有“無法”二字，就並非真的是什麼宅心仁厚的人。這隊長更加不是什麼好人，平日裡要有人擅闖血柏之森被他逮著，往往不問緣由也就殺了。不過今天有些特殊，無法者也得到了喬伊在灰色丘陵上和不明人物交手的消息，並且已經確認，喬伊因此還受了傷，隻是傷勢輕重無法得知而已。

可在黑暗之地裡這已經是個驚天消息，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將軍布達拉親自下命，將無法者在血柏森林的戒線向後收攏三分，並要求負責警戒的戰士如無必要，不要和陌生人貿然發生衝突，所以現在這位隊長才會這麼好說話。

對方的回答在艾倫的意料之內，要這麼容易就見著布達拉，他也不配當無法者的首領，更彆說什麼四巨頭了。艾倫聳聳肩，退後道：“可惜我今天見定布達拉了，你們不願帶路也無妨，那我們就打進去。”

“就當是給布達拉一個見麵禮，讓他們隻傷不死。”

無法者的隊長冷笑起來，這些陌生人近乎自大得可笑。什麼隻傷不死，他可沒那麼仁慈，當下陰聲道：“動手，全部宰了扔到林後喂狗。”

隊長一手揮下，無法者戰士便抽出戰刀衝去。在後麵，隊長看到對方湧出一隊槍手，隊長笑了起來。火槍這種玩意對他們的威脅有限。如果拉開距離還有幾分威力，現在雙方相距不到百米，也就一個衝鋒的距離。何況布達拉將軍針對火槍的威脅有一套自己的戰術，隊長已經可以想像，當已方戰士衝進對手陣地裡頭那血肉橫飛的場景了。

接下來果然血肉橫飛。

隻是流血的不是對方那些無知的陌生人，而是已方的戰士。隊長那想像的畫麵也被一串粗暴的槍聲無情撕碎，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對方僅是七八把火槍齊射，接著已方戰士雙腿便鮮血飛濺，衝到中途紛紛被射倒在地。其中一個左腿更是給轟斷，正捂著斷腿發出淒厲的慘叫。

隊長驚呆了，他從末見過威力這麼大的火槍。

這名無法者的隊長哪裡知道，那些根本不是什麼火槍，而是領先這顆星球不知道多少時代的科技結晶，洶火步槍即使放到混亂戰場上也能大放光彩，何況是在天堂星這種地方。八名寸火槍手一輪掃射，近二十名無法者戰士就再也爬不起來。這還是艾倫有意留他們性命的結果，否則就不是大腿中彈這麼簡單了。

那名隊長終於反應過來，無須他發聲示警。洶火步槍的粗暴槍聲早就驚動了血柏林深處的人物，艾倫耳尖微微抽搐，他捕捉到一股微不可察的破空聲。以聲音和距離作為參照，他可以確定，有人正高速接近。

“對方的高手來了。”艾倫輕聲道。

雷傑斯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個真摯無比的笑容：“來得正好。”

下一刻，林中人影一閃。一道黑影閃電般從那隊長身邊掠過，淩空撲向艾倫等人。人在半空，雙手攤開，幾十顆青雷閃爍滾下。雷傑斯眼睛眯了眯，星刀誅絕突然跳到手裡，接著人影消失。血柏林中忽現壯闊星河，但見刀光恢宏森嚴，銀電閃爍，這道橫空星河將青雷儘數吞沒。刀氣源力衝撞湮滅，將無法者強者的數十青雷全部接下。

半空那人“咦”了聲，違反物理定律，身形突然一凝。接著倒翻而回，星河突然散去，雷傑斯扶刀閃去，刀光璀璨有若流星破空。氣機四溢，後方那名隊長離得較遠，仍給這一刀帶起的強勁風壓刮得雙眼生痛，可知直麵那刀得扛下多大壓力。這名隊長終於駭然，眼看正主兒還沒動作，手下高手便如此強勁，那對方首領的實力得有多高明？

難道就是這些人擊退了喬伊和他的惡狼？無法者隊長為自己這個想法差點失聲驚叫起來。